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感官刺激>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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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私立医院高级病房内。

  自打情况愈下,需要专业医疗器械,关楚就转来了这家医院。之前那家与其说是疗养院,不如说是精神病院,医院治疗不给出院标准,进去了就很难出去了,相当于变相软禁。

  谢云暄从来没有问过,她到底为什么会进那家疗养院。他对关楚的态度从来保持缄默,或许和他三年的刑期有关。少管所两年,成年后移送监狱一年,谢云暄记得他出来那一刻的感觉,周身轻飘飘的,说夸张点,有种斩断尘缘的感觉。想问的问题,诸如关楚为什么从没来探监过,还是为什么当时要骗我,都在心底无声沤烂,找不出一点形状。

  谢云暄以为自己是不在意了,直到某天他偶然注意到了关楚的住院记录,几乎就是在他进去之后。那一霎时心里的松动告诉他,自己其实还是在意的,只是答案已经没有意义了。

  “想让我来干什么呢?是需要一个能记住你的人吗。”

  病房里一片寂静。谢云暄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他站起身来缓步踱到漆黑的窗边,原来是一条坐标提示,手机显示,坐标位置移动到了一个未曾落点的地方。

  谢云暄并未惊讶,只是熄灭了手机屏幕。明明是想监视才安装的定位,此时却对位置的变更毫不担心。

  天光尽收,他把手插在口袋里,低头俯视睡着的女人。

  关楚,躺在眼前的女人闭着眼睛——插着呼吸管,怎么就每况愈下到这个程度了呢?谢云暄好像看到了他两年前来看关楚的第一眼,欣喜,雀跃,眼睛一弯,里面盛着的都是秋水粼粼。明明是看着他进去的,却又表现出一副很惊喜见到他的样子。

  谢云暄目光移向关楚干涸苍白的嘴唇,那个时候她的嘴唇——还很注重地抹着羊油膏养护,莹润漂亮,一张一合间吐出馨香温和的语句,说他还应该去上学。关越还以为她是在替自己考虑,但关楚握住他的手,说:你以前就总惹事,现在又有案底,已经不讨你爸爸喜欢了呀,别的方面要表现得更优秀一点。

  当时握住他的手掌,干燥,纤长,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指尖透着淡淡的粉色,是一双没有受过一点劳苦,保养得当的手。谢云暄看着放在床边瘦如干尸的枯槁双手,轻呵一口气,突然开口道:

  “我以为我没什么想和你说的,但上周我偶然碰到了一个走丢的小孩,把她送回去的时候,忽地就想起了一件事。”

  “当年我被诱拐,被人用袋子套起来装进后备箱,差一点就卖掉了的那件事,你参与了多少?”

  “你是知情,或者干脆就在现场?”谢云暄目光低垂,紧紧凝视女人面无表情的脸,仿佛要从她的肌肤纹理中获得答案。半晌,他扯起嘴角,笑了一声:

  “你当时希望过我回来吗?”

  选择这个时间点,是展禹宁故意错开的。

  谢云暄情绪捉摸不定,比如展禹宁之前对着蒯鹏飞多说了几句话,他就能把自己摁在会议室强干一顿,但是当着他的面掉出的满地的前任情书,谢云暄却只是意味不明地撩拨了几句。展禹宁不想多生事,补习定了三个多小时,在谢云暄完事之前赶回去就好了。

  展禹宁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就好像那边有个项圈,而项圈的另一头在谢云暄手上,所以他总是在无意之间留意谢云暄的脸色。

  只有不正常的关系才会这样。

  这是第一次,蒯母也在场。展禹宁觉察到他们母子关系的紧绷,蒯母是标准的事业女强人形象,说话也多以简短命令的口吻,而蒯鹏飞显得很在意母亲的存在,畏首畏尾。比起展禹宁,这两个人似乎更像有严格秩序的师生关系。而在展禹宁坐下没有五分钟,蒯母就因为工作,一个电话被叫出了门。

  蒯鹏飞在母亲出门的一刻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展禹宁像他这么大时也和母亲关系很紧张,看到这样的画面不由得莞尔:

  “很紧张?”

