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影殿内灵光熠熠，一枚带有金色鳞纹的蛋悬在半空。
林无漾的视线落在上面，桃花眼尾带着点点猩红，漆黑的瞳仁里墨色沉沉，似是能拉人沉迷的漩涡，泛起涟漪阵阵。
沙糊糊在识海内悄摸的开口：“这枚蛋里面温养着荆野的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只要你把另外三片融进去，他就会破壳而出。”
林无漾怔了两秒然后闭上眼睛，额间有蓝光闪过，紧接着三块莹蓝色的碎片便在空中盘旋，而后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朝着金色的蛋而去，可是由于鳞纹蛋的外壳太过坚硬，几块碎片屡次想要融合都被隔绝在外。
林无漾见状捏了个诀，几枚碎片瞬间融入壳内，紧接着有碎裂声传来，裂开的外壳处有几缕金光溢出，等鳞纹壳全面裂开时光线清冷的璃影殿内顿时金色大盛。
林无漾被金光刺的后退几步，连忙伸手用袖口遮住金光。
上辈子，这枚上古时期留下的凤凰遗骨早已石化，饶是他用灵力滋养都没能给他面世的机会。
却不曾想一朝破壳竟是这样强盛的灵力。
等金光散去，有婴儿啼哭响起时林无漾才放下手，看向被鳞纹残骸托着的婴儿，全身赤裸，玉雪可爱。
林无漾勾了下手指，婴儿便被蓝光裹挟至他的怀中。
“初见时你已经十岁，人类寿命短暂我养你不过几年，如今——”林无漾掐了掐被他抱在怀中就立刻止住啼哭露出笑脸的婴儿，嘴角不自觉的也扬起一抹笑：“倒真要养你一遭了。”
沙糊糊在识海中看林无漾抱着荆野，浑身都散发着慈父的光辉嘴角抽了抽：“无漾大人，他的记忆被封闭，但灵魂已全，主神让我转告您，若是您夙愿得偿，荆野的来去便随他自己，可若是一如之前结局，这个世界便会再次被封印，届时主神会抽取荆野的魂魄送他离开。”
“至于您——”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林无漾按住荆野在他怀中乱踢的小腿，嗓音轻柔飘渺：“对你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小世界，可于我而言责任，这是我诞生之始就有的责任。”
沙糊糊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机械性音响起：“本世界没有任务，沙糊糊携无上空间全体系统提前预祝无漾大人夙愿得偿。”
紧接着机械音转变为清澈的少年音，沙糊糊找不出往日咋咋唬唬的样子，轻声开口：“无漾大人，我们还会见的，对吗？”
林无漾眨了眨眼眼睛：“会的。”
‘滴’声响起，沙糊糊下线。
林无漾点了点荆野的眉心，一片金色纹路的白玉梧桐叶在眉心亮了一下，然后转瞬即逝。
“你所求之物，给你了。”
*
千年后，云雾梅林。
大片的红色千年不衰，在最中心的一棵梅树枝上一抹雪白的身影慵懒的倚着，飘渺的云纹纱垂在空中，远远能看到轮廓清晰的侧脸，只是一抹莹蓝的缎带遮住眉眼让人透过层层的梅花却窥不见所依之人是何姿容。
“师尊！”
清澈透亮的喊声越过层层梅花传来，有一阵风飘过，莹蓝的缎带顺着脸颊滑落缠绕在了脖颈之上。
林无漾‘啧’了一声，拉下了缠在脖颈上的缎带随手扔了下去，嗓音带着些没睡好的困倦：“聒噪。”
方才开口的少年闻言收敛起唇角的笑意，狭长的丹凤眼里散落出丝丝缕缕的委屈，抿了抿唇不说话，转身欲走。
“你倒是脾气大，”林无漾自树上飘荡而下，跃至少年身后，话里的揶揄很重：“说你一句就委屈？”
“风祈不敢。”
林无漾挑了下眉，潋滟的桃花眼里晕出点点笑意：“那你眼眶红红的给谁看？说你一句聒噪就要哭啊。”
风祈闻言脚步顿住，戚戚哀哀掀起眸子去看林无漾，狭长的丹凤眼内噙着一层雾气，身上鳞纹锦缎的衣物端出一副公子如玉的姿态。
