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景淮轻轻弯眸,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突然转过身看向旁侧的一个侍卫。

  男人站得笔直,察觉到她的视线,身体更为紧绷,额角渗出零星冷汗。

  “这么紧张啊…”

  “既然知道怕,胆子怎么还这么大呢?”

  纤白的柔荑缓慢抬起,轻轻搭在他的颈肩,指腹下的脉搏极速跳动着。红衣如火的女人微微靠近,几乎凑到他耳边,恍若毒蛇绕颈,气息森寒的阴冷。

  “说,是谁派你来的。”

  侍卫的双腿开始发抖,脊背绷直得将要断裂,寸寸转头,惊惧至极地瞪大眼望向那双含血瞳眸。

  “我…我我没……”

  “啊——”

  凄厉的惨叫尖锐却戛然而止,鲜血随之喷溅满地,打湿了门廊地板。

  望着门口方向的秦姝之瞳孔骤缩,猛而站起身。

  [卧槽啊!!!!]

  丁小五的嘶吼刺耳。

  [你疯了!!你杀他做什么!?]

  兰景淮弯眸:“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院中有宫女发出惊恐尖叫,下一刻被同伴捂住嘴巴,随后全部本能地下跪叩首,无人敢多看兰景淮一眼。

  只因她的手轻而易举刺入了侍卫的脖子。

  四指穿透血肉,拇指捏碎喉骨,死得很干脆。

  侍卫尸体将倒未倒,靠着脖颈血肉中的手勉强直立,脑袋无力地后垂,眼睛未闭,仍保持生前惊恐瞪大的模样,死死盯着兰景淮。

  但杀人者怎会怕呢。

  她动了动手指,男人脖间动脉再次喷射出大量血液,溅到苍冷如白霜的面庞上,顺着下巴滴落衣襟。

  探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铁腥味在口中晕开,兰景淮愉悦地眯起眼轻笑,一根一根抽出手指,置于唇边轻轻舔舐。

  尸体失去助力砰然倒地,她冷眼睨着,凉薄如水。

  唯一的隐患,干净了。

  我允许任何人憎恨我,监视我,算计我。但是对秦姝之…不可以哦。

  秦姝之已走至门口,瞥了眼尸体,抬眸凝视着半身浴血的女人,眸光深沉,半晌才开口:

  “太脏了。”

  “嗯?你指什么?”兰景淮挑眉回眸。

  是尸体,满地鲜血,还是她舔进口中的血。

  “全部。”

  “呵,真不客气。”

  口中无奈,却明显愉悦未减,兰景淮打了个响指,灵力不要钱似的凝成大范围清洁咒,将地面和身上的血全部清理干净。

  “麻烦姝之处理下尸体了,这些宫人,我可使唤不动。”

  话中有话,心如明镜,但似无计较之意。

  秦姝之默然,望见她面上眉梢的畅快,妖异中藏着嗜血野性,似乎颓靡许久的精神在一夕之间重新焕发活力。

  “杀人,开心吗?”她轻声问。

  “当然开心。”兰景淮毫不犹豫回答。

  甚至下一秒便以实际行动证明了她有多开心——几个跳跃掠至林上竹尖,红影蹁跹,转瞬消失了踪迹。

  不知要到哪里发泄她的开心去。

  秦姝之低眸,纤浓睫羽微颤,伫立许久,缓步走至尸体旁,注视那张死不瞑目的惊恐脸庞。

  这个侍卫,她曾经见过,不属于四方人马中的任何一派。

  “来人,将尸体送出去埋了罢。”

  …

  [你到这边来干什么?那个侍卫和这里的人有关?]

  兰景淮隐匿了身影,奔走在后宫一道道墙头之上,记下了每座宫中主人的脸。

  她懒得说话,不答。

  丁小五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憋不住道:[当时你要是不杀了他,说不定逼问几句就知道了,哪里用得着自己查。]

  提起这个,她就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疯女人变态,果然是精神病院出来的,拿杀人取乐,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生活在和平科技位面的现代人,会如此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折花般轻描淡写,甚至带有几分惊悚的美感。

  以至于当时着实她震惊不浅。

  她想,这绝不是兰景淮第一次杀人。

  “少废话,蠢东西。”

  丁小五:[……]

  你大爷的!

  我忍!

  [那你倒是告诉我到底什么情况啊!]

  兰景淮翻了个白眼,来到最后一座宫殿,找到人记下那妃子的模样,离开后就近找了个树跳上枝杈休息。

  “那侍卫的目标是秦姝之。”

  [什么!?]

  [他是谁?你怎么知道的?我们明明是同样的视角啊!]

  丁小五诧异万分。

  “都说了,因为你蠢啊。”

  [……]

  [禁止人身攻击!]

  兰景淮轻嗤一声,终于大发慈悲开口解释:

  “当所有人的目标都一致的时候,唯一一个所求不同的人便会在人群中无限凸显。我在院中设了窥探灵眼,那个侍卫,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姝之身上,而非我。”

  “并且,那种注意饱含恶意。”

  [不是…他背后的人图什么啊?]丁小五更迷糊了。

  “图我死。”

  [啥?]