  老师是不常这样温和地笑的,蒯鹏飞对着他愣了一下,嘀咕道:“当然了,你都不知道我求了我妈多久才能拜托你来教我。”

  他大概知道一点...虽然补课也并非己愿,但蒯鹏飞的话听上去像是学生的一片真心。在展禹宁看来,蒯鹏飞虽然做过一些错事,但十有八九是谢云暄怂恿示意。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逐渐老实本分起来,学习上也变得积极上进。而展禹宁作为一个老师,当然会欣喜于这种转变。

  总归来说,展禹宁几乎对所有学生都抱有积极的态度,除了谢云暄。展禹宁对谢云暄始终保持着戒心和排斥,但这并非是将他当作异类。毕竟对谢云暄来说,警戒未免太不值一提,咬定目标从来不需要获得目标的认可,这份戒心不过是用来防备可能会被他动摇的自己的。

  展禹宁没说别的,只是从袋子里拿出准备好的卷子:“那就上课,查缺补漏...这是我回翻你的之前错过知识点编的题,你先把这张写一下吧。”

  蒯鹏飞的表情一顿,满口应允:“是...但是老师...我先给你倒杯水吧...”

  “我自己来就好。”展禹宁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自己起身:“你别浪费时间,题目都是一组一组的,我们会按照分组模式讲题,课后还有巩固的习题,做好后直接在学校里交给我。”

  “...”

  展禹宁问:“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老师。”蒯鹏飞说:“我还以为老师私底下会好相处一点呢。”

  不好相处吗?展禹宁心里打了个逗号,从没人说过他难处,即使是在学生时代,展禹宁也算是班级群里的焦点,是无论男生女生都能和他玩得来的类型。

  展禹宁惨淡地笑了笑,没反驳这句话:

  “先写吧。”

  蒯鹏飞叹了一口气,懊恼般抓过卷子写起来。展禹宁还疑心是自己题目出难了,他又站在背后检查了两遍,确定都是符合难度的中档题,才踱去厨房倒水。

  再回来时,蒯鹏飞已经将第一组题目解得七七八八了,他把卷子往展禹宁那边一推,“看一眼就知道会不会了,剩下的解不出来,你给我讲讲吧。”

  展禹宁把凳子拉近了点给他讲题,他讲课的时候总是很专注,眉眼凝却,浅棕色的眼眸沉静专注,有些凶意,但殷红的嘴唇又跟涂了口红似的。他并非女相,这样一衬,唇红齿白得诱人,弄得神色只是故意装凶。

  蒯鹏飞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最开始对展禹宁产生性幻想时,还懂一些遮遮掩掩,但自从两只耳朵在会议室听到开始,那一点浅薄的罪恶感就开始转移了。即使谢云暄当时警告他,不该看的别看,不该想的也别想。蒯鹏飞还是逞着意气说:“那又怎么样,我已经看到了,你让我也试试不就好了,我不会乱说的。”

  当时气氛安静,安静到蒯鹏飞有点紧张,但谢云暄只是上下打量他一眼,轻笑一声道:

  “你算什么东西?”

  只一句话,平静的血液就像被点燃了似的。谢云暄各方面条件是优越,但他也不就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混蛋吗?愤怒在心里膨胀,有些话母亲明明叮嘱过他不要乱说,但脑子一热,蒯鹏飞张口就道:

  “装个屁,你不就是打架厉害点吗?到头来不还是要给人家点头哈腰地赔钱道歉,没那些钱,你现在能装成这副样子?”

  他是后悔说那些话的。但谢云暄没什么反应,只是似笑非笑道:“知道的还挺多,行啊,如果你非觉得你能做到,你试试就是了。”

  “试试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

  蒯鹏飞目光下移,心里砰砰直跳。他装作听得认真的样子,将手自然地搭在了展禹宁肩上,脑袋也凑得越来越近——最后近乎整个贴在了展禹宁身上,变成个相当亲密的姿势。

  要是异性简直可以告性骚扰了,展禹宁眉头一皱,只觉得蒯鹏飞可能有点没大没小,适当地提醒道:

  “稍微离我远点。”

  “老师,离远了我看不清...”

  展禹宁顿了顿,将身子往旁边移了移,尽量空出整个桌面:

  “...到这里都听懂了?”

