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年在溯州的生活就像是一排摆得整齐的调味剂,情绪稳定而舒缓,可凌城的出现把它们打翻了,掺混杂乱。
到了星期一,凌初年才知道凌城是跟着高二交流生一起来的,故意不在第一天露面,大概是为了捉弄他,给他一个“惊喜”。除了凌城,还有两个人,是凌初年以前的朋友。
凌初年从单车后座下来,脚一落地便听见一道刺耳的鸣笛声,他抬头望去,看见一辆奔驰大G张扬地停在马路对面,凌城率先现身,一张桀骜的脸和酷炫的工装风,立马成为了焦点。
已经不能用冤家路窄来形容了。
凌初年无意识紧了紧书包肩带,扭头对陈誊说:“快点,要迟到了。”
“早着呢。”陈誊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跟上了凌初年的速度,并且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挡住了凌城的视线。
凌城没走近,在清一色的学生中一眼就认出了凌初年。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凌初年穿校服,他们就读的私立学校的校服偏英伦风,通常白色内衬搭深蓝西装外套,再系一条条纹领带,一双锃亮的皮鞋,亦或是是冬天的针织衫和披风,偶尔还会穿件小马甲,这些与凌初年的适配度极高,将他的矜贵和风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时,凌初年每每走在校园里,丰姿隽爽,即使表情淡淡,也会吸引一大批目光。
至今他的手机里的私密相册还收藏着凌初年在不同季节、场合穿礼服和套装的照片。
现在,他看到凌初年身上的普通校服,中规中矩的,却没有从万丈光芒的高处跌落尘埃的落魄,反而用明亮的色彩掩去了他的故作沉稳和生人勿近的疏离,增添了青春活力和意气风发,是他不曾目睹过的少年感。
凌初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凌城不能容忍。
“哥。”凌城信步追上去,把人拦下,睨了眼推自行车的陈誊,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没想到你还有那么接地气的一天。”
不知道他在明嘲暗讽谁。
他似在回忆,用一种听起来两人很亲密的语气道:“你以前出行可是一定要有专车接送的。”
“让开。”凌初年声音冷冽,对凌城视而不见。
凌城却不恼,因为自从他企图标记凌初年失败后,凌初年就没给过他好脸色,能和他说上一句话已经不错了。
后面两人跟了上来,其中一个穿着balenciaga与the simpsons联名的印花圆领黑t恤的男生搭着凌城的肩,上下打量凌初年,在他的脸上流连许久,开口便吊儿郎当:“凌初年,怎么见到老朋友就跑,不打声招呼吗?”
他们衣着价格不菲,混在一堆朴素的校服中,显得格格不入。
“和你们不熟。”凌初年多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们,竭力抑制住胃部痉挛带来的痛苦,顾忌着在校门口,只拉住了陈誊的手腕,想要远离他们。
然而,陈誊屹立不动,没有顺从他,反而挣开了,就在凌初年错愕之际,那丁点失落和委屈还没来得及冒泡,陈誊直接扣住了他的掌心。
凌初年的心猛地撞上胸腔。
太大胆了。
陈誊审视着眼前不怀好意的三人,与之正面交锋,精准地戳人心窝子:“我认识凌初年那么久,从没听他提起过他有弟弟和朋友。”
凌城脸色微变。
陈誊一字一顿地警告:“不要乱碰瓷。”
语毕,他牵着凌初年往里走,几步后又回头,眼神锐利而危险,像一头圈划领地护食的狼,嗅到了危机,提前露出爪牙挑衅,但他不屑于与让凌初年不开心的人竞争。
“这男的好拽呀,凌初年的对象?”
凌城抖开那个人的手:“不是。”
他死死盯着陈誊和凌初年叠在一起的手,以及凌初年决绝的背影,低沉呢喃:“他不配。”
走出很远,凌初年还能感受到保安大叔投来的复杂的目光,其中包含了不可名状的欣慰、感慨和了然,更不要说这一小段路上的各种偷看,还有故意放慢脚步的。如果他们的眼睛是镁光灯,凌初年都要被闪瞎了。
他暗地里猜测,论坛里肯定又要出新文了,不知道文曲星们会怎么脑补。
他不知不觉又看向被包住的手,泛起一丝丝甜蜜。陈誊在校门口的那番话,让他想起了江书书和季未白,他欺负江书书时,季未白也是这么急不可耐地为江书书示威出头。
他迟钝地体会到了被保护的滋味。
相比起凌初年,陈誊表现得坦然和落落大方,起码明面上淡定稳重,实则不然,此时爆出了一串震天吼叫,完全诠释了他的内心活动。
“卧槽卧槽卧槽!!!”