  “你觉得,如果秦姝之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别给我扯什么世界毁灭。”

  若一个世界当真能如此轻易覆灭,未免也太过可笑,人类是那么重要的东西?能主宰一个位面的存亡?荒谬至极。

  [……]

  丁小五扣了扣手,掩盖紧张和心虚,没敢继续坚持之前的任务说辞。

  [会发生什么…我觉得,她的那支暗卫队会立刻领兵攻入皇宫,然后……]

  丁小五一拍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我去!借刀杀人,心也太黑了!]

  [可是他到底是谁派来的,你为什么觉得是后宫的人?]

  “因为我没见过那个侍卫。”

  “所有我探索过的地方,都留了一个窥探灵眼,包括皇宫门口。而全皇宫中,后宫是我唯一还未达之处,既然没见过,那就只能是那边的人。”

  [全部…!?皇宫这么大,那得投放多少个灵眼啊。]

  [不过金丹期修为而已,你的精神力怎么会这么强?一个世界的灵魂穿梭会带来如此大的增幅吗…]丁小五困惑了。

  [你刚刚走那一路,不会又在投灵眼吧?]

  [我收回之前说你只知道玩不干正事的话,你可悠着点,精神损伤很难疗养的,这个世界也没啥药效好的养神灵植。]

  “我又不傻,明白什么是量力而行。”

  “不急躁,自然是事情还未严峻到需要我忙碌心焦的地步。”

  “少操点心吧,小废物。”

  丁小五:[……]

  宿主这么靠谱,突然觉得当个废物也挺好。

  前面四次重启她那么努力,该失败还不是失败,她悟了。

  …

  自那侍卫死后三天,多方派系皆噤若寒蝉,不约而同地停了背后那些鬼祟的小动作。

  不过兰景淮却像那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旧每日玩乐,佛系处理政务;随着时间流逝,局势愈发紧迫,一次见血的威慑恐怕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而这三日来兰景淮时刻注意着后宫的动静,只觉那些宫殿异常冷清,堪比冷宫,安静地像一处大型死人墓。

  消息传进去了,但或许是其坐得住,暂时仍未发现那侍卫的幕后主使。

  不知对方是否迫切,反正兰景淮并不心急,撑着把油纸伞在湖边钓鱼。

  鱼儿们不大给她面子,几天下来总共就钓上五六条,还要算上赏给李世昌的那两条。

  丁小五觉得是因为她身上煞气太重,鱼都本能地不敢靠近。

  兰景淮不置可否。

  转机出现在三日后的下午。

  兰景淮午觉睡醒,又出了门,一路光明正大闲散逛出了皇宫。

  南霖向来景色好,但在她眼里乏善可陈,单调又无趣。进了城,目光随意四处瞟,精神却都集中在后宫的窥探灵眼上。

  不多时,她脚步一顿,转身往回走。

  眸光微凉,滑过一缕暗芒。

  “终于忍不住了。”

  …

  白烟如绸带自香炉中袅袅升起,一封信在桌案上化作灰烬。

  女人安静坐于椅上,换下平时的青袍,穿着一身素衣,眼眸轻阖,幽寂如雾烟。

  她在等一个人。

  遥遥的,远方传来规律的碎步,声轻而迈步谨慎。

  秦姝之睁开眼,目光越过未关的房门,落向院中不请自来的素白宫装女人。

  妍艳,绮丽,娇媚;阴狠,恶毒,仇恨…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糅杂。

  她们无声对上视线。

  宫服繁而不耀,女人姿态端庄,步伐不急不缓,礼仪无可挑剔,径直走进房门。

  提前得到过示意的侍卫并未阻拦。

  一进门,女人对着前方的秦姝之,端正地跪下了。

  情节仿佛重演,三日前是李世昌,三日后是她。

  穆忆柳,南霖先帝最喜爱的贵妃,无上尊贵,荣宠之至。

  霞姿神女落凡间,倾意于我南霖乾;

  如需夺得其心爱,至尊之首纳心尖。

  杨柳依依,忆思佳期;

  满堂红绸,帝王俯首。

  穆贵妃与南霖帝的爱情故事,乃是一段在南霖民间传唱多年的佳话,虽然他们之间并未诞下一子,却不曾有损其半分美好。

  提及后宫,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穆贵妃,而非秦姝之那位逝世多年的生母先皇后。

  那个温雅的女人,令她明白死亡有时不似灯火熄灭,而是陨落一颗星星。

  大家抬头,看到天边滑过一颗流星,当尾迹消失,夜空依旧群星闪烁,璀璨寥廓。

  一个被遗忘多年的已逝之人,仍能霸占着皇后的位置,让受宠的穆贵妃至今也只能是贵妃,缘由仅是皇后的女儿叫秦恕。

  秦恕是南霖皇族的未来。

  她并不知道穆忆柳这些年是如何看待她的,是否垂涎那近在咫尺却遥若天边的后位,是否怨怼地希望她不曾存在。

  但她知道她今日来此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