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的这一声“哥哥”令李熙脸色一变, 他本能想要出声呵斥,可胸口的疼意越发重了,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了下胸口。
“你, 你在胡说什么?我母后当年只生了我一个, 我哪里冒出来你这样的一个弟弟?你说, 你是受谁指使,潜伏宫中想要蛊惑人心, 意图不轨的?”李熙好不容易稳了心神,然后手指着李玄质问道。
听得李熙的指责, 李玄明显受到了一丝惊吓,他垂下了眼睑不敢再看李熙,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低落和悲伤,脚下也不由自主退后了两步。
见得李玄这样,许琳琅的心里顿时就是一阵难过,适才李玄落泪之时,她的心里已是说不出的酸楚,她能感觉出来, 李玄那是真情自然流露, 是一个困苦孤独了好多年的人, 突然发现这世上还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又是他一母同胞兄弟的那种激动襦慕之情。
“玄, 你别难过,殿下他只是一时不敢相信而已。你将真相都说出来吧,你告诉殿下, 你既是他的弟弟, 为何一个人被困在相思宫中?为何一个人在那暗无天日的地宫里,孤孤单单的过了那么多年?”许琳琅走到了李玄身侧, 低软着声音劝他道。
“地宫?什么地宫?”还未待李玄有所反应,李熙已是一脸警觉的问道。
李玄听得没说话,只抬眼看向了许琳琅,眼神内有些犹豫和不安。许琳琅赶紧朝他笑笑,口中轻声询问道:“我们一道去你的住处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见得许琳琅脸上的笑意,李玄似是安心了一点,他先是轻轻点头应了下来,然后抬手,对着李熙朝着偏殿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熙站在原地没动,脸上也是一副犹疑之状。许琳琅见了也不说话,只率先迈步,朝着偏殿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李玄见状也赶紧跟在了她的身后。
“琳琅,,……”李熙出声想要唤住许琳琅,可许琳琅似是没听见一样,同李玄两人越走越远了。
李熙顿时有些着急了,一咬牙就大步也跟在了过来,尉迟长恭慌得也跟了过来,一边疾步跟在李熙身后一边急急道:“殿下,小心有诈……”
尉迟长恭这话也算是一时着急脱口而出,不仅李熙听得脸色一变,走到前面的许琳琅与李玄听了也是心里一震,两人同时顿住了脚步。
片刻后,许琳琅慢慢转身过来了,她先是看了一眼尉迟长恭,而后轻笑着软声道:“尉迟大人,你该不是以为,是我居心叵测,先从宫外找了一个同殿下年岁、样貌都一模一样的人,然后在这相思宫内设下了陷阱,只为诱殿下入彀,从而意图不轨吗?”
尉迟长恭听得这话,顿时面露尴尬之色,伸手挠了挠头,口中讪讪道:许娘子说笑了,在下也是担心殿下安危因而口不择言,还望许娘子见谅。”
尉迟长恭一边说着,一边又拱手致歉。许琳琅听完轻笑了下,然后眼光落在了李熙的脸上。
“殿下呢,你也是这样想的吗?”许琳琅定定看着李熙问。
李熙听得没说话,他板着脸,迈步走到了许琳琅的跟前,站着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突然伸手,一把将她的手给攥在了自己的手里。
“你说的倒轻巧,就凭你,能做出那样惊天动来的事来?”李熙口中冷嗤一声,然后牵着她的手就往前走了。
“诶,你……”许琳琅试着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李熙攥得越发紧了,捏得她的指头都有些疼了,她不敢再动弹,只得任由他牵着了。
李玄跟在了他们身后,眼光落在两人握在一处的手上,脸上先是露了点惊讶了,脚步也停滞了下,不过一瞬过后,他便又释然了,唇边还露了一丝会心的笑意来。
