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相撞,姹芜手中的剑在瞬息间被震碎,她也当场喷出一口血雾。

  扑到时璎身前的人被簪刀径直钉穿了后背。

  看着以身替自己挡刀的寒止,时璎握剑的手狂抖。

  “唔……”

  寒止轻轻哼了一声,血濡湿了她的衣裳,在一片荼白间,显得格外刺眼。

  时璎几乎是立刻扔掉了手中的剑,她扶住软下身子的寒止,却像是丢了魂魄一般怔愣在原地。

  莲瓷将两边的惨状都尽收眼底,她看向寒止时,神色复杂。

  “阿芜!”

  姹芜生生挡下了时璎倾注在剑锋上的内力,尤珀连一星半点儿都未被波及。

  “你疯了!”

  敷在唇瓣上的血珠在翕张间缓缓晕开,姹芜凝望着尤珀的脸,喉间如火燎一般灼痛,她呛着微弱的喘|息,“别、别哭。”

  “你没事就好。”

  姹芜抬起手想帮尤珀拭泪,又蓦然想起,两人还在闹别扭,她担心尤珀厌恶她的触碰,默默蜷起五指,欲要收回时,却被一把抓住。

  “躲什么?”

  尤珀没有直言说爱,可早已泪流满面。

  贴着掌心的脸颊温热柔软,姹芜笑颜释然。

  “我爱你。”她终于将自己的心意,亲口告诉了尤珀。

  “我知道。”

  尤珀将人打横抱起,转身看向仍旧呆傻的时璎。

  她朝前走了一步,莲瓷侧身挡在寒止身前。

  “我看她伤得不轻,尤门主还是趁早带人离开得好。”

  尤珀不再靠近,只说了一句话。

  “时璎,我祝你如愿以偿。”

  她眼里尽是嘲讽,足下一踏,机关便开了。

  那是一条逃跑的通路。

  尤珀本想痛骂时璎一番,就从通路逃跑,不料姹芜和寒止掺和了进来。

  她抱着姹芜消失在迅速合拢的石板之下。

  “时璎……”

  簪刀插在锁骨下,虽没有直中要害,但离心脏很近,刀口不长,却很深,直接贯穿了寒止的身体,血从刀尖上滴落,溅脏了时璎的鞋面。

  寒止周身发冷,指尖隐隐有结霜之势,她靠着时璎的肩头,颤声说:“我们也快些出城吧。”

  时璎缓缓偏过头来,须臾才应道:“好。”

  ***

  城外客栈,天色阴沉。

  时璎蹲在长廊尽头,栅栏外,霜冻旌旗,鹅絮漫天,竹茅棚下只有两个佩刀押镖的小差在煮酒对饮。

  她尚未换洗的衣衫上全是寒止的血。

  时璎吹着刺骨的寒风,久久出神。

  血气让她一遍一遍地回想起适才发生的一切。

  回想寒止是怎样挡在她身前的。

  时璎想得浑身发抖。

  “我今日死,就有人今日为我殉情,她视我如命,但是你没有!没有人会爱你!”

  真的没有人爱吗?

  时璎掐紧了自己的手臂,她不停地想。

  想来想去,她忽然笑起来,她笑得眸底泛红,眼神疯鸷。

  寒止扑过来时,可没有丝毫犹豫啊。

  魔教少主,完全可以毫发无损地抓住簪刀。

  清贵小姐,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再不济也有莲瓷出手。

  寒止为什么要以身挡刀?

  若是苦肉计,她只稍稍侧身,簪刀便会远离要害,而不是如今这样,再下半寸,就回天乏术了!

  如此莽撞又不要命的行为,显然不是权衡之下做出的选择,千钧一发间,展露的是人的本能。

  北风刮骨,时璎却不觉得冷,她心里有一股热浪在涌动,侵袭着她的四肢百骸,心尖不停地震跳。

  半是兴奋。

  寒止动心了?她对自己动心了?

  半是冲动。

  时璎现在就想闯进客房,逼寒止从实招来。

  她的身份,她的目的,还有——

  她的真心。

  时璎猛地站起身,僵冷的腿支撑不住身子,她膝窝一软,跪摔在地。

  莲瓷恰好在此时推门而出,她一手端着热水,一手拿着被血浸透的帕子。

  “时掌门,小姐请你进去。”

  她脸色沉冷,甚是不悦,端着水盆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

  屋里热烘烘的,炭木燃烧,偶尔噼啪轻响。

  寒止隐在素帷里,轮廓朦胧。

  时璎刚坐下,一只素白的手臂就从垂帷里伸了出来。

  时璎握住她,那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紧了紧五指,时璎指腹上的薄茧摩挲得寒止半身酥麻发痒,她缩了缩身子,不料牵动了锁骨下的伤口。

  寒止轻轻哼了一声。

  时璎神色骤然严肃,所有想要审问寒止的心思都被抛之脑后。

  她单膝跪上床,撑在床头问:“可是疼得厉害?”

