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何等严肃的八个字,那是何等正经的清心阁,等明樱软着身体和梁珩从清心阁中出来时,她的心中满是羞耻与忸怩,脸红得像苹果一样,眼中浸润着楚楚可怜的水光。
相比她可怜的模样,梁珩却是进去何种模样出来时便是何种模样,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板正地穿于他身上,微微褶皱之处被他长指轻轻一扫又恢复到一丝不苟的样子,他仍是那副不可亵渎的高高在上的神明模样,仿佛把“欲”这个字跟他扯上关系都是对他的大不敬。
明明不是这样的,就在几分钟前,他就是用这幅衣冠楚楚的模样在她身上极尽放肆,放肆时他脸上仍然是儒雅与温和,仿佛是坐着跟她对饮喝茶这类风雅之事,但眼角眉梢不可抑制地染上了从未有过的风情,她在这样的巨大反差之下连连失守,直至没用地瘫软在了他的身上。
他并没有取笑她的没用,而是用温热的掌心贴在她轻薄的背上轻抚,温柔的声音贴于她的耳边安慰,帮她平复羞耻到快要钻入地洞的异样感觉。
明樱从梁珩扶住她身体的手上绕出来,自力更生地站直了身体,纤细的手指把凌乱的碎发拨至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眸,又恢复到了原先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模样。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体仍然软到何种模样,胸膛里的心也跳得有多跳。
“能自己走了?”梁珩问她。
明樱胡乱地了下头,她不敢看她,声音低低地说:“我能自己走了。”他扶着她让她总感觉自己还在清心阁内,脑中会时不时闪现出刚才在清心阁内的某些火热片段,让她又是好一番面红耳赤。
梁珩低眸凝视着她,突然笑说道:“还什么都没做,怎反应如此之大?”
梁珩的话成功让明樱的脸又红了一个度。
“哪有什么都没做!”明樱软着声音反驳道,那娇娇软软的模样让人更想把她捧在手心肆意把玩。
梁珩指腹又落至她发红发烫的脸上轻轻摩擦,逗她:“做了什么?”
他是故意的。
好似经过清心阁那一遭,连他对待她的方式都有所变化。
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两人做得简直是太多了好吗。然而天然害羞的本性却让她一口字都说不出口,只能自己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眼神也越来越幽怨。
明樱从未谈过恋爱,被如此对待时既陌生又期待。
他更是在她丢盔弃甲之时贴在她耳边问她是不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明樱今年才十九岁,之前一直醉心舞蹈,黄月莹又把她看得如此之紧,她怎么可能早恋过。得到她明确的回答之后,他的动作放缓,让她有了稍稍喘口气的机会。
明樱扭开了头,瘪着嘴角说:“做了什么你知道的。”
梁珩的身份地位导致很多人把他奉如神明般尊敬着,同时也惧怕着他。但小姑娘好似从未惧怕过他,除了最开始会有礼貌地喊他一两句“梁先生”,现在连尊称都不喊了,直接都是用“你”来代指他,这在外人看来是对梁珩的极大不尊敬,梁珩却是甘之如饴,甚至觉得小姑娘如此随心所欲地称呼他甚好。
梁珩指腹轻捏了下小姑娘柔软的脸蛋,认真认错说:“我的错。”
他的话换来了小姑娘轻“哼”的一声。
小姑娘还真不怕他。
梁珩牵起明樱的手,两人走在红木长廊上,小姑娘气性来得快散得也快,只一会就又笑意盈盈地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手背,问他:“你当和尚时每天都做什么呀?”