可谁家的公子是这副小女儿家的做派。
林无漾抬手敲了下风祈的眉心，有些无奈的开口：“再哭今晚就在殿外睡吧。”
下一秒，风祈眼中的雾气散的干净，勾住林无漾的手臂柔着嗓音开口：“天帝今日寿诞给璃影殿下了帖子，师尊让徒儿到时间了来寻，徒儿来了还被师尊斥责聒噪，现下还不许徒儿睡内殿。”
一言一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无漾琢磨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把荆野养出了这幅娇性子，可嘴里还是一叠声地哄着：“嗯，是为师的错。”
风祈携着林无漾，得了爱听的嘴角终于扯出了笑意，左边脸颊陷处一个浅浅的小坑。
魂魄完整，凝结而出的脸便是荆野原本的那张脸。
一笑起来又甜又乖。
林无漾瞧着他这样，有些嫌弃，但又觉得也不错。
“听闻今日西海大王子携宝物前来，你可知道是什么？”
风祈摇了摇头，不甚在意的开口：“左右就是这宝石贝壳之类的。”
林无漾想着也差不多，天帝寿诞，众仙齐聚，谁家送了什么每年也都差不多，只今年早早有传闻说西海大王子寻了个稀罕物件。
不过想来也是夸张了。
九重天上其实也与凡间无异，口口相传难免夸大。
林无漾捏了个诀，梅林之中的景色骤然消散，再睁开眼便是承华殿。
“无恙神尊，风祈上仙。”
林无漾进入承华殿时方才正嬉笑打闹的人纷纷折腰行礼，面带喜色。
风祈跟在林无漾身后落座，方才的娇俏模样散了个干净，狭长的丹凤眼里情绪淡淡，端出一副疏离姿态。
林无漾性子懒散，不爱与人走动可身份又实在尊贵，为人又温和有礼，他刚一坐下就有小仙子过来为他斟茶。
风祈看着一身云雾薄纱走路香气馥郁的小仙子，眸色变得有些冷，盖住杯盏：“师尊由我照顾便可，不劳仙子费心。”
仙子献殷被拒也不恼，只是视线在林无漾和风祈身上打了个转，眼神亮了亮，对着林无漾拜了下，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林无漾支着头，斜睨了身侧的风祈一眼有些不解：“我怎么瞧着她还挺开心。”
风祈随着林无漾的视线看向方才的仙子，见她正双颊泛红的跟旁人耳语，兴致勃勃。
风祈端起茶盏为林无漾斟茶，垂下眉眼嗓音沉了几分：“师尊还是不要去看旁人，免得那些小仙子跟蝴蝶见了蜜似的，万一其中有带毒的峰，师尊别被扎了才是。”
林无漾端起茶盏眉头微颦：“这茶里今日是兑了醋吗？酸的厉害。”
风祈扫了一眼林无漾，伸手就要去夺他手中的琉璃杯，却被轻飘飘的躲开抢了个空。
“没大没小。”
风祈见林无漾仰头喝完把茶盏放在桌面上，抿了抿唇：“既然酸师尊还喝什么，左右一杯茶倒了便倒了。”
“我就爱喝酸的。”
风祈看着空了的琉璃杯，脸颊边的酒窝浮现，抬眸扫了眼对面一直看过来的仙子，微微上挑的眼尾有种天然的冷意，漆黑的瞳仁里有倨傲隐在里面。
钟鼓嗡鸣时，天帝殊翟走上神座受众仙朝拜，只有林无漾坐在下首动也未动。
上古神尊接连身殒，到了现在就只有林无漾一人。
论身份这四海八荒怕是没有一个人比他还要尊贵，若非说有——
林无漾的视线落在风祈身上，看了两秒苟戏谑的开口：“起身吧，小土豆。”
风祈在桌子下方抓住林无漾的衣摆，有些羞赧：“师尊！”
林无漾低低的笑着。
当时荆野破壳而出，四海八荒最后一只金羽凤凰诞生，这样的身份势必会让九重天动荡，他只能帮荆野隐去真身。
当时他没想好用什么遮盖，随手一挥看到下界土豆成熟了就把他变成了一颗小土豆。
“土豆有什么不好，好吃的不得了。”
风祈一听更炸毛了：“不许你吃土豆！”
林无漾看把人惹急了，在桌子下搔了搔风祈的手心，算是哄一下。
风祈捏住林无漾的指尖，攥在手心总算消停了。
殊翟出现场面顿时变得庄重，嬉笑打闹也就此停住。
宴会过半，西海大皇子起身走至中心：“小仙数月前行至深海，偶然发现一件至宝，想借着今日天帝寿诞之时献于无恙神尊。”
