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时璎没有拿到小箜篌?”

  寒无恤盘腿坐着,搭在他大腿上的画布微微展开,露出了半张人脸,她的眉眼与寒止有七分神似。

  “据我的药人所言,尤珀等人全都死在了南都古墓里,时璎没有返回折松派,而是选择了北上,这只有两种可能。”

  女人顿了顿,“要么,尤珀临死前告诉了她小箜篌在哪儿,要么,她北上就是要去找《百秘籍》。”

  寒无恤久久没有抬头。

  “你打算如何?”

  女人沉默半晌,才道:“只能先派人跟着她们,伺机而动。”

  寒无恤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突然将画布举了起来,“你说,我在她额间点上一抹桃红如何?”

  女人压下心中不悦,她细细打量着画中人,熟悉的眉眼,一如记忆中那般温婉柔和,只可惜,死得太早了。

  否则,寒止就有娘了。

  “不妥。”女人欲言又止。

  寒无恤瞟她一眼,“嗯?”

  “二师兄当年,似乎也给她点过桃花妆,师兄忘了?”

  咔嚓——

  寒无恤捏断了手中的笔,面色铁青。

  须臾,只听滴答几声,画布上的人像就被血溅脏了。

  寒无恤霍然回神,他顾不得已经被断笔戳烂的掌心,而是小心翼翼地用衣袖去擦拭画布上的血。

  奈何人像已经被弄脏了。

  一如他们,再也回不了头了。

  “师兄,她薄你在先,何必念念不忘?”

  寒无恤怒从心起,“滚!”

  女人脸色几变,她压住心中的不满,“好,我不说了,时璎她们……”

  “我让你滚!”

  女人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殿内陷入了漫长的死寂,从正午一直到夕阳西下,寒无恤都一直死死盯着那张画布。

  天色将暗时,一道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他跟前。

  寒无恤嗓音涩哑,“小六,让你跟在那个疯女人身边,委屈吗?”

  “属下不委屈,教主救父之恩,属下无以为报。”

  寒无恤皮笑肉不笑,“你要报的恩,不少吧。”

  小六恭恭敬敬地跪下,冲他磕了个响头。

  “属下无能,险些死在南都,正是蛊门门主救了属下一命,属下才得以继续为教主办事,恩便是恩,属下岂能不报?还望教主成全。”

  寒无恤面色疲惫,他收起画布,眸子上爬满了血丝。

  “罢了。”寒无恤根本就不想追究,他示意小六站起来,“寒止,还好吗?”

  小六面无表情,“被刀捅穿了,不害性命。”

  寒无恤默然攥紧手,“你说,我是不是二十年前,就该杀了寒止,或是,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我就该杀了她。”

  “属下不知。”

  小六唯一知道的,是寒无恤对寒止似爱,又似恨,至于各中缘由,他也不清楚。

  “哈哈。”寒无恤低低笑了两声,“你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小六没接话。

  “看好那个疯女人,这药人之说,本就是无中生有,她琢磨了几十年,八成是疯了,她要杀谁,我不管,但是跟我有仇的,不许她碰,我要亲自取他们的性命。”

  “属下明白。”

  小六刚要走,寒无恤又说:“珍重自身。”

  “是。”

  ***

  “挂在这里可好?”

  莲瓷举着红灯笼比划,叶棠拄着拐,站在舱门口,“再往左一些。”

  “你刚让我往右!”

  莲瓷嘴上抱怨,手还是乖乖动了。

  “那是你笨!欸!好了、好了。”叶棠一瘸一拐地挪到木梯边,“快下来。”

  莲瓷忽然尖叫一声,眼瞧就要仰面倒下来。

  “啊!”

  叶棠比她叫得还大声,她吓得拐杖都丢了,可莲瓷只是打了个空翻,就轻巧落地了。

  “吓着了?”她把头伸到叶棠脸前,一副讨打相。

  “好啊!你骗我!”捡起拐杖,叶棠抡起来就要打她。

  莲瓷转身就跑,“关心我就关心我,别变扭啊!”

  伤了脚,叶棠压根就追不上莲瓷。

  立在船头的两人,静静看着她们打闹。

  寒止笑意清浅,没注意到时璎在看她。

  “你骗我。”

  “啊?”寒止心跳漏了一拍,左臂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你不是说自己喜静吗?可我发觉,你倒是挺喜欢热闹的。”

  “我……”

  寒止话到嘴边,想解释又咽了下去,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时璎微微一笑,她双肘搭着围杆,“彼时你我不熟,自不必为此道歉。”

  江风吹过她的眉眼,发带在夜色中翻飞,鹅黄暖光抹不去她下颌的锋利骨感。

  寒止偏头,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

  “家中下人多,人多口杂,闲言碎语总是闹人烦,我只是不愿被这种‘热闹’所扰,才总说自己喜静的。”

  下人聚在一处,总爱议论是非,譬如她残损的左手。

  灼灼目光落在颊边,时璎笑意愈浓,她转过脸,素日里的冷厉淡漠消散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恣意与明朗,以及独属于寒止一人的温柔。

  “原来如此。”

  寒止肯解释的态度让她心里万分舒畅,但这种愉悦很快就被打散了。

  “你怎么了?”