看来还是对他当和尚那段经历很感兴趣。
那是一段已离他十五年远的记忆,虽遥远但深刻,梁珩略一思索一大段的记忆便涌入脑中,他认真地回答小姑娘的话:“早上起来一般会先敲钟,开殿门,备香和点灯,然后与师兄师弟们一起准备早斋饭,等师傅们起来一起用过早斋饭便上早殿拜佛祖和诵经文直至中午,中午吃过午斋饭会打坐静心两小时。”
明樱听到“打坐静心两个小时”这样的字眼她的脸上就露出了痛苦面具,刚才她在清心阁中打坐了五分钟而已双脚脚踝差点就要废了,更不用说打坐两个小时了,怕是如果真要打座两个小时,那她以后就基本告别古典舞舞台了,因为脚已经废了。
梁珩温热的掌心抚了一把她柔嫩的脸,把她脸上的“痛苦面具”抚平,接着说:“下午不诵经,一般是劳作时间,打扫寺庙,伺弄花草,种植作物。”
“你们还要自己种植作物?”明樱的脸上满是讶异的神色。她很难想象梁珩这般的贵公子还要做这些,因为在她的认知中,梁珩与这样的事情是完全不搭边的,他应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出入有豪车接送,活得恣意。
“当然。”梁珩的嗓音清润磁性:“要不然我们吃什么?”
明樱想问他父母如此有钱,两个哥哥又那么有本事,他们不捐钱给寺庙的吗,怎让他堂堂一个世家出生的贵公子沦落到要自己亲自种才有东西可吃的地步。
然而明樱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她能想到的他父母哥哥怎会想不到呢?怕是给寺庙捐了不少钱,但寺庙修行之人讲究的是众生平等,他父母哥哥捐的钱可以用来修缮寺庙,修缮佛像,但绝对不可能给梁珩搞特殊优待他,梁珩既然出了家,就要遵守出家人的规矩。而出家人又最崇尚吃苦精神,他们认为世间的苦是一定数的,自己吃的苦多点,那么世人吃的苦便可少点,所以他们就算有钱可以去外面采购食材,也仍然会在寺庙中吃苦耐劳地种植作物。
“那晚上呢?晚上你们一般会做什么?”明樱又问。
“晚上会跟师傅们一起诵经文,若经文上有不懂的地方也可询问师傅。”
这也跟在学校差不多,跟着老师们一起上课,课后有不懂的题目就到讲台或者他们的办公室询问他们。不同的只是上课的地点和授课内容。
“九点过后便是我们自由安排的时间。”梁珩说到这里脸色放松了下来,说:“我一般会练会书法和国画。”
“好忙呀。”明樱震惊地感叹道,比她之前在高中上一天学还累,她上学好歹只要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内上课,下午五点半时间一到准时拎着书包闪人。而梁珩却是不同,他要从早忙到晚,不但要安静地坐着诵经文和打坐静心,还要进行一番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晚上甚至要忙至九点才下课,最重要的是他下课后的休闲娱乐活动不是玩手机,而是练书法和画国画,这自律能力让明樱自行惭愧。
不过明樱又想到什么,问道:“当和尚可以PanPan带手机吗?”
“可以,这个不受限制的。”梁珩说:“寺庙不是军队,没有管理那么严格的。”
所以他选择练书法和画国画是纯粹的喜欢,而不是不能玩手机后迫不得已的第二选择。
明樱有点好奇梁珩的书法与国画了,毕竟是在寺庙中苦练了六年,或许早在他入寺庙前,他父母已寻来了知名的书画老师教习他这方面的才能,在寺庙中书法与国画仅是延续他在这方面的才能而非从头开始。
明樱和梁珩走过一段汉白玉石铺就的路面后,眼前赫然又是一座锤花门,是四合院三进制院落入门口,门上写着“钟南别业”。
《钟南别业》又是王维另一首诗的题目,明樱也知道这首词,经刚才对梁珩的一番了解,几乎是一刹那间她就明了他为何会用这个名字题写在三进制院院门上。
《钟南别业》这首词中有一句耳熟能详的诗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这是一种悠然自得随心所欲的闲适行为和心态。
他应是也想自己如此。因为他在二进制院时便说过“如果没写的就是我还没有的”又或者是“希望有的”。
明樱在梁珩的面前读出了《钟南别业》里那句诗,笑问他:“这个实现了吗?”
“我以前以为自己实现了。”
“那现在?”明樱惊讶,脸上有着想不明白的疑惑神色。他都这般有钱有地位了还没达到“悠然自得”“随心所欲”的状态?
