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花猫是一只流浪猫,被人虐打过,伤口遇水感染发炎,导致高烧不退,再加上本身就不太健康,有好几种传染病,于是被留在医院观察治疗了。
暮色四合之时,陈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一打开门,就看到凌初年无精打采地窝在沙发一角,周身透着一股消沉的慵懒,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听见声响,先是惊了一下,旋即掀起耷拉着的眼皮,看到是陈誊后,又仿佛松了一口气,没有力气的垂下。
凌初年没看见猫,便问了出来,刚说完话,就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声音很轻,却如惊雷乍响,撞得陈誊的心一跳,他走过去问:“感冒了?”
凌初年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陈誊看他蔫哒哒的样子,压根不相信,找出体温计给他量体温,看到显示的数字后一阵头疼。
38.5℃。
陈誊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他刚安顿好一只猫,又累又饿,现在又来一个人,实在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但不是针对凌初年的,纯属宣泄。
凌初年生病时反应会变得迟钝,他没听清陈誊说了什么,微微歪着脑袋,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呆呆的,笨笨的。
陈誊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现在的他难以对凌初年发怒,只好任劳任怨地把人照顾好,但这人不领情,总喜欢弄出一些事来折腾他。
凌初年怕苦,不肯吃退烧药,甚至到了畏惧的程度,一看到就躲,陈誊抓住他,好不容易哄着喂下两粒,给他贴上退烧贴后打算带他去医院。
谁知,凌初年一听到“医院”两个字,就狠狠皱起了眉头,一脸抗拒,十分小孩子气地朝陈誊扔抱枕,说:“我讨厌医院,我不去。”
小事可以任由他胡闹,但事关身体健康的,陈誊不可能放任他,他厉声拒绝:“不行,会烧坏脑子的。”
凌初年站了起来,愤恨地瞪着陈誊,在发现陈誊丝毫不让步后,又跺了下脚,往房间里跑,陈誊追进去时,他已经躺在床上了,拉过被子把自己盖好,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他说:“我睡一觉就好了。”
怕陈誊把他揪起来,又补了一句:“我小时候就这样的。”
凌初年从容地闭上眼睛,让陈誊的劝语不得不咽了下去。
他对凌初年无计可施,将他的头发捋上去,换了句话说:“要是不舒服就叫我,我在客厅。”
凌初年似乎在这几秒的功夫里就睡着了,呼吸轻微,没有回话。
就在陈誊要走出门口时,凌初年睁开了眼睛,轻声又问了一遍:“猫呢?”
陈誊回头,想了一会儿,骗他说:“丢了。”
凌初年嘴唇翕动,但没有发出声音,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誊,好像不相信他会这么做。
陈誊将他的沉默理解为无声责怪,一想到他是为了救猫而淋雨的,又看到他病恹恹的样子,怒火又开始滚动起来,语气稍微重了点:“自己都顾不上,还管猫。”
凌初年以为陈誊真的把猫丢了,下一秒就挣扎着要起床,陈誊冲过去把他摁在床上:“干什么?”
“找猫。”
陈誊气不打一处来:“找什么猫!你才来溯州几天,不是受伤,就是感冒发烧,我看你不是在折腾自己,你就是来报复我的。”
凌初年有点委屈,撇了撇嘴:“你和我又没过节。”
“谁知道呢?”陈誊说,“指定是上辈子欠了你很多钱,这辈子追债来了。”
凌初年半晌没吭声,一开口又绕回了原点:“我要去找猫。”
陈誊怕他又跑出去淋雨,泄了气,只能实话实说:“它在宠物医院。”
凌初年将信将疑地盯着陈誊,似乎在辨认他有没有说谎。
目光太过坦率和直白了,陈誊恶狠狠地说:“我骗你干嘛!”