“玄,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许琳琅正好转头来看李玄,见他神色似是有异,赶紧出声问道。
“没,没事,我很好。”李玄轻笑着,脚下步伐加快了走了过来。
“都饿了好几天了,怎么会没事?来,我搀着你吧。”许琳琅一边说着,一边朝李玄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李玄见状立即露了丝笑意,犹豫了下,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婉拒了许琳琅的好意。
听得许琳琅说李玄饿了好几天,李熙又是一头雾水,朝李玄脸上看看,见他脸色明显透着苍白孱弱之息,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就就轻皱了下,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快走吧,有什么话到里面去说个明白。”李熙冷着脸催促了一声。
李玄听得点了点头,然后加快脚步越过他们在前带起路了,许琳琅也迈步上前紧随其后,还顺便将手自李熙的手中抽了出来,李熙又皱了下眉,脸上神色也不大好看了,不过也没有再伸手拽她,只冷着脸一声不吭跟在了后面。
一行四人很快就进了偏殿,穿过前厅,七拐八绕之后,到了后园假山之前。李熙带着他们进了假山,又伸手在石头上转动了几下。
当黝黑深邃的甬道出现在眼前时,李熙和尉迟长恭的脸上都出现了一抹震惊之色。
许琳琅和李玄两人率先进入到了甬道之内,李熙见状再不犹疑,迈着大步就走了进去,尉迟长恭眼见阻拦不,也只得紧随其后也步入其中。他的一只手却是紧紧接在了腰间软剑之上,整个人也处于一触即发的戒备之状。
“仔细脚下,偶尔会有一两只老鼠出没。”李玄从墙角取来了灯,一边替众人照着脚下,一边轻声叮嘱着道。
许琳琅又听得有老鼠的话,整个人立即紧张了起来,她紧靠在李玄身侧,还伸手将他的衣袖一角给拽住了。
“没事的,别怕。”李玄转过脸朝她笑笑,口中又安慰着道。
李熙在后面见了,脸上又是一阵不大自在。忍了忍,还是没有出声,只沉着脸跟在了两人身后。
很快,他们走过了甬道,又顺着向下的台阶进了地下的院子。李玄上前推开了屋门,领着其余三人都走了进去。
李熙的双眼在屋内环顾了一圈,眼光一一落到墙上的画,架上的古琴,还有柜子上花瓶、灯台以及屏风之上,看着那些与他房中一模一样或是成双成对的熟悉物件,他的脸色越发凝重了起来。
李玄站在屋内,眼光在李熙的脸上看了看,沉默了片刻,还是走到了自己的床榻边,弯腰自枕头下拿出了一样物件,然后走到李熙面前站住了。
“你看看这个。”李玄双手捧着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李熙。
李熙一脸疑惑的接了过来,许琳琅也赶紧抬眼看去,就发现李熙手里是一块玉佩,玉质润白剔透,上有饕餮纹。
李熙神色已是骤然变了,他愣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拿下悬在自己腰间的玉佩。将两处玉佩放在一处,这时就发现两块玉的形状及玉质皆是相似的,只不同的是,李熙的那块雕的不是饕餮纹,而是缕空双凤纹。
许琳琅下意识的伸手过去,将两块玉佩都拿了起来,然后将上下合拢在了一处,令人惊奇的是,两块玉佩边缘处的卡槽竟是合到了一处,严实无缝成了一整块。
“饕餮双凤佩,它,它们原本是一对的。”许琳琅惊呼了一声。
李熙伸手拿起了许琳琅手中合二为一的玉佩,仔细盯着一会儿,又用指头抚摸着上面的花纹。良久过后,再抬眼看向李玄时,脸上的神色也是很复杂了。
“这玉佩,你,你是从哪里来的?”他向李玄问着,声音听起来有一丝颤抖之息。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母亲说了,要我好好收着它,她说等我长大了,哥哥就会来接我,到时候将这块玉拿给哥哥看,哥哥就会相信,相信我是弟弟了……”李玄低哑着声音,说到最后已是泪眼朦胧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这是一派胡言!母后从来没我说过这样的话,她从来都没说过我有个弟弟,你在撒谎!”李熙突然冲着李玄撕喊了起来,他语声愤怒,可是眼圈已是泛红了。
