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舟其实从昨晚就有点怀疑顾渊渟,他目光温沉的落在顾渊渟身上,看着对方磨磨唧唧地拿过这身衣服,带着笑意催促道:“快点哦,一会儿若是误了及时,菩萨可就保佑不了你娶漂亮媳妇了。”

  顾渊渟捏着衣服,深深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那单纯地瞳色,他看向沈亦舟带着几份扭捏地问道:“哥哥,我就在这里换吗?好多人,渊儿会不好意识的。”

  “没关系,”沈亦舟说,“前边就是你浥叔叔的酒楼,他在等着我们呢。”

  正说着,只见前方酒楼二楼开了一个窗户,浥轻尘探头出来说:“在这儿,过来吧。”

  唯一的借口都被堵死了,顾渊渟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浥轻尘,咬紧了后槽牙。

  没办法,谁让他不舍得瞪沈亦舟,只能拿着这个骚狐狸出气。

  两人进入酒楼,一个脸上满是从容的笑意,另一个紧抿着唇角,一脸的生人勿进。

  顾玄听到之后,皱着眉直接拒绝说:“不行,怎么能让九弟穿雨兮団兑女装呢?”

  这话让顾渊渟快速的抬起头来,眼睛亮了一下。

  若是顾玄能打消沈亦舟的念头……

  他充满希翼的看向顾玄,见他皱着眉走到一个柜子旁边,在里面拿出来几只玉钗说:“我这里还有几只朱钗,给九弟带上吧。毕竟要去见菩萨的,穿的太素的话怎么行?”

  顾渊渟:“……”

  “渊儿一定要穿吗?”他最后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其他站着的三人齐声道:“要穿。”

  顾渊渟内心暴躁了一下,但是……沈亦舟只有知道他生病退化到孩童时期之时,才会与他亲近。

  之前若不是他的蛊毒突然发作,沈亦舟收拾好东西就已经走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再度逃离自己。

  想到这里,顾渊渟眼睛幽深,闪过一丝戾气,女装而已,比起失去沈亦舟来说,这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般想着,顾渊渟没有一丝犹豫,拿着衣服就进了内室。

  沈亦舟侧首看向那道们,浥轻尘走到他身边,摇着扇子说:“你确定他恢复了吗?”

  他无法想象顾渊渟那家伙若是清醒的时候,竟然同意穿女装这件事。

  沈亦舟眼睛里也快速的闪过一丝迷茫,原本他是确定的,现在却又不确定了。

  顾玄给两个人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们说:“九弟的性格向来捉摸不定。”

  浥轻尘闻言很是同意的点了点,也对,尤其是在沈亦舟死后,这个人更疯了。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如今更是消停了不少,毕竟没有人愿意得罪一个疯子。

  片刻功夫,那扇紧闭的门被打开了。

  三个人同时转头看了过去,浥轻尘刚喝进去的茶噗嗤一声吐了出来,房间内死寂了半晌。

  顾渊渟阴沉着脸,满脸的不高兴但是丝毫不影响他脸上的美貌,他的长相本就凌厉,长眉星目,把这身原本偏柔的红衣活生生的映衬出一股侠气。

  一身浓墨似的头发铺在脑后,其他乱七八糟的首饰他都没有用,只用一根玉簪子半笼,雌雄莫辨,美艳的不可方物。

  这视觉效果太浓烈了,沈亦舟喉间滚动了一群,低头喝了一口茶。

  顾渊渟看到了沈亦舟的窘迫,刚才的那点怒气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他走过去牵住沈亦舟的手,凑近他的耳边问道:“哥哥,我这样穿好看吗?”

  沈亦舟看着眼前这双单纯地眼睛,下意识的躲开,轻咳了一声:“既然已经穿好了,就抓紧走吧。”

  顾渊渟的笑意更深了。

  他们的寺庙是城南的菩提寺,年代久远,很得当地人的敬畏。

  以前沈亦舟出门的时候,喜欢带着面具,后来那次面具在游船上打掉之后,他出门就换成了帷帽。

  三个男人带着一个姑娘,本来就是奇怪的组合,更何况这个姑娘高挑美艳的不像寻常人家,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沈亦舟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陌生的情绪。

  他不喜欢那些人的目光。

  走出去一段路之后,前方一群看起来像是富家公子哥的男人迎面走来,看到顾渊渟之后,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沈亦舟的脚步顿了一下,抬手将自己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带到了顾渊渟头上。

  顾渊渟被沈亦舟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愣:“哥哥,怎么了?”

  沈亦舟面容平静的说:“太阳太大了,防嗮。”

  顾渊渟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这个原因,当他回眸的时候,看到那几个盯着他看的男人时,瞬间福灵心至。

  阿言只是吃醋了么?

  若是如此,这身女装倒是也穿的不亏。

  “齐光之前的名字并不是齐光,”浥轻尘走到前边,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个人的心思,“而是菩提寺的主持和尚,法号廖空。”

  说着,他回头看向沈亦舟说:“不过这件事应该很少有人知道,阿……”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又说:“周兄是怎么知道的?”

