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

  一只冰凉的手覆在阮眠的眼前,声音沙哑不太真实,等他闭上眼睛后那只手才撤离开。

  “等久了吧,搭上我的手。”

  那语气刻意装得亲切又自然,真像是一对恩爱的即将成婚的夫妻。

  阮眠下意识往后躲了下,犹豫了会颤颤巍巍着搭上了手。触感跟刚刚不一样,明显粗糙了不少,像是临时带上了手套。

  对方牵引着他往前走,直到面前有什么东西阻挡住。

  “抬脚。”

  留声机再次响起声音:“叶婉婉第一次接触到那东西,对方没有伤害她,或许她该试着接受这个事实。”

  接受个屁啊,冥婚可不是开玩笑的。

  阮眠在心里默默吐槽,又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叶婉婉,真是命运不公!

  “快点。”

  经对方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试探着抬脚踩了一步,类似阶梯一样的东西,是要去哪?

  他愣了一会,背后被推了一把,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被那声音提醒坐下,他这才摸索着端坐着。

  这不会是……

  “大喜之日,娘子可不要丧着脸。”那声音离得远了些,像是隔了层东西传过来。

  下一瞬身下的东西摇摇晃晃动了起来,屋里号声和唢呐声同步响起,伴着丫鬟哭哭啼啼的声音,诡异感逐渐蔓延。

  阮眠慢慢睁开眼,如他想的一样,这是个轿子,随着帘子的摆动才从下面泄出一点微弱的暗黄的光。

  “娘子不要害怕,所有人都会祝福我们的。”

  阮眠屏住呼吸,不去纠结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称呼,此刻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一点,他摸到了些奇怪的东西。

  他的左边、右边都有。

  大脑告诉他不要去碰,老实坐好等待下一个任务,手却不受控制地伸了又伸,只有知道身边是什么才能让他安心一点。

  如果是会动的,当他没说。

  他轻碰了一下猛地缩回,好像是硬的,没忍住又戳了一下,许是力气一下过大,那东西直接被戳得滚了下去,发出啪嗒一声响。

  “娘子,你可莫要摔倒了。”外面那声音提醒他。

  阮眠小声回答:“没事……”

  也不知道对方听见没有,没有再说下一句话,帘子飘起的一瞬,他勉强看清地上是个木偶脑袋,一双巨大的眼睛直直地对着他。

  阮眠身子颤了下,故作轻松地用脚把木偶踢远了些,顺便把另一个也弄了下去,能坐的空间又大了些。

  走了一段路后,剧情提示音响了起来,充盈整个轿子。

  “在轿子里的这段时间,叶婉婉认真想了想,自己的命运不能轻易被别人决定,即便是自己的父亲。她有一个大胆的决定,看到坐在高堂上的父母,或许这就是个机会。”

  “单人任务:逃出轿子,向父母求情。”

  这么突然?只要逃出轿子就行?

  阮眠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现在也不知道到哪了。

  周围的嘈杂声渐渐传进耳朵,他偷偷掀起侧边的帘子,这才看清外面的景象,轿子大摇大摆地穿过某个厅堂,唢呐声不断,喧闹一片。

  纸人,无数半人高的纸人围坐在桌子旁,貌似是这场婚宴的宾客,轿子经过它们时,它们都背过脸去或是掩着面,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

  到了某个地方,轿子停顿了一下,阮眠紧张地攥紧了手,他知道,是高堂面前。

  他唯一的机会。

  “娘子……”

  那道声音刚说了一半,阮眠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身上厚重得很,但他确信他这辈子速度从没有这么快过,啪地一下跪在了叶家家主和夫人面前。

  阮眠:“……”他真的是摔倒的。

  但眼下顾不了这么多,身后那东西不知道会不会来阻拦他,他立马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爹!娘!我不想嫁!我……婉婉真的很害怕,婉婉舍不得你们……”

  他说着自己都快被感动了,只是不知为何面前那两人毫无反应,他顺着视线看去隐约发现不太对劲。

  怎么面前没有腿?

  他刚刚直接跪下,没来得及看清楚,现在一抬头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npc!是两个只有上半身的木偶,嘴角咧得很大,坐得端正。

  这下他浑身都抖了起来。

  旁白像是在嘲讽他一样,“叶婉婉好不容易趁那东西不注意逃下轿子,叶父叶母却毫不留情,冷淡地一句话没说,眼睁睁看着她嚎啕大哭。”

  果真冷淡。

  阮眠眼前一黑,真的想嚎啕大哭了。

  “娘子,怎么跪在地上了,可是谁欺负你了,快跟我走吧。”那道冰冷的声音从后面慢慢包围过来,压迫感十足。

  阮眠放弃抵抗,再次被拽上了花轿,他也看到了一点那东西的模样,脸上带着个面具,跟他穿的喜服不一样,对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

  丧服。

  轿子摇摇晃晃往前,不同于刚刚的喧闹,这次他清楚地听见有人在哭,纸钱洋洋洒洒地飘了一路,视线之及全是白色——有人在办丧事。

  一个老妇人跟在棺材后哭得快要断气,身边还跟着两个女娃,都在喊着哥哥,同样哭得伤心。

  莫名地,花轿与棺材擦肩而过时那个老妇人连同两个女娃都抬头看向他。

  那一瞬间,像是在笑。

  阮眠连忙把帘子放下来,也不知道队友在干什么,他反正要被吓死了。

  这古宅里面的场景实在是太逼真了,那些纸人像是真的会动一样,难道这也是闲云的巫术吗?