李玄听得也不辩解,只泪眼婆娑地看着李熙。过了片刻,却是伸手捂了自己的胸口,眉心也拧到了一处。
许琳琅见状顿时紧张了起来,赶紧伸手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上前一把扶住了李玄。
“玄,你别激动,快平复下心情。你的药在哪里?要不要吃一粒?”许琳琅急切着声音道。
李玄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冲她笑了笑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见得李玄脸色还算正常,许琳琅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脸看向李熙道:“殿下,事到如今,你不肯相信吗?玄他就是你的亲弟弟,与你血脉相连的同胞双生弟弟,当年昭敬皇后定是有不得以的原因,才会向你隐瞒了这一切。”
李熙听得这话,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渐渐的,他的神色变得怆然了起来,他攥紧了手中的玉佩,突然间转过身去,竟是迈步欲要离开。
“殿下,你要去哪里?”许琳琅慌得大声问道。
“我要去崇真宫,我要去问问父皇,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问问他知不知道,他还有个亲生骨肉被藏在这地宫里不见天日……”李熙红着眼,整个人很是激动了。
“不,你不能去!”许琳琅赶紧上前,伸双手拦住了李熙。
“为什么不能去?我要去问问他,他为何,为何心狠至此?”李熙猩红着眼眶,声音嘶哑着道。
李熙说完之后,一把推开了许琳琅,迈开大步就朝外走去,许琳琅顿时心慌不已,正待不顾一切上前阻拦李熙。就在这里,屋内有一道黑影自暗处扑了出来,径直扑到了李熙的跟前,一把抱住了李熙的大腿。
尉迟长恭见状顿时暴起,腰间软剑骤然抽出,如同闪电般,准确无误的架在了那人的脖颈间。
那人却是丝毫不惧,只抬起头朝着李熙嘶吼着道:“殿下,万万不可去崇真宫,您要是去了,郎君必死无疑啊!”
是秋伯的声音?许琳琅与李玄听得都脸色一变,赶紧都围拢了过来。尉迟长恭已是用剑挑开了秋伯脸上的黑纱,当袁公公的脸露出来时,李熙与尉迟长恭同时都惊愕住了。
“袁公公,怎么是你?”李熙盯着袁公公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殿下,老奴罪该万死,只求殿下不要去崇真宫,不要让圣上知晓玄郎君的存在,老奴求殿下了,求殿下……”袁公公一边哀声求着,一边以头触地重重磕着,片刻之间,额头上已是血红一片。
“秋伯,你别这样,你起来。哥哥他不会去的,他不会伤害我的。”李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拽袁公公起身,可他身子乏力,一个趄趔眼见着就要摔到在地,李熙见了,赶紧伸手一拽,一把扶住了李玄的胳膊让他稳住了身形。
李玄没有料到李熙会出手相扶,他看着李熙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眼眶仍是濡湿的,可唇边已是含了一抹很是欣慰的浅笑来。
“袁公公,你先起来吧。”
李熙避开了李玄的眼神,只朝着地上的袁公公说了一句,然后将手自李玄的胳膊上放了下来。
“秋伯,你快起来吧,哥哥答应了。”李玄转过身,朝着地上的伙伯欢喜着声音道。
李熙此时已是回转身,至屋内案后坐了下来,袁公公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地上爬了起来。
“袁公公,我可以答应你先不去崇真宫见父皇,不过,你得告诉我所有的一切,一个字都不得再隐瞒。”李熙坐在案后,脸上的神色已是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与冷清。
