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的灯光从舞台上发出,照的整个场馆昏暗又明亮。

  渔夫帽低低的帽檐扣住了鹿昭整张脸,话筒被她拿在手里长长的拉远开来,舞台的光束随着她高起的音调变得越发强烈。

  整个世界里,骤然只剩下了鹿昭一个声音。

  她就这样站在光束的中央,即使武装严实,不施粉黛,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是黏在她身上。

  伴奏戛然而止,高亢的高音后,全场寂然。

  紧接着像是恍然从惊艳中醒来,掌声四下而起。

  宸宸三步并两步的从台下跳了上来,一边给鹿昭递水,一边感叹:“哇哦,阿昭唱的好棒啊!要是景韵老师在,一定也会大吃一惊的!”

  帽檐压得低低的,没有人注意到鹿昭在听到这句话后笑眼浓郁。

  从爱豆转型歌手,她感受到的最大差别就是可以不化妆出门了,自在的就像她脱口而出的话:“那我回去唱再给她听一次。”

  “回去?回哪里啊?”宸宸听的一头雾水,不解的看着鹿昭,“阿昭你最近说话奇奇怪怪的。”

  “啊?”鹿昭突然意识到盛景郁是景韵的事情是个秘密,赶忙做出一副没有什么事的自然样子,反问道:“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有啊……”宸宸刚要细数鹿昭从南城回来后的奇奇怪怪,舞台总负责人就走上了前来。

  他不好意思的打断了宸宸跟鹿昭的讲话,对她们道:“到时候灯光会比现在的更好一些,还在调试,所以现在只是这样一个状态,您不用担心。”

  “好。”宸宸点头,礼貌周全,“我们家阿昭就烦请您多费心了。”

  舞台总负责人笑着摆了下手,虽然都是客套,但说的也真诚:“哪里,都是我们应该的。”

  从海选到现在,鹿昭的热度一次比一次高,不再是选秀时的备受冷待,现在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对她的态度都很好,甚至有时候还会有些谄媚的感觉。

  不过鹿昭并没有因此沦陷,她知道是因为她站得高了,这些人才会簇拥而来。

  平常态度也好,谄媚阿谀也罢,在她身边可以信任的人一直都还是那几个人。

  鹿昭还记得奶奶给她说过,人际交往固然重要,但真正交往下去的人在精不在多。

  正这么想着,周焕音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她很是欣慰自己这个学生,肯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几天不见,进步很大啊。看来阿郁没少教你。”

  “是啊,老师交给了我很多技巧。”没什么好隐瞒的,鹿昭在周焕音面前承认的坦然。

  “挺好的。”周焕音点点头,声音比刚刚小了几分,“放平心态,就你这首原创,很稳的。”

  这是一句暗示。

  鹿昭听得明白,但也只是谦虚的笑了一下:“我一定不负众望,好好发挥。”

  在尘埃落地前,她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踌躇满志,最后却摔的满身泥巴的事,她经历了太多太多了。

  吴霭可不是那种光明正大的小人。

  彩排很快就结束了,宸宸被工作人员喊去沟通直播细节,鹿昭便独自回休息间。

  长而静的走廊亮光绵长,鹿昭步伐轻松,鞋跟敲击地板,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正所谓人不经念。

  她刚刚走出去没多远,迎面就碰上了要去看自己组选手彩排的吴霭。

  出于礼貌,最重要的时候走廊上方还有监控,鹿昭这个学员后辈不得不主动跟吴霭礼貌的打招呼:“吴老师好。”

  吴霭闻声停下了脚步,瞧着带着低帽檐帽子的鹿昭,语气平静的问道:“你这是彩排结束了?”

  “是啊。”鹿昭点点头。

  她刚想要开口说“不耽误吴老师时间了”,吴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这声音听起来比刚刚的问句要多几分情绪,鹿昭却只当它跟刚刚的话一样,礼貌回道:“吴老师过奖了。”

  “过奖了吗?”吴霭眉毛一挑,话里带着看破什么的得意笑音,“我想没有几个人能够得到景韵的青睐吧?”

