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启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他正躺在床上。

  托楚新知老板身份的福, 主办方给楚新知安排的休息室里间还有一张床,崇启得以在这个时候能躺在床上休息。

  虽然条件艰苦,但总比没有来得好。

  私人医生离开后崇启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睁眼时手上还挂上了点滴。

  他实在是不想动弹, 身上也还披着楚新知的外套,楚新知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味渗入了鼻腔之间, 这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先前医生在这里的时候是说他只是高烧, 可能是在山里的时候天天饮用姜汤导致他低血糖,再加上他回来后没有好好调理, 又天天熬夜工作, 所以病情加重,反正是听得他云里雾里的。

  崇启没遭过这样严重的风寒,现在只感觉头晕目眩, 全身无力,弱得跟只蚂蚁似的。

  还好现在这个世界并不会让他有刀尖舔血的处境,要是在原著里来一场这样的感冒, 他可能已经死了。

  比起之前能数着时间过日子的神经紧绷状态,崇启这次不知道他到底睡了多长时间, 只能通过看点滴的进度来推断可能过去了二十分钟。

  已经这么久了。

  他之前还没来得及给穆靳打电话就睡了过去, 现在穆靳估计急疯了。

  崇启翻身坐起,沉默着把点滴的速度调快了一点, 然后才摸出手机,准备一会儿给穆靳通一个电话。

  手机屏幕亮起, 五六十个未接记录直接映入眼帘。

  有穆靳的、小原的、其他工作人员的, 甚至穿插了几个陌生号码, 还有夏凌安的, 都快把他的手机打爆了。

  可惜他开的静音, 又睡了过去,这些电话一个都没接到。

  崇启吓了大跳,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疯狂热烈的关心,他以前迫于生存飞快成长,已经很久没有让这么多人担心过了。

  崇启突然不敢跟穆靳联系。

  总觉得一会儿会被念叨得很惨。

  他思来想去后还是下定决心给穆靳去了个电话,并打算卖卖惨。

  不出两秒穆靳就把电话接了起来:“祖宗!!你他妈终于跟我联系上了!!谁绑架你了?你在哪儿?我都差点报警了我操!你是不是玩我?非要惹得我们这么急是吧?你回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工作室里也只有穆靳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哥……”

  崇启轻声喊了一句,试图阻止穆靳即将爆发的火山。

  “我……”穆靳接下来的话全被他这一声喊了回去。

  他听过崇启叫他穆哥、靳哥,甚至崇启在惹他生气后为了求饶逗他笑、跟他开玩笑的时候什么没节操的“哥哥”都喊过,但他唯独被这一声轻声细语逼得消了心里阴郁的气,就是跟崇启发不出脾气来。

  穆靳心里呐喊着“不行啊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说话的声音却是又温柔又细腻:“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崇启小声犹豫:“我在……”

  哪儿呢?

  崇启更小声地斟酌:“大概是在楚新知的床上?”

  穆靳:????

  “你都生病了他那个畜生还要逼你?我日!”

  崇启有气无力:“你误会了,其实是——”

  嘟嘟嘟。

  崇启:“……”

  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崇启靠在床头凝了会儿神,听穆靳那个语气,他十分确定对方已经带着工作室的成员杀过来了。

  得赶紧让楚新知跑。

  外间,楚新知正翘着腿翻看着手里的杂志,不骄不躁,而坐在对面的赫然就是本该出现在前台会场的夏凌安。

  夏凌安这个时候也懒得跟楚新知装了,他从进门的那一刻起身上的敌意就没收过。

  走红地毯之前跟楚新知遇上那次夏凌安就感觉不对劲。

  现在楚新知发现他从前方会场逃走后又突然把他叫到了这里,他不知道楚新知是打算跟他说什么,也不清楚要被准备问什么罪。

  难道要怪我在走红地毯的时候把希伶扔下?

  夏凌安的这个猜想刚一冒头就被他自己给否决,连嘲着说“别开玩笑了”。

  楚新知不可能分不清夏凌安和希伶谁能给他带来的利益更多,因此楚新知也没道理因为希伶去问夏凌安的罪。

  那是什么?直播?红地毯?还是他故意炒的CP?