袁公公听得这话,快步走到李熙跟前跪了下来,然后拱手道:“是,殿下,老奴也觉得,如今也该是向殿下说出所有真相的时候了。”
见得眼前的剑拨弩张之势终于解除了,许琳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她抬眼看了看李玄,便发现他脸色苍白,眉尖也微微蹙着。随即想起他多日未曾多食,适才情绪激动加上紧张,这会儿身子定很是不适。想到此处,她心里不由得生了些担心来,于是移步走到了他身侧,正待轻声询问他一句。
“琳琅,还有你……你们,都坐下吧。”案后的李熙瞥见了他二人的情形,脸上随即露了些不自在,可口中还是缓着声音道。
许琳琅听得答应一声,然后伸手搀了李玄的胳膊,扶到到一旁的矮几旁坐了下来。坐下之后,许琳琅解下了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小颗油纸包的东西来,拆开油纸又递给了李玄。
“是什么?”李玄问道。
“是饴糖果子,你含一颗,就不觉得饿了。”许琳琅轻着声音道。
李玄听得点点头,伸指头自许琳琅手里捻了那粒小小的饴糖果子,又放入了口中。
“袁公公,你起来说话吧。”这边的一幕全落入了案后的李熙的眼中,他皱了下眉头,片刻后,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眼光,只对着袁公公催促了一声。
袁公公听得答应一声,而后颤巍巍自地上起了身,先是抬眼看看李玄,然后至李熙跟前,口中长叹一声道:“殿下,您可曾听说过,我朝后宫之内,若有妃嫔诞下了双生子,则视为大不祥之兆。”
李熙听得脸色微变,眼光投在李玄身上,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事我有所耳闻,只是,上百年来,后宫之中并未有双生子的记录,更何况,我母后当年贵为皇后,难道也要受此宫规约束?”
“殿下,之所以上百年来我朝从未从过双生子,那是因为,能够顺利诞下的双生子,会请太医判断双子谁强谁弱,强者才得以留下得尽享万千宠爱,而那弱者,要么丢弃至宫外任由自生自灭,要么是当场溺亡,以绝后患……”
袁公公说到这里,脸上出现了一抹痛楚之色,李熙听得顿时语塞,许琳琅也是震惊不已。她不由自主抬眼看了看身侧的李玄一眼。李玄露出了苦涩一笑,示意她继续听袁公公说下去。
“殿下,当年皇后娘娘纵是母仪天下,尊贵无比,可她诞下殿下与玄郎君之后,却是若得陛下龙颜大怒。因为国师邱羽光说了,皇后一胎双生,乃是大凶之兆,若是任由双子一同长大,定会克父伤母,断国运,毁龙脉……”
袁公公说到这里,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李熙听得面露怒意,伸手一捶案几,口中咬牙道:“邱羽光这个妖道,一派胡言!”
袁公公听得长叹一声,抬袖拭了下眼角道:“我们这些人,都知晓邱羽光是妖言惑众,可圣上深信不疑,对其言听计从。圣上依着邱羽光的话,悄悄请来了太医,为殿下和玄郎君检查身体,太医言说玄郎君似有先天心疾,圣上便当场下令留殿下,趁夜杀死玄郎君。皇后娘娘听闻消息后,不顾产后孱弱,闯到屋内紧抱着玄郎君泣求陛下,她愿放弃皇后之尊,只求与幼子出宫一辈子隐姓埋名,陛下不允,娘娘便以头抢地要与玄郎君一块赴死。陛下仍不为所动,令老奴从娘娘手里抢过玄郎君,又命我抱出去尽快解决掉……”
袁公公说到这里,似是回想起了当年昭敬皇后惨痛护子的情形,一时情绪激动起来,只呜咽着再不能言语。
许琳琅听到这里已是止不住掉泪,她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昭敬皇后,心中该是何等的绝望与悲恸。她不敢看坐在身侧的李玄,只抬袖拭了一把泪,然后抬眼朝案后的李熙看了一眼,便发现李熙也已是泪流满面。
“后来,后来是袁公公不忍下手,救下了他,又瞒过了父……父皇是不是?”李熙转过脸拭干了眼泪,而后低哑着嗓音问道。