  沈亦舟有些心神不宁,没有听到浥轻尘的话,知道浥轻尘又喊了他一遍,他才抬头:“如今的人是没有多少人知道,齐光还没有还俗之前,怎么说也是菩提寺的主持,终归有人记得他。”

  说完,他又看向顾玄道:“齐光杀死的人是你们书院的?”

  “嗯?”顾玄说,“死的是学校的助教,还有两个商人。”

  沈亦舟思索片刻说:“重点就是在死的人身上,若是死的只有助教的话,还可以说是私人恩怨。但是那两名商人,没有利益冲突,为何要杀了他们?”

  看来只有去齐光呆过的寺庙里找线索了。

  菩提寺城中心颇远,又因为周围多是山路,马车进不去,只能步行。

  因为顾渊渟带着帷帽,眼前的那层薄纱会挡住视线,沈亦舟怕顾渊渟出意外,全程牵着他的手。

  到寺庙的时候,是一个小和尚接纳了他们。

  小和尚年龄不大,咕溜溜的眼睛在几个人身上转了几圈,最后落在沈亦舟和顾渊渟牵着的手上,很是机灵的说:“施主是来求姻缘的吧。你们两个人一看,郎才女貌,一看就是一对。”

  沈亦舟:“……”

  这小和尚约摸着是眼睛有点问题。

  谁知道这时,身边的顾渊渟突然出口说话道:“没错,我这次来就是跟菩萨求取哥哥的。”

  他并没有特意改变自己的声音,所以显得格外低沉,还透着一股莫又来的愉悦。

  小和尚一听这个声音,脸上僵硬了一下,干笑了两声说:“女施主的声音是我听过的最豪迈的。”

  菩提寺自从三年之前,前主持走了之后,烟火是一天不如一天,而沈亦舟一等人的周身气质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他带着几人走到一棵巨大的长青树面前。

  “这是我们寺庙的镇院之宝,”小和尚说,“很多有情人都会来这边树上,来挂一个姻缘铃。”

  沈亦舟听着小和尚的描述,抬头看了上去,只见树枝上密密麻麻的挂了无数的红绳,两个绳子的低端坠着一只金色的小铃铛。

  穿堂风自檐下吹过,长青树的枝叶摇曳,铃声泠泠作响。

  在铃声中,沈亦舟脑中快速的闪过几段画面。

  “子熹,”他看见自己穿着一身红衣坐在一棵开满红花的树上,眼神苍凉落寞,“你说过,明年这棵树开花的时候,你就会回来看我,如今花已满枝,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看着自己摸上树干,又看着自己的将头依偎在树上。

  那股悲凉的心悸几乎淹没了他,沈亦舟捂住了自己心口,感受到了这股痛意。

  这是什么?

  这是他的身子,绝对不会再次继承原身的记忆。

  所以这是什么,这是谁的情绪?就在沈亦舟胸口将要窒息的时候,一双手缓慢的抓住了他。

  顾渊渟皱着眉问:“怎么了?”

  他的手很凉,沈亦舟一瞬间被拉回现实,他缓了一下收了情绪,目光落在顾渊渟身上说:“我没事,你刚才说什么?”

  顾渊渟眼睛闪一下说:“没什么,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去见见老住持。”沈亦舟闭了一下眼睛说。

  等到小和尚手中拿来了铃铛和红绳,树前已经空无一人,他疑惑的抓了抓脑袋,哎,那个姑娘明明说的要挂绳,人呢?

  就在他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被人敲了一下,小和尚回头,只见红衣姑娘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他身后,小和尚被吓了一跳。

  “东西拿来了?”红衣姑娘问他。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阵风吹起了她的帷帽,露出那张明艳至极的脸,小和尚很少见姑娘,被如此容貌冲击,瞬间身子都僵硬在原地。

  他愣愣的看着顾渊渟,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又听姑娘问他:“这东西必须要两个人亲自写吗?”

  小和尚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也可以自己挂,把所求之人写在这红绸子上,便可以了。”

  那姑娘看着有些冷淡,点了点头,下笔快速的在红绸子上写了几笔,他有点好奇的抬头看了过去,只见红绸子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大字。

  愿沈氏阿言,长欢乐,久富贵,多安康。

  小和尚瞪大了眼睛,疑惑得问道:“你不写自己的姻缘吗?”

  “姻缘我自己来,”红衣姑娘眸光罕见的多了一分温柔之色,“我只要他好好活着,一生安康就够了。”

  *

  顾渊渟看见沈亦舟正在门口等着他,他跑了过去,风吹起帷幔,露出凌厉地眉眼,沈亦舟远远的看着他,眼神多了一丝复杂。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原来的神色说:“你浥叔叔还有别的事情,我们先去拜访老主持。”

  对于齐光的事情,老住持看起来并不想多讲。

  沈亦舟站在一旁说:“齐光杀了人,若是你不说,怕是没有人帮他了。”

  老住持年龄很大了,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的,听到沈亦舟的话,他浑浊的眼睛动了一下,半晌才合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其他的事情我并不知道,”老住持开口说,“廖空还俗也是自愿的。”

  “为了……他受的那位徒弟。”

  “徒弟?”沈亦舟皱眉,就连一边洋装低头玩手指的顾渊渟也是顿了一下。

  “廖空在菩提寺的所有弟子中,是最有佛缘的人,”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老主持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一点惋惜,“可他最终还是踏错了一步,爱上了自己的亲传弟子。当时两个人被我发现的时候,我也发了很大一通火,但是如今廖空是主持,他若是走了,菩提寺的一切事物将无人看管,所以我选择将他的那名弟子赶下山去。”

  沈亦舟沉眉听着主持的话,并没有评价,只是问道:“那后来呢?”