  这三种猜想都跟崇启有关。

  夏凌安想起崇启心里就一阵心焦。

  他从红地毯上下来和崇启分别后到现在就没再见过崇启,会场里也没人,担心生病会让崇启晕过去,他不得不从会场偷跑回来,结果崇启的电话也没人接。

  最主要的是,楚新知是跟崇启一起不见的。

  崇启曾经的白月光是楚新知这件事情已经足够哽着夏凌安一辈子了,要是崇启还是放不下楚新知,那他岂不是永远没机会了?

  圈里人都说夏凌安是野玫瑰,漂亮又自由,不缺人喜欢。但他就是偏执得不行,他就是想在崇启身上吊死,就算死也要跟崇启在一起。

  呼出一口阴郁之气,夏凌安收拾好心情,打算打破这片沉默。

  “我还有事,老板有什么话能不能赶紧说?”夏凌安没跟楚新知客气,他还急着要找崇启,没时间跟楚新知玩这些上克下的把戏。

  楚新知冷冷地抬眸瞥了一眼焦虑的夏凌安,心里大概猜到是什么让他这么着急。

  在工作时,或是面对外人时,楚新知在商场上的不怒自威能展现个十分出来,他高傲冷静,自信果断,只有崇启能压下他的这番高贵冷艳。

  他的手下怕他,他的对手也怕他,就连很多时候夏凌安也惧他三分。

  比如现在。

  夏凌安不得不承认他最是烦楚新知这幅永远高人一等的精贵模样。

  几年前他还是新人的时候楚新知就这样看他,现在他成功了,站到了金字塔尖端的那一层,楚新知还是这样看他!

  靠!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就他妈牛逼。

  夏凌安没得到楚新知的回应,也懒得伺候了,起身打算离开。

  楚新知在夏凌安起身后接了个电话。

  而在楚新知接起来的那一瞬间,夏凌安听见休息室里间传来了崇启的声音。

  “怎么了?”楚新知收敛起了面对夏凌安时的冷漠,温言细语地朝电话那端关心了一声,“好点了吗?怎么咳嗽了?”

  夏凌安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听见了咳嗽声,跟崇启的声线一模一样,而这道声音还是从楚新知的房里传来的。

  他转身不可置信地盯着楚新知身后的那道门,又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了楚新知身上,脚下像灌了铅似的没法移动。

  师兄在房间里?

  楚新知又跟师兄搞上了?

  “……在哪儿?”

  “在外间呢,有客人在。”

  “……行。一会儿你……”

  夏凌安只能断断续续的听见崇启说话。

  在夏凌安诧异的神情中,楚新知瞄了夏凌安一眼,朝电话那头回答了一声:“好。”

  夏凌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师兄在房间里?你在跟师兄打电话?”

  一会儿什么?

  好什么?

  师兄为什么会出现在楚新知房里?

  楚新知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夏凌安等于他默认了。

  “什么意思?”夏凌安低声笑了,“老板不是亲口承认过跟师兄没感情吗?你都不喜欢我师兄你还招惹他……怎么了,我跟老板没有仇吧?”

  楚新知还没有挂断电话,他这时才抬头给夏凌安送去一个冷漠的眼神,表示暂时没时间和他对峙。

  夏凌安觉得很屈辱,比他从最底层爬起来的时候那些人嘲他的时候还要感到屈辱。

  楚新知没让夏凌安等太久,大约过了十秒钟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你跟崇启在一起了吗?”楚新知好整以暇地靠在皮质沙发上,指尖轻声敲打着扶手,劣质材料也被他弄出了高贵的质感。

  淡然、优雅,像是已经把夏凌安轻松拿捏在手。

  他这幅模样气得夏凌安嘲弄地嗤笑一声:“所以?你又回心转意了?可惜了,你看师兄现在还喜不喜欢你?”