“无辜稚童,老奴纵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下得了手?我将玄郎君抱了出去,慌慌之间,跑进了早年废弃多时的相思宫。当年先帝宠妃虞娘子与人私通,曾以修葺偏殿为由,在这偏殿之后建了一处地下宫室,用作偷情寻欢之用。后来事情败露,先帝杖杀奸夫,虞娘子也在宫中悬梁自尽。后相思宫频频出现闹鬼之说,先帝便下令将相思宫列为禁地从此废弃。我也是无意中自当年伺候虞娘子的老宫人口中,得知相思宫后苑假山下有地下宫室一事,。紧急之中,也只得将玄郎君藏在了这里……”
听得袁公公说到这里,李熙及许琳琅都稍稍松了一口气,当下也不出声,只紧盯着袁公公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安置好玄郎君后,我慌忙赶了回去,去兽苑偷偷杀了一只狸猫,将鲜血擦了一身然后去见陛下,告诉陛下我将玄郎君摔死了后苑山石上,尸体就埋在了假山之下。陛下见我满身血腥,不疑有它,还当场流下了眼泪,说为了我青朔的后世基业,他不得不下此狠心……”
袁公公说到这里,脸上露了一丝讥讽之色,分明是对皇帝的所当所为嗤之以鼻。李熙则是双手握拳,手上青筋绽出,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那深居简出一心修道以求长生的父皇,原来竟是个道貌岸然,弑杀亲子的恶魔。
想象着当时皇帝掉落的鳄鱼之泪,许琳琅只觉胸口一阵阵的发着堵,眼角的泪又忍不住掉落了下来。
眼前突然出现一抹素白帕子,许琳琅愣了下,定睛看去,才发现是身侧李玄递来的。
“别哭,别哭……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李玄轻着声音,眼中含着泪,唇角还是朝她挤出了一丝笑意来。
许琳琅朝他点点头,伸手接过了帕子,默默拭了拭眼泪。
“袁公公,后来呢,玄当年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一个人,是怎么在这地宫里活下去的?”许琳琅擦干了眼泪,抬眼看向袁公公问道。
“次日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担心玄郎君在地宫中没吃没喝,会没了性命,好不容易捱到了天黑,我怀揣着一罐羊乳偷偷潜入地宫中,却是意外发现玄郎君虽是饿得哭不出声,可气息脉搏都在,我欣喜之极,抱起玄郎君一点点喂他喝进了羊乳……”
袁公公说到这里,转脸看了眼李玄,脸上露了一丝慈爱之色。许琳琅则是不由自主伸手过去,将李玄的手握在了手里。
“玄,你是吉人自有天相,所以有袁公公舍命相救,有天上神明在暗中庇护于你。”许琳琅轻着嗓音道。
李玄听得点点头,朝她轻笑了下,又将感激的目光投在了袁公公的身上。
“袁公公,后来,你每天夜里都会偷偷潜入相思宫喂养玄郎君是不是?”许琳琅也看向袁公公道。
袁公公听得点点头,顿了片刻才道:“后来,我白天在御前当值,夜里就会守在这里看护喂养玄郎君。玄郎君极是乖巧,夜里吃睡玩耍,白天便呼呼大睡,就这样一天天的长大了……”
“那我母后呢,我母后是何时才知道弟弟的存在?”李熙口中问着话,眼睛却是朝李玄看着,一声“弟弟”也自然而然的说出了口。
听得李熙的这声“弟弟”,袁公公脸上也露了欣然之色,顿了片刻才又接着道:“我守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却从来不敢对外人透露一个字,也不敢告诉给皇后娘娘。因为娘娘生产之时本就大伤元气,后又受此重创,神智渐渐就有些昏乱了。她一见了我,便情绪激动,大叫着上前要拿住我给玄郎君抵命,我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
袁公公说到这里,无奈的长叹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后来,殿下及玄郎君长到三岁之时,皇后娘娘的病也越发重了,成日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神思恍惚,连人都渐渐认不得了,见到我时,也不再喊打喊杀了。我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就想办法去了她的寝宫,打发了左右,跪在她跟前将玄郎君的一切和盘托出。娘娘听了这些,竟是瞬间神思清明了,她扑到我跟前,哭着哀求我见她去相思宫去见玄郎君一面,我答应了下来……”
