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很静。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一片死寂。

  银边眼镜身体细细密密地发着抖,一时之间难以消化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那可是一个人的前途啊......真的就这么......?

  女孩的手心已经被桌角膈得泛青,钝痛阵阵传来。可她只觉得双腿发软,再也没力气维持那个姿势了。

  这一刻程落阳的脑子里混混沌沌得闪过了很多回忆,都不成片段。她想到戴依佩在灯下垂首,笔下不停。她想到戴依佩无数个清晨的背影,和放下试卷时的笑容。

  她想到那天早上,女孩皱起的眉头,和那碗被喝得干干净净的“高考大补汤“。

  她想到戴依佩夜里的不安,想到午时的焦虑,想到傍晚的紧迫。

  那些回忆支离破碎,被摔出的尖锐棱角都化作利刃,狠狠地刺进了程落阳的心脏。

  白纸黑字的合同,正静静地躺在桌面上,一言不发。

  ......

  夜幕太沉了。压得戴依佩难以呼吸。她砸累了。靠着墙角瘫坐在地上,双眼涣散地望着地面。手上不住的鲜血,但她没什么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地面。再看着。

  房子的一切都被她砸了个遍。瓷器,挂画,包括那台太大太大的电视。她疯狂地把所有自己能够够到的东西都摔了个遍。好像那样就能解气一般。她怒吼着,哭嚎着。

  戴依佩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狼狈过。那真是当头一棒,砸得她半晌回不过神来。她都不敢回想那时自己的神情。一定是难看至极。

  她刚醒来时脑子还茫然着。坐在酒店的床上,又忘了什么。

  直到有人告诉她。今天你高考。

  好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如遭雷击。被劈得四分五裂,连心脏都好像停跳了一瞬。

  不知道那股诡异的寂静维持了多久。突然,一股气血在脑皮间瞬时炸开!而后,她就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猛地向前冲去。她不知道前边是什么,或许是墙。砸上去脑袋可能就会开花。她只知道一定要做出什么动作去缓和她那颗信息过载的大脑。

  她或许骂人了,或许没有。她只知道脑子好吵,好乱,好疼,好晕。她不知道她打伤了几个人,但在一阵眩晕和暴怒中有一群人绕着她扑上来,扑上来几个,她戴依佩就揍了几个。

  她之前说自己能把程落阳踢残不是瞎说的。她爸刑警出身,她能差到哪去?

  这一瞬间,在拳脚之间。她只觉得那拳头上的力道带着三年以来书卷苦闷带给她所有的憋闷的淤积,全都打出去了。她发了狠力。这是高三一整年的压抑与焦躁所带给她的发泄。全都在这顷刻之间,化为拳脚,一拳一拳,一拳又一拳。

  然后房门被打开了,又进来一群穿着警服的人把她拉开。戴依佩挣开,又冲上去,又被拉回来。

  戴依佩用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气力,她一边哭一边打,哭得让人心碎。

  悲怆,绝望。

  有人折了她的翅膀,血淋淋,硬生生。

  她好无助啊。她跪在地上哭,所有人都听见了。所有人却都听不到。

  她哭到没力气,哭到头晕眼花,哭到眼前一片血肉模糊。

  她又一次被人抱走了,警服。胸膛炙热,所有的眼泪都好像在里边沸腾又蒸发。带着眼睛一起肿起来。她听到自己那嘶哑的声音脆弱不堪,呕哑嘲哳。

  “叶叔叔,叶叔叔,我不能考了,我不能考了。”

  那片胸膛在震动,她感觉到那人身子明显一僵,坚实有力的双臂又抱着她往上托了托。

  那人的嗓音暗哑却坚定。他说。

  “阿戴。你已经很好了。”

  “可是妈妈,我想上大学......叔叔,我想上大学。”

  “妈妈不会怪你。”那人声音有些干涩,“叔叔也不会。爸爸也不会。阿戴也可以上大学。”

  小姑娘在他怀里哭得像个丢了糖果的孩子,可她找不到的是妈妈。

  叶祈望把她一路送回别墅。路程太远,到门口的时候,天也黑了。戴依佩也睡着了。

  叶祈望没把她叫醒。只是靠在座位上,心里感到一阵的闷沉。

  戴依佩从没有过这样激烈的情绪。他唯一一次见过戴依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还是十年前戴渡入狱那天。