一个篮球咚咚咚地滚到了脚边,陈誊和凌初年不约而同顺着轨迹线看过去,杨忱傻站在三分线的位置,目瞪口呆,用力揉了揉眼,发现不是幻觉,又爆出一阵吼声,一个健步冲过去,掰开了两个人,挤入他们中间,斟酌了下字词。
“我知道,那个,你们谈恋爱,总会有点情不自禁,但是……但是也不要这么明目张胆,教导主任抓早恋还是挺严的。”
他这个学期住宿了,因为腿伤整天被叶阔看管着,好久没打篮球了,今早一起床趁着叶阔还没来学校就跑来球场,没想到会碰见这么炸裂的一幕。
凌初年垂下眼,失去了陈誊的温度,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谁说我们在谈恋爱?”陈誊挑眉。
杨忱偷偷告诉他:“别藏了,大家都知道了。”
陈誊:“……”
他问:“你的腿没事吗?”
杨忱愣了一秒,随即弯下了腰,惨不忍睹地嗷了几声。
陈誊和凌初年马不停蹄地把他送去了校医室。七点半,叶阔来了。差不多八点,江书书也来了。
两个人围在床边,对憨批杨忱噼里啪啦一顿训斥。最终拍板决定,叶阔也去住宿,防止杨忱再作妖。
杨忱顶了一句:“哪有那么严重!”
然而看见叶阔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镜片,又莫名怂了,声音也弱了下去,嘟囔着“随便你们”。
战斗结束,江书书心满意足退出战场,一出来就看见陈誊和凌初年在测视力。
小白不在,学校这边没事的话,他都不会来上学,忙着赚钱,攒去保送考试的路费和大学学费,还有叔叔阿姨的生活费和医药费。
朋友都成双成对,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江书书顾影自怜。
凌初年单闭着一只眼睛,五米之外的陈誊每指一个,他都能正确说出它的朝向,玩了一会儿,陈誊宣布结果,他的视力5.3,非常的好。
江书书捧场地鼓掌,然后跟他们说八卦:“刚刚有辆奔驰在校门口乱停乱放,保安大叔让司机开走,但车不是司机的,是一个男生的,他脾气好暴躁,差点和保安大叔动手,结果保安大叔一个电话叫来交警,把车拉走了。”
“那三个人不像我们学校的,不过一看就很有钱!其中一个还长得特帅,我隐约听到他的名字叫凌城。凌初年,他和你同姓诶。”
陈誊和凌初年没什么反应,江书书想了想,他们有颜有钱,可能对这种八卦不新奇。
凌初年脑回路往奇怪的方向发展,问:“你喜欢那辆车吗?”
“谁不喜欢豪车!”江书书激动地说,“我的毕生梦想就是成为豪车副驾驶座的主人,让小白带着我去兜风。”
凌初年认真道:“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买一辆送你,你不是快生日了吗?”
江书书头顶升起三个巨大的问号。
陈誊也疑惑:“你什么时候那么有钱了?”
凌初年说:“忘了吗?白管家给了我几张银行卡,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虽然不多,但买一辆车还是不成问题的。”
陈誊和江书书都沉默了,被朴实无华的炫富惊到了。
陈誊真诚发问:“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江书书一把挤开陈誊,揽住凌初年的肩:“暴富了,请吃饭!”
杨忱的嚎声也传来了:“谁暴富了?吃饭记得带上我!”
他就要从床上蹦起来,被叶阔一把按住了,扑腾不起水花。
校道上,江书书和凌初年在讨论周末去哪家店,或者哪里开了家新店,考虑去不去体验。主要是江书书在说,凌初年侧耳倾听,时不时附和。
枝繁叶茂筛落的光斑砸在他们身上,拢了一层油画滤镜似的。
陈誊不紧不慢地跟着,以眼睛作为摄像头记录下凌初年扬起的眉眼,微翘的嘴角,看见他渐渐地融入了他们,不禁溢满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