林无漾正被自家小土豆捏着手，诈一听闻自己的名字抬眸看向了端坐在上方的殊翟。
借天帝寿诞送礼给他——
林无漾看着殊翟脸上揶揄的笑，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礼怕根本不是西海送给他的，而是天帝要送给他的。
殊翟扫了眼林无漾，然后颇感兴趣的看着西海大皇子，缓声开口：“呈上来。”
殊翟话音刚落，一盏流光溢彩的巨大贝壳就出现在殿内，隐隐有馥郁的香气从壳内散出。
西海大皇子拍了拍手，贝壳被缓缓打开，一个上身赤裸的少年蜷缩在里面，肌肤莹白如玉，视线顺着腰腹看下去确是散着蓝光的艳丽鱼尾。
“鲛人……”
“魅鲛吗？是魅鲛吧？”
“好漂亮啊——”
“我还只在画里见过呢，跟普通的鲛人确实不一样，又香又美。”
听着旁边的议论，西海大皇子脸上隐隐有傲然之色，对着林无漾行礼后开口：“这是神域之内血统最为纯正的魅妖，虽是雄性却也无妨，与之双修可让修为大涨，还请无恙神尊笑纳。”
雄性雌性倒是无妨，这天界之内寿命绵长，早就没有男女之分，只要情意相通便可。
但是——
林无漾的手腕儿在桌下快被拉断了都，他捏了个诀把手抽了出来，刚想开口，上方的殊翟先他一步。
“西海皇子有心了，我记得璃影殿外正好有一汪灵湖空置，这魅鲛放在那处倒也合适，来人——把这魅鲛送过去吧。”
林无漾：听我说谢谢你～
风祈闻言脸色难看的厉害，但天帝已经发了话，这是非要塞给林无漾了。
风祈视线落在林无漾身上，压低了嗓音：“师尊，你说句话啊。”
即便天帝再想塞东西给林无漾，只要林无漾开口就能拒了。
林无漾看了眼风祈，然后把视线落在了那一尾魅鲛身上，顿了两秒后开口：“既如此，多谢了。”
风祈的瞳眸骤然瑟缩了一下，放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
宴会结束后还没等林无漾说句话，小土豆‘嗖’的一下就飞走了，拉都拉不住。
林无漾头都大了，去找殊翟时语气有些不愉：“你那个小荔枝难哄，我这个小土豆就好哄了？没见过你这么缺德的。”
殊翟陪着笑脸给林无漾斟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事情做的缺德，只能苦笑着解释：“我实在没办法了，那西海王子不知道哪根经搭错了，搞了个魅鲛要献给我，古玉因为这件档子事一个多月没理我了，你就当行行好，风祈没那么大的气性，你把那魅鲛放在灵湖里温养着，不去搭理想必没什么事情。”
林无漾放下茶盏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不若我把他送回来放到你的殿内闲置，想必也没什么事。”
殊翟被噎了下，硬着头皮开口：“这不一样，我和古玉是要成亲的，你和风祈只是师徒。”
“成亲？”林无漾嗤笑了一声：“你历劫之时对他做的那些事儿，他还能跟你成亲？”
殊翟：****
“不说这个了，訾夷山最近徘徊的魔物变得异常多，”殊翟说到这，神色认真了几分：“我担心是不是魔神要冲破封印了。”
林无漾嘴角浅淡的笑意消弭，良久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不久之后，魔神便会临世。
万年前一起镇压魔神的四个人陆续身归混沌，到了现在只剩他一人。
“上月我去訾夷山看过，封印松动，上古神阵无法加固——”林无漾的指尖轻点着茶盏，潋滟的桃花眼里情绪难辨：“万年前的神魔大战，又要再来一遍了。”
殊翟面色凝重：“没有办法避免吗？仙魔大战四海八荒皆会动荡，尸横——”
没等殊翟继续开口，林无漾猛然起身，面色惊惶：“不好！”
殊翟面色一凛：“怎么了！”
林无漾看着手腕儿上若影若现的光影咬牙开口：“小破土豆把我的灵泉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