  “我好冷。”

  寒止说话间好像带着哭腔。

  时璎心都碎了。

  “我再去生个火盆,或是端些热水来给你擦擦?”

  寒止抓紧了她的手,是不想让她走的意思。

  “没用的。”

  暖炉、火盆、热水……通通压制不住她体内的寒气。

  “那我……我抱你一会儿?”

  时璎说完这话,掌心转瞬就烫了。

  素帷里的人忽然没了声,只是光洁的小臂颤了颤。

  “你不愿意,就算了。”时璎笑说:“我去把药给你端来。”

  寒止不松手,半晌才嗫喏出声:“你进来吧。”

  时璎的手也抖了抖。

  她想起了马车里摇摇晃晃的昏光,热血冲上头顶,她喉间轻滚,抓住素帷后,迟迟没有拉开。

  “我还是先把药端来。”

  时璎逃到了桌案边,她紧紧抠住碗沿,将药搁在了床头。

  寒止侧过眼,透过素帷,打量着时璎的一举一动。

  一张小脸烧得通红。

  缠着白布的伤口不能被捂严实,上半身的衣裳只松松垮垮地搭着,她僵在榻上,烛光红朦,恍然有了一种洞房花烛夜的错觉。

  时璎深吸一口气,才磨磨蹭蹭地脱掉外衣,拉开帷幔,钻了进去。

  两人对视片刻,默契地别开了眼睛。

  时璎视线微晃,余光照见了一片刺目的红,她那点羞涩眨眼间就被杀得干干净净。

  寒止看着忽然撑到身上来的人,不知所措地攥紧了棉褥。

  “血止不住吗?”

  时璎不敢碰寒止,只是死死盯着在白布上晕开的血迹。

  “不疼的。”

  “你骗我。”

  时璎曲肘,两人凑得更近了,她眼里尽是疼惜,“你疼,瞒不住我的。”

  寒止一直在打颤。

  “好吧。”她苍白的脸上挤出笑容,薄唇翕颤,“我疼。”

  时璎脸色不变,眼眶却红了,她抓过搁在床头的药,“药快放凉了,先把药喝了。”

  “我不要。”

  寒止真的很怕苦。

  她觑了眼那碗黑黢黢的汤药,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时璎将人抱起来锁在身前,“我喂你。”

  寒止仰头试图避开,“我待会儿喝,好不好?”

  她跑不掉,软声地求。

  时璎看着她扑闪的睫毛和水亮亮的眸子,舀汤的手一顿。

  心软了。

  寒止忽然轻咳了两下,理智瞬间回笼,时璎箍紧了她,严肃道:“不好。”

  寒止不说话了。

  用小匙荡开药汤上的浮渣,时璎温声哄:“良药苦口,喝了好得快,喝了药,我去给你拿糖。”

  寒止还是不说话,一勺接一勺地将药喝了下去。

  苦涩在舌间弥散开,伤口也在疼,她不停地轻抖。

  可怜极了。

  喂完最后一勺药,时璎刚把汤碗搁下,就听寒止说:“时璎……我……”

  她转过头,领口被遽然揪住。

  寒止将她拽到了脸前。

  时璎尝到的全是苦味。

  好苦!

  她也想逃,寒止报复似地勾住了她的脖颈。

  不许跑!

  时璎当真也就不躲了,她撑在寒止身前,予取予求。

  汤药的苦辛散得彻底,寒止只退开了毫厘,“苦不苦?”

  这样的距离还是会碰到,只是若即若离,更抓得人心痒。

  “你装委屈,骗我同情,寒止,你好坏啊。”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心下却踏实了不少。

  药到病除,伤总是好得快些。

  “我就这点小伎俩了。”寒止用指腹揩去她唇角的水光,“是你没有定力。”

  时璎抓住她的手腕,“你说得对。”

  寒止回应不及,她半张着眼,在自己的心爱下沉沦。

  难以自拔了。

  压抑的喘|息交错不止,寒止深陷在时璎的强势中,她被点燃,被烧灼,化成灰,余温仍旧滚烫,她攥紧了时璎的衣裳,将棉料揉得不成样子。

  没由来的孤独感笼罩了寒止,她就像是无所依靠的飘萍,在疾风骤雨间被拍打,被水浪带去不知名的远方。

  一滴泪滑落下来,咸涩在温软间显得格外突兀。

  时璎停下来,她在紧阖双眼的人耳边说:“我在。”

  寒止抬眼望她,更多的眼泪流了下来,麻劲儿还在不停地撺掇,她短暂地发不出声,好一会而才说:“你就是坏胚。”

  “你也是。”

  时璎眼里旎色翻涌。

  两人相视一笑,寒止没法哄骗自己了。

  她当真是动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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