  听到这句话,鹿昭的眼神兀的就变了。

  ——盛景郁是景韵的这个秘密连宸宸都保密,吴霭怎么会知道?

  吴霭看出鹿昭眼睛里的意外,心中得意更甚,接着又对她讲道:“景韵为了你也是够豁得出去的,竟然还露脸上了节目。看来你还真是挺讨她喜欢的吧?”

  说着吴霭的目光就停在了鹿昭身上,上下游移着,似乎在用Omega的眼神打量她这个Alpha,接着还给她了她一句肯定:“是个肯下功夫的。”

  这话明褒实贬,话里有话,鹿昭听着刺耳。

  反正大家早就是撕破脸的关系了,鹿昭想她也没必要给她留什么面子,冷声开口:“吴老师,您出道早,所以我才喊您一声老师,请您不要再这样肆意揣测别人的事情,这样真的显得您知识面很狭窄,只能用自己的经历推断别人。”

  吴霭没想到鹿昭会这样,脸上的傲气一瞬间没挂住:“我的经历?”

  她冷哼一声,接着又道:“我想,我知道的景韵的事情比你还多吧。”

  从刚刚迎面远远的看到鹿昭,吴霭就决定要来搞鹿昭的心态。

  嘲讽鹿昭跟景韵的关系不成,她便拿鹿昭的另一件事做起了文章:“你母亲这般,你恐怕不一定能入得了她家的门,如果是想要攀高枝,还是不要想了。”

  鹿昭听到这话脑袋里第一句闪过的是:司了了疯了吧,她竟然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吴霭。

  小小的鹿昭竟然被吴霭这句恫吓到了,就像是她那从没有想要窥探过的未来向她发来的预警。

  不过即使未来如何,都跟吴霭无关才对。

  鹿昭不怕面对这些事情,声音来的铿锵:“吴老师,您跟我非亲非故,我的母亲怎样,我的原生家庭怎样,都不是由您来判定的,您要是有功夫关心我的事情,还是多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事情上吧。”

  她早就不是什么人人可以拿捏一下的兔子了,撇清关系后,也要有所回击:“我听说您的公关团队最近人员变动剧烈,张小姐好像去国外度假了,是吗?”

  轻描淡写的问句落下,吴霭的脸色被砸的骤然变了。

  这是她现在最不能被人知道的事情,她的公关团队现在有着严重漏洞,若是被她的对家知道了,会疯了一样的报复她,不要说自顾不暇了,她会严重翻车,再也翻不了身。

  “不过去昨天我还跟张小姐通过话,她现在有意跟黑胶唱片签约。”

  神经绷紧着,吴霭的耳边传来了一道霹雳。

  她这些天怎么也联系不上张勤,也察觉到有人在其中作梗,老对头她都相了个遍,就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人……

  吴霭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掉了下来,相反的鹿昭的笑意逐渐扬起。

  她就这样注视着吴霭,说的话充满了嘲讽:“毕竟人都要吃饭的嘛,光谈感情可远远不够。黑胶唱片给的钱多,张小姐也不会跟钱过不去,您说是吧?”

  吴霭紧紧的握起了拳头,她怎么也没想到,景韵都没能动得了的人,让她给策反了,恨恨的吐出了一个词:“龌龊。”

  “呵。”

  鹿昭轻声笑了,反问道:“这样就是龌龊吗?”

  她声音听起来分外随意,从帽檐下挑起几分眼神分给吴霭,提醒道:“我觉得张小姐可能知道更比这还要龌龊的事情。”

  吴霭像只被打了七寸的蛇,心兀的一紧,说出的话单调的快老掉牙了:“我警告你鹿昭,你不要胡乱讲话。”

  “只要吴老师不乱讲,我当然也不会。”鹿昭说的礼貌而有分寸,指的是景韵,还有她家里的那些事情,“做学生的,总要向老师学习不是?”

