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连续下了几天,天空阴沉沉的时不时刮来冷风。
阮眠拢了拢外套，拿起放在门口的伞，看了眼天色想起什么,匆匆下楼梯。
墙外的爬山虎已经逐渐褪去青绿色,枯黄色的枝叶和抓在墙上的茎干在大雨中饱受摧残。
这是来心理咨询室的第五次。
阮眠穿过教学楼,雨势过大打湿了鞋面，他顾不上那么多继续低着头往前走,黄色警戒线早就撤去,经过那条小路时还是下意识地调转脚步，心跳声大了些。
最近老是走神，今天心理医生讲的话他一点也没听进去,从第三次咨询开始他越来越沉默了,不是不想配合,反倒是因为自己都觉得说出的话很荒谬,没有谁会相信，却还是当成习惯每周去两次。
对方让他试着跟其他人多交流。
阮眠呆呆地想,他能和谁说话呢。
“章宋哥！”
听到这个名字,阮眠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他。
对，他现在是章宋,根本没有什么阮眠。
眼前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阮眠抬起眼，将伞面抬高了点,侧对面那人正笑着撑伞向他跑来,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湿了不少,阮眠不动声色将视线从他衣服上移开,冲他轻轻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许连不甚在意地抹了把自己的衣服，自来熟地靠近,“这雨真大啊，你也是刚上完课要回去吗？”
“嗯。”阮眠收回视线，低头看着前面的路。
身旁的人是他以前班上的同学，上次艺术节之前还拉他去排练，关系算得上是可以，也是班上少数几个他敢放心交往的人，是个日常热心的小伙子。
自从那件事后，身边一切都变了。
他成为章宋的那一刻起，周围人的记忆像是被篡改了一般，所有人都认他是章宋，包括这个他以前的同学，恰好和章宋认识，是最适合检验的人。
上次他有意无意地试探，结果对方对他问的问题莫名其妙，还问阮眠是不是他喜欢的人。
“阮眠”这个身份被抹灭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记得。
许连见他一直发愣，疑惑道：“章宋哥，你脸色很不好，是着凉了吗？”
说着还凑上前去仔细看阮眠的脸。
阮眠不自在地将伞压低了些，声音很小，“有点冷，先回去吧。”
“哥，我跟你说，最近西栋那边的美术室不要去，听说昨晚又出事了。”许连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见阮眠不在意又加重了语气，“哥不是在上那个周老师的选修课吗，我听说有人晚上在那边碰到了他。”
前面不远便到了宿舍楼下，阮眠的手臂突然被拽住，他顺着被雨淋湿的袖子看去，许连正皱着眉头担心地看他：“哥你老是不说话，他自己那个班上已经有好几个人不见了，你自己也小心点。”
跟以前的许连一样。
“嗯。”阮眠停住脚步跟他告别，“我到了。”
一切都跟原本的剧情无差，章宋按照班级安排住到了宁钦所在的寝室，跟他交换寝室的是一个大一的新生，懵懂青涩的面孔，很有礼貌地跟他交接寝室。
要不是他还保留着记忆，他都要以为这是真的了。
尤其是他原先的那个床铺，所有关于阮眠的痕迹都消失了，就像是从始至终宁钦他们的室友都是这个大一学弟。
阮眠插钥匙的手一顿，以前的画面突然浮现在脑海，他想起了那天，第一次来学校报道的时候，这扇寝室门他怎么也打不开，还是宁钦帮忙打开的。
那是他们成为室友的第一天。
可是现在呢。
“阮眠回来了，哦！”何允星像是不小心说错了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立马捂住嘴，又腻腻歪歪凑到他的面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章宋回来了。”
阮眠一愣，对于他的靠近很不适应，借着放下东西的动作离远了些，嗯了一声没再回应。
那张精致的娃娃脸配上无辜的笑容在此刻真是让人厌恶，两个星期过去了仍然用这种低级的玩笑来提醒他发生过的事情。
如同宁钦一贯干的事情，只要是涉及到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对方就会对他有所隐瞒，不告诉他最后的处理办法，这次更过，连身份都给他替换了。
他们都知道，只有他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接连好多天，他的梦里都是章宋的脸，一下变成了他自己的脸，一下又回到了那天的情景，根本无法安心入睡。
那场莫名的大火，他开始怀疑只是自己的幻觉，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在那里遇见章宋，这一切都只是他所想象出来的。
更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章宋。
“今天这么大雨你怎么才回来啊，是又去哪学习了吗？”何允星顺手捞起桌上的笔记本，是个崭新的，还没写上几页。
阮眠的思绪被打断立马回神，转头便看见何允星手里拿着的笔记本，见他想要打开看，阮眠想也没想猛地抢了回来，防备地瞪了他一眼。
何允星脸上的笑容下垂了些，阮眠意识到他的情绪变化，移开视线解释道：“就是一些笔记什么的，我要洗澡去了。”
“好吧。”没再让他为难，何允星善解人意地再次露出笑容，“那你快去吧，淋雨了不要感冒了。”
阮眠松了口气，背对着他将笔记本收进抽屉，犹豫了会还是上了锁，又装模作样弄出开柜子的动静，进浴室前正对上何允星的视线，对方朝他笑了笑。
等他从浴室出来发现何允星在那边骚扰戴敬，后者在安静看书，似乎对何允星的话充耳不闻。另一边的宁钦不知在忙活什么，一直在盯着手机屏幕，阮眠低着头走回自己的床铺。
寝室看起来很是平常，只有阮眠知道时不时瞥过来的视线密密麻麻地钻进他的毛孔，紧紧粘在他的身上，盯着他的动作。
以前没有发现，只当是宿舍里装了什么监控设备，现在才知道那都是一道道的视线。
桌上端端正正摆着崭新的笔记本，那是他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