  “懂。”

  展禹宁把笔给他:“那你照着再给我讲一遍。”

  蒯鹏飞握过笔杆,突然飞快地看了一看,随后像是故意般,直接整个抓着展禹宁还没放开的手就要往纸上写。展禹宁猛然一惊,下意识地重重甩开,喝问道:

  “你干什么?!”

  笔甩飞了出去,在白色的地板上飞溅出一道浓稠的墨痕。蒯鹏飞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明白地一愣,脱口而出:

  “不是让我写题吗,你这么激动干嘛?”

  展禹宁被他的质问干懵了,至少晃了两秒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过度反应,深吸一口气道:“这样不合适,写题就写题,有必要握着我的手写吗?毛毛躁躁的,怎么就急成这样?”

  嫣红的嘴唇对着他一点情面不留,明明和谢云暄上床的时候就不是这个态度。蒯鹏飞弯腰将笔捡了起来,却一下子丢到桌上:

  “啊...草,不就是摸了一下吗,那又怎么样啊。”

  耳后嘭地一声。展禹宁本来没生气,愣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恶劣态度惹得愠怒,敲了敲桌面正色道:

  “你怎么说话呢?就算现在不是在学校,师生关系还在,而且我也算是你的长辈。即使对你态度客气一点,也不代表你能这样冒犯,这点道理不能理解吗?”

  “你把我当什么小孩啊。”蒯鹏飞咬着牙:“小孩从背后撞你的时候,你能发出呻吟?”

  展禹宁耳朵一嗡,不可置信道: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他妈摆什么清高样教训我!”蒯鹏飞说:“自己就这个逼样,我告诉你,我他妈不止敢摸你,我还敢操你。”

  空气中一声闷响,展禹宁直接甩了他一巴掌,直直揪着他的领子嘶吼道:“我是你的老师!!你搞清楚没有?”

  并拢的五指僵直而冰冷,展禹宁作为老师,从来没有假设过哪个学生会对自己起这种心思,而且他们是同性、都是男性。

  “你他妈的装个屁啊?一口一句老师老师的,你不是谢云暄的老师吗?不是和谢云暄在学校会议室里都能干到一起吗?”

  蒯鹏飞毕竟还是年轻,挨了打后后的愤怒让他止不住地提高音量怒吼道:

  “我观察了你这么多天,你不是每天上下班都和谢云暄混在一起吗?这个时候你就不说你是老师了?!和我睡一次又怎么样啊?”

  紧绷的神经凝汇成细细一线,展禹宁脸色苍白,目光移到桌上熬夜整理的试卷,颤抖的嘴唇翕动,有点费力地往外挤道:

  “你从哪听来的?...谢云暄和你说的?”

  蒯鹏飞嗤笑一声,扬着眉大声说道:

  “我亲耳听到的,我当时就在门外!!我他妈听个一清二楚!”

  终于有什么断裂了,他纤细脆弱的神经,谢云暄日复一日的施恩终于把绳子磨细,最后被蒯鹏飞一斧头劈断。

  展禹宁看着男孩,突然想起蒯鹏飞说他不好相处的调侃,原来意思是...他比较好玩弄。可此时比起愤怒,他感觉到的更多的是种被辜负的委屈感,为半小时前他还满心的欢喜遗憾,为这几天悉心准备的题目感到可悲。他心里一片麻木荒凉,甚至毛骨悚然:蒯鹏飞可以看不起他,轻视他,但是他不应该升起竞争欲,试图和谢云暄做一样的事情。

  谢云暄不是应该只是特例吗?怎么会有学生真的想上自己呢,太可笑了。

  展禹宁觉得没什么好讲的了,像是有个抽泵将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抽了个干净,东西都顾不上拿,转身就要从房间里走出去。

  蒯鹏飞得意洋洋地讲完自己的杀手锏,以为会看到展禹宁害怕、求饶、或者问他的条件,这样自己就好顺势睡了他。然而都不是,展禹宁听完竟然转身就跑。蒯鹏飞跟着他跑到客厅,气急败坏地抓着他:

  “你心虚了?跑什么?停下!你不怕我去告诉别人?”