  “不喜欢我,那他喜欢你吗?”楚新知堵了回去。

  “……”

  夏凌安没再说出话来,他也不再打算跟楚新知好好交谈了。

  崇启确实不喜欢他,这件事他一直放在心里,像根刺一样,只要有人刺激,他就心窝子一阵疼。

  而如今,刺激这根刺的是楚新知。

  夏凌安咬牙踹了一脚身前的木质茶几,摩擦声让他更加烦躁。

  没等楚新知蹙眉说出指责他的话,他越过茶几径直朝小房间的方向走去。

  楚新知抬手攥紧了夏凌安的手腕将人拦了下来:“干什么?”

  夏凌安没这么失控过,三番挣扎也没挣脱楚新知的束缚,哑着声说:“放手,我要带他走。”

  “他的经纪人马上就来接他,怎么着也不该你带他走。”楚新知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你是他的谁?”

  “楚新知,收起你那假惺惺的一套。”夏凌安俯下身压低了声音,他知道这里的隔音不好,有些话不能让崇启听了去,“你又是他的谁?恋人?金主?床伴?”

  楚新知没回话。

  夏凌安乘胜追击:“你没法天天和他待在一起,你甚至三天两头的都见不到他,而我可以,我有很多时间能让他和我亲密接触,我更有时间勾引他,你呢?我跟他在一起的话还可以无条件去他在的剧组,接同一本剧本,你可以吗?”

  楚新知沉默着,显然是把这些话听进去了的。

  “你除了是他的前任白月光,外加一只狗在中间拉红线,你有什么比得过我?”夏凌安没留任何情面,也不理会手腕处传来的剧痛,冷笑了一声,“我说呢,老板这么急着招我来是要干嘛,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老板,你也就这个时候跟我耍心机气我了。”

  “远不如你。”

  ?

  “谢谢夸奖。但你成功了。”

  夏凌安在生气,可脸上却扬起笑来。

  就知道这小少爷受的教育说不过他。

  夏凌安心里总算畅快了些,使劲掰开了楚新知的手指,头也不回的向小房间踱步而去。

  *

  生病影响了崇启的听力,再加上门外二人可以压低声音,崇启目前对于外面的情况还什么都不知道。

  崇启翻身下床,正准备拔掉针头在穆靳闯进来之前离开这里时,门突然被大力打开了。

  夏凌安喊了一声:“师兄!”

  崇启不设防,针头在皮肉里偏移了一瞬。

  他不耐地蹙了下眉,沉默着把针头拔了出来,然后才抬头看向夏凌安:“冷静点,行吗?”

  手都快肿了。

  “对不起……”夏凌安失落地垂着头道歉。

  他满腔怒火在瞧见崇启的现状时通通化为了不甘。

  楚新知房里的床、楚新知的私人医生、连身上披的都是楚新知的外套!师兄是多么信任楚新知才会毫无防备的躺在这里?

  夏凌安深吸气,深知自己不能在崇启面前无理取闹,吃醋是他自己的事,不能怪崇启……

  不能在师兄面前发火,就算是装也要装得乖些。

  强行压下心里的委屈和酸楚,夏凌安走过去坐在了崇启的身旁,一字未发。

  崇启将针头取下来扔到了垃圾桶里,侧首瞧了夏凌安一眼,“你怎么没在前边儿?也没拿奖?”

  “应该是没有。”夏凌安并不关心拿不拿奖,他已经拿得够多了。

  夏凌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崇启手背下的血肿,简直快自责死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敢牵崇启的手,只能悄悄蹭过去轻轻触碰崇启燥热的皮肤,对于手背上那块暗红色的肿块望而生畏。

  “手痛不痛?”夏凌安还是忍不住问了崇启。

  夏凌安喜欢痛感,并且很多时候不满足于轻微的疼痛。

  但如果这痛生在崇启身上,夏凌安会觉得像是有蚂蚁在咬噬他的内脏,生疼。

  “不痛,没事。”崇启随口回了一句,拿起床上的外套朝楚新知走过去,“你这衣服是要扔了还是要继续穿?”