袁公公说到这时又停了下,将眼光看向了李玄,李玄点点了头,接着袁公公的话道:“当年我虽然只有三岁,可我清清楚楚记得那天的情形。娘亲虽看起来有些病弱,可她还是很美很温婉。她的笑很暖,怀抱也很暖。她将我抱在怀里,给我取了名字,还将那枚饕餮纹玉佩挂在了我的身上。她告诉我说,哥哥有一块双凤纹的,和我的这块能合成一整块。她说哥哥是太子,等他有能力保护我时,他就会来这里接我,到时候我将这玉佩拿出来,哥哥就会相信我是弟弟了……”
李玄的声音轻轻缓缓的,在他的描述之下,昭敬皇后的音容笑貌恍然就在眼前,令人听得心里忍不住生了孺慕温暖之意。
李熙再也忍不住了,他低着头,紧紧捏着手里那合在一处的一对玉佩,口中哽咽着唤了一声“母后”。
这么多年过去了,昭敬皇后在他的脑海中的印象已是越来越模糊了,他只记得她一直病歪歪的模样,她的身上,也总是隐约有一股药味。她总是靠在榻上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爱怜里又透着些悲伤。当年幼小的他一直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如今想来,她是一见了他,就想起了那一出生就被残忍杀害了的弟弟吧。
“殿下不要太过悲伤,娘娘当年虽是受够了骨肉分离锥心之苦,可自次那次相思宫见过一面之后,娘娘就变得开心了起来,她积极配合太医治病,还一心谋划着玄郎君的未来。她曾想过要设法将玄郎君送去宫外,可一来宫禁森严,想要送出一个孩童实在有风险,二来宫外一想又寻不到可以相托之人,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让玄郎君暂时留在相思宫由我看顾。”
袁公公说到这里站起了身,伸手指着屋内的陈设又接着道:“殿下请看,这屋内的画,屏风,琴还有花瓶,全是娘娘为玄郎君准备的。这些都是娘娘当年的私藏,要么与殿下屋内的一模一样,要么是成双成对的。娘娘还为殿下和玄郎君赶制衣裳,春秋秋冬四季衣裳,每一岁都提前做好了,三岁,四岁,五岁的……一直做到成年……”
原来是这样,许琳琅听得袁公公这话,突然想起那天夜里,她自相思宫出来,见到了同样身着同样青绿宽袍的李熙。当时她也由此笃定,李玄与李熙是同一个人。如今想来,他们身上穿的,都是昭敬皇后当年亲手制成的,自然是一模一样的,只是那一天凑巧两人都选了那件青绿袍子穿了。
“只可惜,娘娘身子亏空太多,又伤神过度,见过玄郎君之后已然是强弩之末,硬撑着一口气。待到了年底,她还是捱不过去了,带着对殿下和玄郎君的无限牵挂,香消玉殒了……”袁公公说完长叹了一声,面上的神情也极是黯然。
“母后,母后您为什么不再撑一撑,再等一等,等我长大一些……”李熙口中低喃着,眼泪也一滴又一滴的自眼眶溢出。
李玄见状站起了身,慢慢走到了李熙的跟前。
“哥哥,你别难过了,我们兄弟二人今日总算见面了,娘亲若是在天有灵,她一定会高兴的。”李熙轻着声音,口中劝慰李熙道。
李熙闻言顿了下,他慢慢抬起头,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只是比自己明显孱弱苍白的面孔,心中一时酸楚一时心疼,这血脉相连的感觉令他忍不住一阵阵心潮激荡。
“是,我们终于见面了。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了,谁都不可以。”李熙站起了身,双眸看着李玄的眼睛,口中一字一句说着。
李玄听得点了点头,又泪眼朦胧着唤了一声“哥哥”,李熙抬袖替他擦了擦眼泪,然后低下头,将刚才合二为一的玉佩又分开了,将那块饕餮纹玉佩替李玄挂在腰间玉带之上。
“走吧。”李熙朝李玄伸出了一只手。
走?李玄顿时怔住了,脸上一片茫然,显然不知道李熙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