  展禹宁脚步一顿。

  举报,是啊,如出一辙的手段。展禹宁想起来了,最开始的时候,谢云暄也是这样威胁他的。然而他这些时日对谢云暄的暧昧犹豫,根本就不是出于配合他的威胁,他都快把那些视频忘光了。

  虽然是在和蒯鹏飞对话,展禹宁却觉得自己是在隔着虚空和谢云暄吵架,和过去的自己吵架。

  “举报我啊?”

  “是啊。”蒯鹏飞眼见有用,立马站住了脚跟,“你要是知道的话,就应该听我的...”

  展禹宁打断他说:

  “好啊,你去举报吧。”

  “......”蒯鹏飞傻眼了:“好什么好?你疯了?”

  “你没证据吧,你要是有,早该拿出来了,而不是和我在这里扯这些有的没的废话。”展禹宁感觉自己游走在混沌的边缘,浑浑噩噩地用本能说道:

  “会议室的监控是坏的。所以你听到了有什么用?没有视频还是录音,就凭着一张嘴,你觉得能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你?”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破罐子破摔,看起来碎得一塌糊涂,但又正是因为太碎,找不到更碎的方法,尖锐的玻璃渣子指向每一个人,就像他一开始一样。

  蒯鹏飞脸色一僵,空空的口袋正符合展禹宁的话,他心里一横:“只要我和别人一说,到时候很快整个年级的人都会传的,怎么样都能对老师你有影响吧?说不定到时候学校会查监控,总有一个摄像头能拍到你们动手动脚...”

  展禹宁沉默几秒,轻声道:“你说的有道理。”

  ——那他应该怎么办,被学生下药强上了,他应该怎么办呢?

  “所以你...”

  展禹宁说:“那我只好辞职了。”

  ——总之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

  蒯鹏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一拳锤在桌子上:

  “他妈的,我和谢云暄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他不也是威胁你吗?你难道是自愿和他上床的?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他和谢云暄有什么不同呢?展禹宁想:为什么他会默许谢云暄可以侵犯搅碎自己,而对着别人的羞辱举起拳头呢?

  不,不是的,他没有默许,他也对谢云暄挥起过拳头。

  “可以啊。”展禹宁突然上手推了他一下,一把将他将推在了客厅地上,猛然骑坐到他的胯上,贴着他的裆扭了下腰说:“你要和谢云暄一样?好啊。”

  蒯鹏飞一喜:“老师...?”

  展禹宁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他的拳头直瞄准脆弱的鼻梁骨,蒯鹏飞霎时间感受不到鼻梁的存在,仿佛整个脸都被锤平了,下一拳对着他的眼睛砸下去,眼泪彪了出来,眼皮勉力撑开的狭窄缝隙中,蒯鹏飞看到展禹宁精神恍惚,赤红着眼对他笑:

  “你要操我啊,好啊,我也打过谢云暄,所以等我打完你再说吧?”

  疯了。蒯鹏飞着急起来。然而展禹宁绝对不算文弱的类型,只是谢云暄太离谱,此时他摁着蒯鹏飞,基本让他不能起身。他挣扎得紧了,展禹宁直接一肘击向他的裆下。

  即使留了余地,痛觉和慌张让蒯鹏飞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连忙叫道:“停手!停手!老师!别打了,我还是你的学生!你真不想干了吗!”

  展禹宁抓着他的头发:

  “嗯,我会辞职的。”

  额头一凉,蒯鹏飞忙惊呼道:“展老师!我错了,这件事我不会乱说的...我知道是谢云暄强迫你的,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你摆脱他...我认真的...”

  展禹宁嘶吼道:

  “你闭嘴。”

  那声音低沉沙哑到了极点。

  展禹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却仍然感觉一阵头重脚轻。他现在不再像年轻时候逞意气,因为最后为激动买单的只有自己,可现实是总有疯狗咬着他不放。他模糊成一本烂账的过去找不到恨意的支撑点,也认为自己没资格去恨,所以谢云暄的出现给了他宣泄点,他曾在过去几刻疯狂怨过谢云暄。可把一切不如意发泄到一个小孩身上太可耻,展禹宁也没能做到坚定地去恨他。

  只是此时,那些旧恨重新翻了上来,连同新仇,搅得他天翻地覆。

  “你俩把我当什么?战利品?还是可以甩来甩去的玩具?同样的话,你为什么只敢来威胁我?!当时会议室在场的就我一个人吗?为什么抓着我不放?你去威胁谢云暄啊?你不就是知道没用才会来找我吗?你觉得我就会听你的摆布?”