  寒止眼中蒙着一层淡淡的悲伤。

  “没事呀。”她一眨眼,悲伤又不见了踪影。

  但时璎看得真切,她没有步步紧逼,只道:“没事就好。”

  可她眼神里的关切之意全都暴|露在外。

  “时璎。”

  “欸!”看着突然将自己抵在船头的人,时璎一时有些无措。

  寒止左臂撑着她身后的围杆,右手搭着她的肩膀,将人锁在了身前。

  “你就这么担心我?”

  她拨弄着时璎的衣襟,漫不经心地碾过身前人平直凸起的锁骨。

  尽管隔着衣料,时璎还是被她指尖的凉意刺激得呼吸微乱。

  “回答我。”寒气语气强势,动作却极尽温柔。

  “是。”

  时璎慌忙抓住她一路向下的手,问道:“做什么?”

  “不做什么。”

  寒止逼近她,时璎退无可退。

  两人接了个点到为止的吻,寒止哄她,“松手。”

  她背光而立,眼眸中只有时璎那张脸,她的眉梢眼角都铺散着诱惑。

  时璎当真就鬼使神差地松了手。

  她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寒止牢牢捕获了。

  “你关心我,我很喜欢。”

  时璎欲言又止,她别开脸,不敢看寒止。

  “不急,我等你说。”

  失去阻碍的右手比它的主人更加放肆。

  时璎脑海中是一团乱麻,她不是挣不开,只是忘记了要反抗。

  抓握与揉捻起先毫无技巧,却实在温柔,因为寒止打心底里珍惜。

  青涩是可以被爱意调|教的。

  江浪拍在船头,时璎在颠簸中渐渐稳不住身体,她的定力,仿佛都被已然开窍的人把玩走了。

  耳尖微动,寒止捕捉到了两道脚步声,时璎也偏过头来,眸光稍显弱势。

  寒止明白她的眼神,却不为所动,不肯放过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时璎心跳乍急,在寒止的为难下,微红了眼眸。

  本不是粗|暴的人,但寒止瞧着这一幕,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多用了几成力。

  时璎受不住,轻哼被寒止堵了回去。

  “等等我啊!”

  莲瓷捂着双耳,故意不理叶棠,路过船头时,脚步才慢下来。

  “怎么不跑了?”

  莲瓷没应声,叶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你家小姐把时掌门堵在船头做什么?”

  少主竟然是更主动的?

  莲瓷有些疑惑,“我不知道。”

  她用力夹住了攀上胳膊的手,疼得叶棠当即就给了她后背一掌。

  “痛!”

  两人“互殴”着一路走去了后舱。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时璎才松了口气。

  寒止的语气里,半是安抚,半是促狭,“都走了。”

  时璎抓住被扯松的腰带,没有应声。

  被掌控的感觉让她不安,但她又在这种不安中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

  寒止想占有她,光是一道眼神,时璎就足以体会得真切。

  她没法拒绝寒止。

  不是不能,是不想。

  寒止帮她理好衣裳,“你方才想同我说什么?”

  时璎听出她没憋好心思,抓住方才作乱的手,答非所问。

  “糖糕应该蒸好了,吃糖糕去。”

  寒止心中了然,偏又明知故问,“害羞了?”

  时璎足下一顿,她报复般夹紧了寒止的手指,“我想说,让你轻点。”

  “那为何方才不说?”寒止咕哝道:“手生嘛,自然把持不住了。”

  “因为,你没有下一次了。”

  寒止笑而不语。

  谁说得准啊?

  十指相扣的两人渐行渐远。

  夜色茫茫,江面上探出了几颗脑袋。

  “老大,她就在这艘船上,咱们几时动手?”

  “等舱里的灯熄了。”

  领头的抹去面上的江水,眼神阴狠。

  “见人就杀,一个活口都别留。”

  作者有话说:

  寒止:莲瓷!为什么提到我主动的时候,你使用了“竟然”这个词?什么意思?!

  叶棠:因为她背着你,偷偷站时寒。

  莲瓷:嘘!!!

  时璎:没有人站寒时吗?我自己站!

  莲瓷:你滑0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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