梁珩意有所指地注视着她,说:“还没实现。”
在梁珩的目光下明樱有些回味过来,以前以为实现现在却未实现的,这中间隔了一个她,他对她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她会因害羞极力地躲避着他。
等明樱解读完梁珩话中这层意思后,她本来已经降了温的脸又哄地一下全红了。
她跟他很认真地探讨诗句,探讨风花雪月,他却怎么尽然把话题往那边扯?这还是她认识的梁珩?好似自清心阁出来后有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而且刚才若不是她脑子聪慧活络,许是到现在还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但明樱宁愿自己是没听懂的,这样她便可以装傻问他“没实现的是何事”。
不过听懂了也可以继续装傻。
“时间很长,慢慢实现。”
明樱把话特意说得很大,就是不想他再把注意点放于她的身上,梁珩怎会看不懂,不过小姑娘太过害羞,不好逼得太急。
两人穿过锤花门进入院内,抬眸望去,三进制院内比二进制多了层二楼,青砖白瓦,红木雕栏画栋,极致的古典美。
明樱有点遗憾自己今日没有穿汉服过来,这般景象该是配汉服才显得相得益彰。不过她转念又一想,汉服穿于身上她行走在校园时是可以套条外套来掩饰住,但头上的装饰却不可以套个麻袋掩饰住,那样会显得太过怪异反而会引来更大的关注,说不定还会被好事者拍照拍视频传至学校论坛或者网络上,一旦发酵起来就与她想低调的心相违背。但单穿汉服不做头饰又会显得不那么惊艳与好看,左右今日她都不适合穿汉服出来。
三进制院内中堂是梁珩的书房,西厢房是茶室,东厢房是影厅,二楼一整层楼是卧房。三进制院落是完完全全的属于梁珩的内室。
明樱跟着梁珩走向中堂时,她忍不住地提了自己的小要求:“我可以看看你写的书法和国画吗?”
“你看过的。”梁珩说。
明樱疑惑了:“我什么时候看过?”
她确定梁珩没带她看过他的字画。明樱向来记忆力很好,别人需要花上半天才记会的舞台动作,她基本半个小时内就全记住了,她还因为记忆好被舞蹈老师夸过天生就是吃舞蹈这碗饭的。
两人说着话的时间,梁珩的手放于中堂黑色的雕花门上轻轻一推,中堂内的景象呈现在她的面前。房内的左侧边放着一个黄花梨木制成的黑色长书桌,长桌后面是一排古色古香的中式多宝阁博古架,架上放置着各种各样的珍稀古玩,长桌的左侧是一副画着独坐院庭悠然饮茶的画面,长方桌的桌面上摊着一张已经画好的国画。
明樱缓步向前,视线落于这副国画上,她不是专业的鉴画人,也不是国画的爱好者,但从一个普通的观赏者来说,这副国画把山峰起伏的波澜与山峰之下宽阔且平静的水面画得入门三分,就算是她这样的外行人都不自觉地惊叹于这副国画之美。
“你的画?”
梁珩在明樱惊讶的目光下微微颔首。
她忽而又想起了二进制院内的石壁,石壁上除了雕刻张岱墓志铭上的字,字的旁边还画着一副繁华之景,应是张岱生活那个年代里的景象,当时她还惊叹于这画的漂亮,心中还思索着这副画梁珩不知是花了多少钱找哪个知名画家画得如此出神入化,原是他自己画的。
中堂内室内四周的墙壁上挂着苍劲有力的行书,书法的字体跟她在二进制院中清心阁内看过的那四幅书法字体一样,如果说刚才她还需要问他桌上这幅国画是不是他画的,那么这些书法字她已然万分确定是他写的。
原来他说的她看过是这个意思。
她是看过,只是未曾识得那是他的字画。
“画得好看,写的字也很好看。”明樱丝毫不掩饰她的赞美,当然梁珩也许也不缺她的赞美,因为在她的赞美之前,他许是已听过太多这样的溢美之词。
而在她入这座四合院之前,她疑惑于他的家族氛围该是如何才能培养出他这般古典儒雅的贵公子气质,到了这里后她就懂了。
明樱在满是中式风格装饰的书房里转了一圈,仍然是把自己心中的遗憾跟梁珩说了出来:“我有点遗憾今日没穿汉服出来。”
身上穿着短袖T恤和牛仔裤跟这里的气质格格不入。
“不用遗憾。”梁珩说。
在明樱疑惑的目光下,他缓缓牵起她手,说:“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