  轿子开始走上坡,越发不稳当,他紧紧拽住坐垫正好这时响起了声音。装在轿子上的播放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自带环绕立体音。

  “叶婉婉哭了一路,终于放弃抵抗,她瞒着大家一件事,在她被得知要被送去冥婚时,跟她相好的林家少爷答应说一定会来救她,眼下都要到山上了对方还没来,怕是凶多吉少,叶婉婉决定为对方争取一点时间,跟那东西好好聊聊。”

  “任务:让对方放松警惕,延长进棺材的时间。”

  什么?他马上要进棺材了!

  “时辰已到,入棺!”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

  “娘子,到了。”

  “等等!”阮眠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生怕喊晚了就被对方拽下去了。

  “娘子莫要耽误了时辰,正是大喜日子。”

  阮眠快速思考说辞,憋出一句:“你真的想娶我吗?”

  “娘子为何这么说,我自然是乐意的。”

  “不!你不愿意。”阮眠立马否认他的说法,给对方一下整愣住了,有底气似的声音大了些:“你一定很不甘心!自己大好的前途就因为叶……我爹白白葬送了,你的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只能苦苦在棺材后哭泣,什么也做不了,还有那个你心爱的人,也一定在等你吧!”

  对方沉默了很久,阮眠以为自己胡扯的东西要被无情戳穿,他一紧张就乱讲了一通,npc总该有点人情让他多活一会吧。

  幸好,对方说的是:“你想怎么样?”

  “我帮你……”身下的坐垫快要被他挠坏了,希望对方不要直接拒绝他。

  “你要怎么帮?”

  阮眠眨了眨眼,毫不犹豫说出早就想好的台词:“大义灭亲。”

  为了保命,爹对不住了。

  “……”npc愣了又愣,没忍住嘀咕了一句,“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只一秒又端起声音:“娘子莫要说笑了,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吧,不用等了,为夫已经处理好了,他们不会再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告诉他队友都失败了吗,那他是不是没有机会了,叶婉婉就该这样被牺牲吗?阮眠抿直了嘴,不管怎样他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他能做些什么呢。

  “叶婉婉心如死灰,这就是自己的宿命,身为罪恶深重的叶家人就该如此,可是父亲犯下的错一定要由她来还吗?她明白进入棺材之后一切都会结束,她不愿意也没有办法,谁让她是女儿,这个冥婚只能由她……”

  播报声卡了一下,似乎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发出沙沙的声音。

  阮眠等了一会,以为还会发布任务,播报声却没了下文,轿子里安静得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一只手掀起帘子从外面伸进来,阮眠往下面看去,一片模糊,像是起了雾,除了这只手看不清其他,并且对方还摘了手套。

  “手。”

  阮眠默了几秒,这声音好像跟刚刚不太一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还有没有挽回的机会。

  他将手搭了上去,是真实的微凉触感。这里全是大雾,完全看不清东西。

  周围一片死寂,陪亲的队伍像是凭空消失,只有牵着他这只手是真实的,是不是说明对方已经放松了警惕,他忍不住想逃跑的可能性。

  奋力抵抗?对方的力气肯定是要比他大的,没有什么胜算,并且殴打npc好像不太好。

  再拖延时间等待其他人来救?可是旁白没有给他提示下一个任务,公示第一条就说了不要擅作主张。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不远处有白光撒下来,阮眠能认出来白光下面是那口黑棺,周围同样用白红纸花装饰,静静地伫立在那,等候着他。

  “别去行吗……”

  没有机会,他根本没有机会。

  阮眠双手拽住那只手,停在原地不愿动了,对方没有说话,他一瞬间觉得很委屈,被选中冥婚人选他认了,可是凭什么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向父母求情是假的,拖延时间也是假的,命运掌握在未知的队友身上,他似乎成为了被愚弄的对象。

  事情全被安排好了,结果注定一样,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不仅是他,也是叶婉婉。

  叶婉婉凭什么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忍不住以恶意去揣测主办方,或许这个古宅并没有通关的可能,他们就乐意看到玩家脸上露出惊恐的脸色,害怕又无能为力。

  就像他一样。

  “别哭。”冰凉的触感抚上了他的脸,他才发现自己哭了,耳边的声音很熟悉,他想他是认识的。

  但脑子一时过于混乱,思考不了太多东西,他被拥进了一个怀抱,跟手不同,这个怀抱很温暖。

  “叶婉婉有机会的,她会等到约定的那个人。”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嘴角,蜻蜓点水一般,稍纵即逝。

  阮眠呆呆地仰起脸,比起害怕吃惊,更令他惊慌失措的是他的内心并不排斥,不受控制般,贴得更近。

  沙沙的电流声过后,被遗落在轿子里的播报声急促响起:“禁止玩家擅作主张!禁止玩家擅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