  夏凌安紧紧盯着他们。

  楚新知皱眉:“扔了干嘛?”

  “那明天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说完,崇启将外套携在肘窝间,打算离开。

  楚新知拉住了他,关切道:“好点了吗?”

  崇启一哂:“好多了,谢谢你。”

  楚新知还想说点什么,但又找不到话可说,悲催的发现他跟崇启之间根本没有聊得起来的话题,最后只能纠结地开口:“你回去拍戏之前一起出来吃个饭吧,我带着小虎来见你。”

  “不用了。”夏凌安飞快上前去把崇启拦腰捞了回来,“师兄好忙的。”

  楚新知皱眉,对于夏凌安打断他的事非常不悦。

  “我跟你说话了吗?”楚新知扫了一眼崇启腰间的手,面色冷了下去,“手放下去。”

  不用楚新知说,崇启也想从夏凌安手里出去。

  崇启睨了夏凌安一眼,一肘子捅到了夏凌安肚子上,“你这家伙今天动手的次数太多了。”

  楚新知阴沉着脸拉住了崇启的手腕,手掌也抵在了夏凌安的肩膀上,用力把夏凌安推出去后将崇启拉到身后,沉声道:“你太超过了。”

  他确实是惊讶夏凌安刚才在崇启面前小白兔般的演技,毕竟这人之前面对自己时是那么牙尖嘴利,满身戾气。

  简直就是一人千面,哪一面都信不得。

  星芒旗下歌王影帝好几个,当家门面一只手都数不清,这些艺人哪个对他不是尊敬的?

  恐怕也只有夏凌安敢这么跟他站在对立面。

  楚新知不是怕夏凌安,他若是怒了甚至可以把夏凌安搞垮。可他不屑于这么做。

  星芒下面是很注重艺人之间的前后辈关系的。但楚新知和夏凌安双方是互利关系,楚新知也觉得实在没必要把老板和艺人之间的阶级等级算得这么明白。

  楚新知不是个会公报私仇的人,明明是两个公平竞争的人,如果再触及上一层面的利益关系的话,未免也太幼稚了。

  夏凌安就是明白他这一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

  崇启也有点恼了:“夏凌安,是我平时惯得你了是吗?”

  在剧组时夏凌安只是骚话连篇,除了在房间里的那次,夏凌安也只有过一次不设防的动手动脚。而他那次动手的时候崇启也非常强硬的把他的手掰了下去,拒绝的意思十足。

  至那之后夏凌安就老实了,崇启也因此没有太过计较,只一心扑到了钻研演技上。

  今天在镜头前是第二次,现在是第三次。

  现在看来还是惯不得,不打一顿的话长不了记性。

  “回剧组再收拾你。”

  到时候病也好了,揍得更痛。

  崇启现在只想赶紧回去。

  好在他这次离开没人再敢拦着。

  崇启也清楚现在不是跟楚新知提感谢的时候,只能思索着下次有机会请楚新知吃饭,然后把一切都说清楚。

  毕竟现在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下楼时崇启正好遇到穆靳带着工作室的人浩浩荡荡地往这边闯了过来。穆靳见到他后立马疾步过来拉着他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才护送着他回到了自家的待机室。

  穆靳一路上念叨个不停,崇启怒吼了一声闭嘴才消停了下来。

  楼上的夏凌安跟楚新知相看两厌,冷哼一声后也离开了楚新知的休息室。

  人都走光后,楚新知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又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在问他MV男演员的事情,楚新知自己的事情都要搞得一团乱了,哪还有心思帮他找男主角?!

  面对对方沉默下去的冷淡,楚新知都快觉得他那边的寒气要顺着手机钻过来了。

  “文件发过去了,对方还没回。过几天我会约崇启谈的,但他不答应的话我是真没办法。”

  若不是因为二人是好友,楚新知也不会这么好脾气。

  何况他也确实是需要跟崇启好好聊一聊。

  默了几秒,楚新知问:“还有,我怎么才能让一个人回心转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回了他一句:“死缠烂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