  如果是对方有权有势就罢了,现在连十七八岁的小孩都上赶着来羞辱他。他在他们面前像什么?男娼吗?那他每次站在讲台上,台下的学生是怎么看他的?“看,那个私底下搔首弄姿的男娼又在装模作样了”?

  是个人就可以侵犯他是吗?大家都会这样想吗?

  ...那他还有谁可以相信?

  展禹宁突然想到这点,看着睁不开眼的蒯鹏飞,一时间举着拳头就无措地愣住了。

  拔剑四顾心茫然。

  蒯鹏飞抓着这个空档,飞快说道:“不是的老师,我是真心想帮你!谢云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骗了你们所有人,他就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神经病,他刚入学的时候把高年级学长揍到人都快瞎了!别人家长还准备找我妈起诉,这件事是真的,老...”

  “闭上你的狗嘴。”展禹宁说:“你要是真心想帮我,就不会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果你讨厌我,你可以有一百种方式来和我做对,可你偏偏选了最下作的一种。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看不起我,想用我满足你的龌龊下流的好奇心。”

  都不正确。

  展禹宁手指颤抖,呼吸频率不正常地加快,每一次眨眼目力所及总要黑上一圈,他只能分辨出视线最中心的人满脸惊恐。

  无论是谁都不正确,他都清楚,他心里有衡量的标杆——那是他经历过的唯一正常的爱。

  蒯鹏飞无助地看着面前倒靠在墙上的展禹宁,太奇怪了,大口大口张合的嘴唇发白,鼓得像浴缸里吐泡的金鱼,即使这么猛烈地呼吸,他看起来还是缺氧,于是病态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指节发青不断抽搐颤抖,像是要随时晕厥过去般。

  怎么会突然这样?!

  鼓噪的心跳声回荡在蒯鹏飞耳边,他要怎么帮他?是不是要给他做人工呼吸?蒯鹏飞脑子是这么想的,身体却动弹不得,视线停在展禹宁脸上不停放大,湿泞泞的汗水、嘴角的口水、还有鼻腔中流出的液体,黏糊糊地搅成一团,他什么时候有这么浓的黑眼圈的?下巴上的胡茬也没刮干净,衣服也滚得皱巴巴脏兮兮的,失魂落魄又肮脏恶心。

  怎么回事?他想象里的接触绝对不会是这样子的。

  身后的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

  “开门,蒯鹏飞,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谢云暄、是谢云暄。

  蒯鹏飞一阵慌乱,然而犹豫间催命般的敲门声愈来愈响,好像整栋楼都摇了起来。他作做贼心虚,捂着下体呆了一会,最后摇摇晃晃地爬过去开了门。

  “砰!”

  门重重地甩上,蒯鹏飞还没反应就狠狠挨了一脚。谢云暄在展禹宁面前利落蹲下,略一检查后心里有了底,熟练地拿开他掐着自己的手用力扣住,另一只帮他摆正歪倒的脑袋后,便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蒯鹏飞呆住了。

  摒气,换气,减缓呼吸频率,蒯鹏飞眼睁睁看着两个人越来越近,两只手紧紧相扣。谢云暄以一种半环抱的姿势拥住展禹宁,像哄人一样将手放在他背后轻拍,直到那宽阔肩膀下的汹涌起伏渐渐平息,闭着眼睛,神情痛苦地在谢云暄肩膀上无声伏泣起来。

  “还看呢,好看吗?”谢云暄轻而易举地将展禹宁抱了起来,嗤笑道:“能把人气到过度呼吸晕过去,你可真有能耐啊,蒯鹏飞。”

  蒯鹏飞神情阴翳地望着他。

  “看样子你的事情不顺利?”谢云暄低点着眉峰,看着他的鼻青脸肿,虽然面无表情,却能在眼里捕捉到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

  “我不是都说了吗,他现在除了我,接受不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