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玻璃蝴蝶>第60章

  一夜失眠,直到天光乍泄,才眯了会儿眼。

  陈誊和凌初年眼底下透着淡青色,人也恹恹的,尤其是凌初年,上挑的狐狸眼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好像随时都会睡着似的,下楼时差点一脑袋撞上陈誊,被陈誊勾着书包手提带到公交车站。

  第一站车厢空旷,他们挑了靠后门的座位,凌初年掩嘴打了一个哈欠,眼睛泛起迷蒙水雾,陈誊见状,问:“昨晚干什么去了?不是很早就睡下了吗?”

  凌初年顿时心虚,借着揉眼的假动作,避开陈誊的视线,隔了几秒才缓缓道:“两三点的时候醒了,然后就睡不着了。”

  他说了谎,骗了陈誊。实际上是他正要睡觉时看了下手机,手机自动连接了家里的wifi,突然Q|Q消息爆弹,在顶端频闪,他好奇地点进去,原来他被江书书拉进了一个名叫“凌晨cp后援会”的群里。

  享受假期的学生都是夜猫子,何况明天就要去拼命战斗了,大部分潜水的人浮出了水面,你一言我一句的,消息刷新得飞快。

  凌初年看得云里雾里。

  他想起这个号只加过陈誊他们几个,应该没人会知道是他吧?

  于是趴着枕头揣着忐忑和些许激动,在对话框输入“你们在讨论什么?”,鼓起勇气发出去,结果收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凌初年懵了。

  接着,他注意到下面有一行小灰字:你已被移除群聊。

  凌初年心里缓缓升起“?”。

  群里。

  江书书不得不终止征文比赛颁奖典礼,开启禁言模式。

  【让我进火箭班让我进火箭班:对不起,刚刚手滑,不小心把蒸煮拉进群了。】

  再关闭禁言,消息井喷式爆涨。

  【网恋失败+1:有点刺激】

  【此生只磕凌晨:啊啊啊啊哪个蒸煮?他有没有看到我的获奖感言!!!好大的惊喜】

  【你今天学习了吗:人在哪里?!!】

  【逆我cp则死:卧槽,居然舞到蒸煮面前了,来个人掐下我人中,我可能要晕了】

  【让我进火箭班让我进火箭班:是凌初年,已经踢出群了。他本人不知道他和誊哥有cp粉】

  安静了一秒,随即如沸水进油锅,噼里啪啦讨论起来了。这架势,估计暂时不能继续颁奖了,江书书赶紧开了免打扰,等过一会儿再出来主持,让他们闹腾闹腾,发散情绪。

  退出群后,他看到几分钟前凌初年给他发了消息,问刚刚怎么回事。他一半实话一半谎话地蒙凌初年,凌初年没回复他,他以为凌初年睡着了。

  殊不知,此时的凌初年在翻群聊天记录。被移出群后,还能看到他们先前的聊天内容,从晚上十点钟江书书发的第一条消息,凌初年得知他们在进行征文比赛的颁奖。

  什么征文比赛?

  凌初年没听说过,他按照江书书的指路提示,摸去了学校贴吧,在上万个帖子中发现了新大陆,对他的睡眠质量造成了很大影响,甚至一度心悸,让他误以为自己又犯病了。

  他不能告诉陈誊,他昨晚孜孜不倦地把他和陈誊“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浏览了一遍,虽然离谱,但有的地方,不得不感叹旁观者的火眼金睛。还被推荐去收藏了好几篇获奖文章,不同的世界观,不同的人设,彼此间藕断丝连的纠葛。

  “陈誊。”凌初年侧身问,“你逛学校的贴吧吗?”

  “不经常,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凌初年放心了。

  凌初年曲肘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假寐。但和陈誊说过话后,他的瞌睡虫跑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段段跃然于屏幕,深入他内心的文字,鲜明而扰乱心扉。

  街边的早餐档挤满了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陈誊略过他们,慢慢地移到凌初年的身上,从毫无防备的睡颜,最终停留在被阻隔贴裹得严实的腺体。

  凌初年的腺体痊愈了吗?有没有后遗症?贴阻隔贴是不是不只是因为有综合症?