  老主持原本以为,廖空只是一时的年轻气盛,犯了错误,赶走了那名弟子,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事实也是,确实消停了一阵子。只是没想到,在两个月之后,廖空突然失踪,只留下了一封信,信中寥寥数笔,只道是要去找自己徒弟。

  沈亦舟:“那他之后回来过吗?”

  老主持摇了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沈亦舟,几乎要冒出来:“他在牢中还好吗?”

  “不太好。”沈亦舟还是没有说谎,实话实说,“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命全靠药吊着。”

  老主持沉默半晌,又问道:“那他的那个徒儿呢?”

  沈亦舟摇了摇头。若是那名弟子还活着,齐光应该是到不了这种地步吧。

  *

  下山的时候,沈亦舟心情明眼可见的低落,顾渊渟也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自己在沈亦舟身死的那几年,浑浑噩噩,每天活着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凌迟。

  两个人走在路上,各怀心思。

  就在此时,突然几支箭射在两个人前面的空地上。

  沈亦舟皱了一下眉,看了过去,只见几名长相粗狂的人手中拿着砍刀的人将站在前边,打量着两个人说:“懂规矩吗?”

  一看这话的口气,可不是妥妥的土匪。

  沈亦舟眉心抽了一下,心想这个点是真的背。上次遇到土匪,这才还是遇到土匪。

  他眼眸转了几圈,知道现在不能硬刚,便从袖口摘了腰间的玉佩,道:“这块玉佩便送给大家了,就当请大家吃酒了如何?”

  玉佩的成色极好,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为首的土匪瞬间咧嘴笑了道:“算你识趣。”

  他向前走了几步,就在想要接过玉佩的时候,突然被一双几乎苍白的手拦了下去。

  沈亦舟抬头看向他,皱着眉说:“渊儿,不许胡闹。”若是他自己,还可以试着反抗一下,可是他如今带着顾渊渟,不能出任何闪失。

  谁知平日里一向听话的顾渊渟此时格外的倔强,冷声道:“不给。”

  沈亦舟随身佩戴的东西,这群人也配拿着。

  那句话很是阴沉,与前几日完全不一样,这样的情绪可不是一个孩童会有的,沈亦舟浅色的瞳色闪了一下,复杂又深沉的看向顾渊渟。

  土匪见马上到手的东西,被人截了胡,瞬间横眉发怒:“好,有骨气,竟然敢在大爷面前抢东西,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外号是什么,来人……”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那土匪就愣住了。

  山道上风大,帷幔被吹起了一角,露出顾渊渟的脸。那土匪色眯眯地看着他:“竟然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这般模样,可以说在清水溪少见至极。他瞬间改了注意,看向沈亦舟道:“玉佩不要也行,人给我留下。”

  沈亦舟一该方才的态度,对着土匪头道:“好,成交。”

  土匪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么容易,蒙圈了一瞬,瞬间喜笑眼开。

  沈亦舟道:“人给你们了,我这妹妹不太聪明,你要好好待她。”

  顾渊渟不可置信的看向沈亦舟,心中升腾一种被抛弃的复杂情绪,他阴冷的看着人,很是危险的说:“你方才说什么?”

  沈亦舟侧眸看向他,看着顾渊渟那漆黑的瞳孔里的清澈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深不见底的浓墨,里面满是怒气。

  “好好跟着大哥,大哥会好好对你的。”他说。

  谁让这个小兔崽子骗他这么长时间,他今日要讨回来。

  土匪头子说:“对,没错,跟了我,我会让你吃想着喝辣的。”说着,就要来抓顾渊渟的手。

  然而手还没有抓到,就听这个眼前的小姑娘猛挥了一下手,怒声道:“滚!”

  那土匪活活的滚出去四五米,最后背重重的砸到远处的树干上。

  如此威力震慑下,其余的土匪一个个的呆住了,动都不敢动。

  顾渊渟一步一步的走向沈亦舟,眼前的人从容的看着他,没有慌乱,只是静静地注视,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顾渊渟看着那双浅色的眸子,脚步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

  “为什么骗我,”沈亦舟平静地说,“你早就恢复了。”

  顾渊渟地脚步顿了一下,眼眸落在沈亦舟身上,并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

  “为什么明明活着,却不来找我,”顾渊渟垂着眸子,树影落在他脸上,看起来很是难过,“明明还活着,却不肯与我相认。”

  半晌,他抬眸看向沈亦舟,低声缓慢的说:“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阿言。”

  作者有话要说:

  清水镇的还有明天一章,预告一下,小顾同学又支棱起来了,决定软的不行,来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