  吴霭兀的晃了下神,竟从鹿昭抬起的瞳子中看到了几分景韵的感觉。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话她也听得明白,不由得顺着最后的那句话冷声读了一句:“好一个向老师学习。”

  “鹿,昭。”吴霭一字一顿的念着鹿昭的名字,头沉沉的点了好些下,“很好,我今天才是真的认识你了。”

  鹿昭谦虚:“吴老师说笑了。”

  “哼。”冷哼了一声,吴霭抬脚就走了出去。

  灯光将她笔直的腰身折射在墙上,却是一副铩羽模样。

  吴霭本是想压一压鹿昭的气焰,搞得她这段日子恐惧难捱。

  却没想到,搬起来的石头砸到了自己身上。

  也是活该。 。

  初秋的天气渐渐变得凉爽下来,然而路边的绿意没有散去,郁郁葱葱的,是最好的时间。

  在经过几道转弯后,红顶的房子才从绿意中出来,不紧不慢的画现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

  车子刚刚停稳,鹿昭便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门。

  扎着蝴蝶结的蛋糕盒子被她拎在手里,步伐小心翼翼,却又带着轻盈的期待感,一把推开了门:“阿郁,我回来了!我还带了小蛋糕来,是我最喜欢吃的那家!”

  盛景郁正计算着在吧台准备果茶,看着鹿昭兴冲冲的进来,忙抬手示意:“慢点,当心注意。”

  鹿昭歪了下脑袋,觉得盛景郁这话奇怪:“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小心?”

  不过她的心全在向盛景郁献宝上,也没把这句提醒太放在心上,说着就将蛋糕放在桌上,对盛景郁发出了邀请,“来尝尝,绝对好吃到摔倒了也值得。”

  盛景郁见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也没多说,一如既往的不紧不慢的朝鹿昭走去。

  那手里捏着的勺子早就已经等候多时,薄唇抿过,奶油便迫不及待充盈了口腔。

  冰凉的温度先是锁住了奶油里的味道,慢慢随着被口腔的温度将其融化,抹茶的味道扩散开来,细腻而浓郁,甜意正好。

  “怎么样?”鹿昭期待的问道。

  “很好吃。”盛景郁点点头,眼睛里含着温和的笑意。

  鹿昭看着,注意力似乎不在蛋糕上,又似乎还在蛋糕上,顺着盛景郁这句话,道:“那我也尝尝。”

  她这还说的期待。

  只是接着她的影子便落在了盛景郁脸侧。

  海风缠绕过染着奶油的舌尖,冲刷着将味道送到每一处角落。

  不知道是不是吴霭提前透支给她的预告让她觉得自卑又不安,她对盛景郁的吻紧了又紧,贴过的唇密不透风,似乎谁也不能离开。

  安静的餐厅里响起了果茶滚开的声音,沸腾的水遮住了另外的水声。

  鹿昭垂在身侧的手悄然的抬了起来,温热的掌温覆上了盛景郁的腰,毫无预兆,又顺理自然的把她托了起来。

  那敏感的神经还脆弱的耸立着,这次的失重感比过去任何一次都来的清晰。

  大理石做的台面泛着凉意,而鹿昭的怀抱是热的。

  鹿昭的吻不厌其烦的描摹着盛景郁的唇,细碎的,一寸一寸的,盛景郁环在鹿昭脖颈上的手在收紧。

  温吞的令风帆迷失,苦艾酒的味道悄然在海风中扩散开来。

  而慢慢的,鹿昭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的手拂落在盛景郁的膝上,似乎因为放松了警惕,那膝盖忘记掩饰般的抖然一下回缩。

  像是想通了什么,鹿昭敏锐的停了下。

  那琥珀色的瞳子清醒的注视着盛景郁,盖在膝盖上的裙摆随着手指轻飘落下。

  灯光从一侧打过来,过去的白皙膝盖此刻赫然晕开着一片淤青。

  那在她口腔中扩散开来的不只是苦艾的苦涩,还有草药的味道。

  鹿昭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看着盛景郁的眼睛问道:“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