  陈誊目光幽深,问题一个个蹦出来,而凌初年如芒在背,即使不靠视觉,他也能感受到陈誊的灼热注视,害得他连姿势都不敢换,怕陈誊趁着单独相处,又跟他剖白,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只有高三生返校,偌大的校园空荡荡,人影稀疏,分班表贴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上,提前到的同学已经开始搬家了。

  江书书把分班表拍下来,发到了六人群里。凌初年和叶阔在火箭班,杨忱和江书书去了保苗班,陈誊和季未白则成了保送班的种子选手。

  陈誊和凌初年一起上楼,在四楼正巧碰上了季未白帮江书书搬书篮,高三的教室在另一栋楼,距离还挺远,所以学校预留了一上午的时间给学生们搬东西。

  “要搭把手吗?”陈誊上前。

  季未白双臂发力,把书篮抬起来,说:“不用,去帮杨忱吧,他摔断了腿。”

  “怎么回事?”

  “他说是见义勇为。”

  陈誊惊讶:“那他不好好在家歇着?还来学校瞎折腾。”

  季未白评价道:“身残志坚。”

  一旁的凌初年不知为何,领略到了季未白的冷幽默感。

  他们一进教室,果真看到杨忱右腿被石膏包成了粽子,手边还倚着一根拐杖,他大爷似的坐在桌子上,对叶阔“指手画脚”。

  “不用收拾整理了,先搬到教室再说,你看你都出汗了,过来休息一下,我东西又不多,不赶时间。”

  陈誊走过去,瞥了瞥杨忱的腿:“听季未白说,你的脚断了?”

  “妈的,季未白那混蛋居然造我谣!”杨忱拄着拐杖,怒气冲冲要去找季未白算账,被叶阔按住了肩膀。

  “消停点,别把另一条腿也折进去。”

  杨忱就此作罢,坐回原位,手扶住伤腿艰难地抬起展示:“喏,没断,不严重,过一个月就好了。”

  “真的是见义勇为?”

  “那当然。”杨忱闷声抱怨,“誊哥,不带你这样的,还质疑我的人品。”

  他的话刚落地,叶阔就解释了全过程:“我们昨天出站时遇到了一个老人被偷了钱包,他看见了小偷,追过去把钱包抢了回来,还擒着那小偷要找巡警,一不留神让人给跑了,他又追了出去,一口气跳下七八个楼梯,摔的。”

  陈誊揶揄道:“人生总是充满了戏剧性,英雄。”

  杨忱不悦地挥开他,转向凌初年:“你有什么东西要搬的?我们一起。”

  陈誊一掌拍他的后脑勺:“没事少献殷勤。”

  杨忱捂着头龇牙咧嘴,喃喃道:“小说里写得没错,他就是见色忘友,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他不动手的。”

  不过,他的cp全世界第一甜。

  除了叶阔,没人知道他在嘟囔着什么。凌初年看着杨忱比放假前还黑的脸,说:“我就几本书,走一趟就可以了。”

  他顿了下,有些别扭:“我可以帮你搬一些。”

  杨忱噌地抬头,差点感动到流泪。

  “收敛。”陈誊淡声道。

  杨忱立马接:“明白!”

  “中午去哪里吃饭?”他又问。

  “再说吧。”陈誊绕过一地狼藉,去他和凌初年的座位,“问问江书书。”

  中午,六个人齐聚学校外的寿司馆,点好单后,江书书勾着杨忱的脖子到角落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杨忱频频回头看凌初年,凌初年不明所以回视。

  杨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时,不停地在陈誊和凌初年间来回逡巡,眼睛发亮光,黝黑的脸渐渐红润,宛若陷入爱河的少女。

  凌初年浑身不自在,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怕被发现猫腻,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椅子,远离陈誊。

  陈誊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予理会,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再掩耳盗铃,也改变不了在场其他四个人对他表白的事心知肚明。

  江书书说:“誊哥,学校通知上说你们保送生可以自己在家准备考试和面试,你还来学校吗?”

  “还得去,学校比较有学习的氛围。”

  “那你打算报哪些学校?”