  小孩那时候刚十岁出头吧,送戴渡的时候。小家伙只是红着眼睛,憋着气。委屈又埋怨地说。爸,你好好活着。别死了。

  戴渡挥了挥手。

  可当两个人都转过头的时候呢。

  小个子瞬间泪水决堤,大个子突然转过身来,冲着他喊,叶祈望你个畜牲,你要是敢虐待老子闺女,咱俩这辈子算是没完。看我弄不弄死你。

  小个子听到这句话,也是像今天一样。哭得嗓子一断一断的,她吼戴渡。叶叔叔人比你靠谱,他不会丢下我不管!

  戴渡闻言。瞳孔微震,却终究是没说什么。

  但是风知道,那个男人转身的时候,喃喃地告诉它。阿戴,是爸爸对不起你。

  叶祈望就站在戴依佩身边,他对着风说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抱起戴依佩,沉声说:“放心。我会待她比待自己好。”

  副驾驶的女孩动了动身子。迷茫了一瞬间,看清了眼前的别墅,又忽然觉得没力气了。

  她瘫下身子:“叔叔,我不想去。”

  叶祈望叹气:“去收拾收拾吧。如果是因为不想住在这里,那我带你回家。”

  戴依佩看着身旁的男人。那个人的肩膀是那样健硕有力。肌肉的线条到了这个年纪依旧勾勒得魄人。

  叶祈望那双手摸了摸戴依佩的头:“发什么呆呢。快去吧。我等你。”

  “没什么。”戴依佩看着叶祈望。

  戴依佩走下车门,只觉得那扇门仿佛有千斤重。

  她在害怕什么呢?是怕打开门,会看到程落阳?

  还是怕看不到?

  戴依佩头抵在门上,胸腔又开始闷涩。她又忽然好想哭。

  几乎是用了毕生的力气,打开了那扇门。发现房子黑洞洞,闷沉沉。一个人也没有。

  那一瞬间,五味杂陈。侥幸......又气愤。

  她凭什么不在家?她不敢来见自己?还是真的......不在乎自己了?

  这时候,戴依佩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程落阳可能并不喜欢自己。

  自己只是她的棋子。只是她用来完成大业的道具。毕竟只有她能让戴渡让路。

  喜欢她的人,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爱的人当着面被绑架?!

  一定是这样的吧,因为要利用自己所以心存愧疚。现在用完了,就扔了。不需要说再见,不需要说抱歉。就连分手都不需要提。

  毕竟戴依佩现在只是一个无业游民。程落阳是上市集团CEO。

  一个小时后。戴依佩双眼无神,拖着一个行李箱,从别墅里走出来。

  别墅内一片狼藉,混乱不堪。

  地面上还有血迹。那是碎掉的瓷器划伤的。

  她砸完了这栋房子,借着那点很微弱的月光,靠在窗下,愣愣地看着那双手。

  血糊了一片。戴依佩拿右手去擦,越擦越脏。

  泪好像流干了。

  手好像又有点疼。可她还没收拾。

  等她一步一步挪到卧室,流干的泪不知道怎么的。又决堤了。

  衣服拿不下来,手疼。被子扯不走,手疼。洗漱用品动不了,手疼。

  桌子上一摞一摞的书,好高,好沉。戴依佩又哭着用小臂把那摊刺眼的书堆扫下去。

  那个行李箱好大,有戴依佩一条腿那么高,有她身子两倍那么宽。

  那个行李箱好小。里面只装了一个护身符,一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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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的。虐虐就过去了嘛……(挠头)

  顺便一提,生气的小依佩真是战斗力爆表,我写着写着都好害怕她砸到我哈哈哈哈哈。

  好喜欢叶叔叔,叶叔叔终于出场了。叶叔叔超级帅。

  余烁:“……说好的我看着戴依佩呢?”

  作者:“你长得帅,大发慈悲不让依佩砸你了。”

  收藏,评论。真的会给我带来很大很大的动力的!(可怜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