“你刚才就骗我了。”
“……”
陈誊败下阵来:“因为我生气了。”
凌初年没问陈誊为什么生气,坐起来笨手笨脚地抱了陈誊一会儿,还摸了摸他的脊背,安慰道:“那你别生气了。”
陈誊身体僵直,双手握成拳头放在凌初年身体两侧,他笑了:“好吧,我不气了,快睡觉。”
半个小时后,陈誊进房间测凌初年的体温,气得直接把温度计给扔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脑抽了,居然会相信凌初年的鬼话。
凌初年团着被子,捂出了一身汗,面色泛着异样的红,微张的唇里吐出的气息也热得骇人。
陈誊把他攥着被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扯开,捞起他时,被他发烫的身体吓到了,懊悔不已。
凌初年嘴里一会儿咕哝着“热”,一会儿又抱怨“冷”,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
他头疼欲裂,烧得迷迷糊糊,冷的时候,想扯被子盖住自己,软绵的手乱摸了一通,拉着陈誊的臂弯绕了自己的脖子一圈,发着抖的身子也往陈誊怀里钻。
陈誊顺势而为,改背为抱。
凌初年想紧紧抱着“被子”,但抬不起手,他的脑袋靠着陈誊的肩头,突然说:“我不想去医院。”
气若游丝中夹杂着一丝恳求。
但他这种情况,要是不去医院,肯定会出事的。
陈誊用纸巾擦去他额头上的细汗,刚要开口哄他,就听见他说:“医院里有很多怪物,他们要吃了我。”
陈誊收紧了手臂,随即又松弛了肌肉,怕勒疼凌初年。
他能确定,凌初年不是在和他对话,这些应该是潜意识里的观念,或者是他以前的经历,此时因为生病,意志变得薄弱,防备心也没平时强了,所以它们不再被压制,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刚好摆到了陈誊面前。
与凌初年接触得越多,陈誊就能看到越多他隐藏在冷漠表面下的脆弱。
“我很怕,没人来救我。”凌初年像是呓语般说出了困扰他的噩梦。
陈誊于心不忍,郑重其事地说:“我会陪着你的。”
凌初年听不进他的话,还在不着边际的自言自语。
“我以前养过猫,后来它死了。”
“然后妈妈也走了。”
“我不想当omega。”
“我讨厌腺体,讨厌alpha。”
“最讨厌凌城,他抢走了我的爸爸。”
他把脸埋在陈誊的胸口上,声音沙哑,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哭泣。
凌初年被送到医院时,已经烧到39.5℃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但闻到药水味会下意识的抵触,针头扎进血管时,他小声呜咽着,还没痊愈的右手一个劲儿地往护士的方向推,缩着身子颤抖了很久,似乎特别害怕,在陈誊温声细语的安抚下才慢慢平静下来。
凌初年只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耳畔说话,声音很模糊,听不太清,但很熟悉,让他感觉很安心。
他做了一个梦,但这个梦曾经真实存在过。
“凌初年,平时教给你的规矩全都忘了吗?”向来严肃的父亲质问着他,语气平淡,却给人十足的压迫感,不怒自威。
凌初年被父亲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仰起脸,倔强地说:“我没有做错,是他们先动的手,不信你可以问凌城。”
他的目光落到了父亲身旁的小男孩身上,那是他的弟弟凌城,他渴求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帮自己解释。
父亲也用探究的眼神看向凌城。
但凌城至始至终抿着唇,一声未吭。
父亲的耐心很快就耗尽了,不再听凌初年任何狡辩,直接给他判了死刑:“不准吃饭,在这里跪到十二点。”
说完,他牵着凌城进了别墅。
“凌城,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凌初年朝凌城的背影喊,但凌城没有回头。
眼泪在眼眶打转,凌初年负气地用衣袖擦了擦,但心里委屈,泪水越积越多,一粒一粒的滴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
他跪在那里纹丝不动,就算双腿麻了没有知觉,也没想过要起来缓一缓,因为别墅里外到处都是父亲的眼线,只要他没遵循父亲的命令,就要遭受更加可怕的惩罚。
这是父亲第一次误会他,后来父亲的怒火爆发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凌初年的脑袋歪靠在陈誊的肩膀上,温顺又乖巧。
他在输液,液体从倒挂着的药瓶里滴落,顺着长长的输液管流进他的体内,他的体温也渐渐降了下来。
走廊里比较冷,陈誊轻轻抹去凌初年脸上的泪痕,揉开他紧锁的眉头,又碰了碰他扎着滞留针的手,有点凉,他没带暖手的物品,索性直接握住了他的手,给他传递温暖。
凌初年昏昏沉沉的,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穿梭,脑袋异常沉重,恍恍惚惚地撑起眼皮,却什么都看不见,恐慌还没来得及漫上心头,就听见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再睡一会儿。”
凌初年犹疑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蹭得陈誊手心发痒。
“还有一瓶药水。”
陈誊就像是一针强效镇静剂,凌初年的倦意又上来了,但没有彻底睡过去。
一道哭声将他惊醒。
他偷偷掀开眼帘的一道缝,这次他的眼睛没有被陈誊捂住。
他看见一个小男孩被他妈妈抱着坐在他们旁边,大概五六岁,有护士推着小车过来,小男孩一看见针就嚎啕大哭,挥舞着四肢想要从他妈妈怀里逃脱。
他大声哭喊着,扭动着身体,护士不好扎针。
看戏看够了,凌初年开始觉得吵。
眉头还没皱起,进入耳朵的声音就变小了。
小男孩还在张着嘴大吵大闹,是陈誊捂住了他的耳朵。
陈誊的温柔总是体现在这些小细节里。
凌初年心里想,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他,如果和他谈恋爱,应该会很幸福吧。
些许声音从陈誊的指缝间流进凌初年的耳朵里。
比如,小男孩的妈妈鼓励他说:“你看这个哥哥多勇敢,他打针就不哭。”
小男孩打了一个哭嗝,眼泪汪汪地看向凌初年,可能是产生了攀比心理,毅然擦干了眼泪:“妈妈,我也要抱。”
抱?
凌初年疑惑,他和陈誊现在的姿势很像抱在一起吗?
震惊之余,他装作毫不知情,脑袋又往陈誊的肩窝里挤了挤,然后想象着他们现在的样子。、六龄欺久、吧无衣、把久、
他现在是病人,所有行为都可以归咎于生病时的感性所致,与他本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