  “暂时没考虑清楚。”

  江书书第一次见陈誊无规划行事,不由得多嘴:“你当初要是去了京华大学,就不用废脑子想这些了。”

  凌初年静静听着,出了声:“什么?”

  江书书很会来事,抓紧机会给陈誊博好感:“他可厉害了,高二就被京华大学破格录取了。”

  凌初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陈誊。

  陈誊谦虚道:“我从初中开始就喜欢参加各种竞赛,高一也报名过好几个,都取得了还算不错的成绩,高二上学期就被通知保送了。”

  叶阔回忆道:“当时学校可夸张了,外墙拉满横幅。”

  季未白补充:“还有显示屏。”

  杨忱拍腿,倒吸了一口凉气:“广播站天天广播,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江书书把芥末全挤到酥粒小辣鸡寿司上:“还有更夸张的,不仅登了校报,市报头条也有,听说每一个家长群都发了一遍。我打赌,学校迁校区都没那么隆重。”

  陈誊置之淡淡一笑。

  下午,学校在礼堂召开高三动员大会,领导们在台上激情澎湃地发言。

  台下光线微暗,凌初年见左右两边的人都在认真听讲,按耐不住骚动,偷偷挨近陈誊,压低声音问:“你被保送,为什么不去?”

  温热的气息呼在耳廓上,陈誊可耻地红了耳朵,便得寸进尺地拉进距离,简直要把自己的耳朵送到凌初年的唇边。

  他说:“其实这件事我思考了很久。我觉得我不该走那么快,成长得太快会让我失去一些人生本该经历的过程,那样我就不是完整的我了。”

  凌初年驳道:“可是,如果你去了京华大学的话,你现在可能已经取得了更多的成就,也会变成更优秀的人。”

  陈誊轻微摇头,不太赞成凌初年的说法:“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因为热爱而去做某些事,又因这份热爱而获得荣誉,荣誉为我开了绿道,但这不是我的初心。而且特权一旦使用多了,容易迷失本心,到时我可能会为了得到优待,充满功利性和自私地去竞争,去欺负比我弱势的人。”

  “换句话说,比起轻松地度过一生,我更喜欢挑战和磨砺,有失败有成功,有挫折有机遇,能学到书本上没有的知识和道理。”

  凌初年消化着陈誊的话,与自己一对比,他们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价值观和人生观相差甚远。

  他获得的教育教他,要自私自利,要虚与委蛇,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要用手中的财富、权势和人脉打通取得成功的最短路径。

  “澜姨和津叔不反对吗?”

  “他们都尊重我的选择。而且他们也认为,我应该拥有足够阅历后再去承担巨大的责任,以免不能分辨是非,误入歧途。”

  “我父……”凌初年原是用父亲这一称呼,临嘴又改了口,生硬地说,“我爸爸,他不会管我的意愿。他安排了一条路,我就必须去走。”

  “没事,你现在是自由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害怕不用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而且,你现在不只有我,江书书、季未白、杨忱和叶阔都是你的朋友,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都是你的亲人。”陈誊握住凌初年搭在腿上的手,“你可能不知道,你在别人眼里有多么的出类拔萃,又有多么的难以企及。”

  他话语一转,昏暗中的眼睛格外烁亮:“幸好我没去,不然可能遇不上你。”

  凌初年被一堆肺腑之言砸得晕头转向,哑言片刻:“但我还是会来溯州,会住到你家。”

  “可我们再次相遇的时间就会推迟。”

  陈誊强调了“再次”,但凌初年没注意,也没深究。

  “少了很多能和你相处的时间,我没有把握你会喜欢上我。”陈誊不自信道,“万一等我从京都回来,见到了你,喜欢上了你,可你又喜欢了别人呢?你到时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他被自己的假设吓到了,心里一阵后怕。

  陈誊疯了一样胡言乱语,凌初年的手都被他抓痛了,又制止不了他。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任由陈誊发神经,掏出一看,江书书在六人群里发了一条消息,瞬间身体僵硬,冷汗狂冒。

  “小道消息,过几天京都那边有学生来律和学习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