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汜夜朝纪尘伸出了手。
“我只是认同了你的方案,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对于何汜夜言下之意的意思,纪尘心知肚明:何汜夜是打算和他划清界限。他没回握,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何汜夜又当着纪尘的面,给唐燃打了个电话。
他说,和公关部交代一下,他要与纪尘公开恋情。
电话那头的唐燃估计也挺懵逼。两个人前几天还关系暧昧,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直接说要公开。纪尘这人虽说也不算顶流,但在娱乐圈里好歹也算是有一席之地。自家老板这么毫无征兆的就要公开和纪尘的恋情,舆论不反了天才怪。
但毕竟拿人工资、替人办事,他还是得照做,然后又多嘴问了一句要不开个记者会。
何汜夜想了一下,也没问纪尘的意思,就说也行。
“这事一公开,到时候谣言满天飞,估计对你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去。开个记者会澄清一下,不会让你太委屈。”
何汜夜淡淡解释,把他语气里那点认真全都刻意藏匿起来,反倒叫纪尘更加难受。
纪尘低头说了声知道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便打算先行离开。他和星娱的恩怨还没解决完,打算趁今天有空,把该走的流程都走了。
纪尘正要拉开何汜夜卧室的房门,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响动。动静不小,浩浩荡荡的。
何汜夜先他一步拉开了门,然后一把把纪尘拉进了怀里。
“估计是何最。他应该从夏令营回来了。做戏做全套,让何最先知道也好。”
何汜夜揽着他,倒给了纪尘一种错觉。何汜夜要演戏,像是他自己打算假戏真做一般。这种错觉让纪尘心里酸涩,明知道人根本没这意思,但又实在忍不住遐想。
何汜夜带着他推开了那扇白枫木雕花门。
纪尘与何汜夜并排走下楼梯。客厅里果然站着风尘仆仆的何最,他身边放着两个超大号的行李箱,身后还背着一个棒球包,俨然是刚进家门。
几天不见,这小孩晒黑了不少,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他看见纪尘与何汜夜举止亲密地出现在一起,脸上震惊的表情不输初次见面那回。
“你怎么又在我家?怎么,还想再被我砸一次房子不成?你有几个房子让我砸啊!”
刚见了面就夹枪带棒的讽刺,不得不说何最这小孩脾气是真爆。少年正处于变声期,说话的声音正介于儿童与成人之间,且因为有些嘶哑使他不得不提高了嗓门才能显出自己的气势。
何最声音不小,听起来还有点刺耳。
何汜夜皱着眉,一边看着何最的反应,一边斟酌怎么开口。他握着身旁纪尘的手,宣布道,“我和纪尘正处于一段稳定的正当关系之中,说不定以后还会成为一家人,何最,希望你接受现实。以后不要这么没大没小,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至少要叫纪尘叔叔。”
“我管他叫叔叔?他才比我大几岁啊?!”何汜夜话音刚落,何最就接了话茬。他显然是无法接受何汜夜的说法,小孩把肩上背的棒球包摘下来往沙发上狠狠一扔,虽然包着布艺外壳,但木头碰木头,棒球棒还是发出了一声闷响,然后又咕噜一声掉到了沙发底下。
这棒球棒估计价值不菲,火气一上来,何最倒是不心疼。
也是,他对纪尘敌意不浅,原因么,纪尘心里特清楚。上次何最把他家里砸了,他转头梨花带雨的跟何汜夜哭诉,行为之绿茶堪称演技教科书。估计是把这小孩膈应坏了,给人心里头留下了不少阴影。后来又因为他,小孩一个人被何汜夜赶去了夏令营,小小年纪背井离乡,更加要对他这个始作俑者心怀怨怼。
纪尘没生气,这次也没打算像上次一样延续白莲花的路线,反而主打起了真诚牌。他走到沙发前,把地上的棒球包捡起来,在沙发上放好,看着快和他差不多高的何最,满怀诚意道。
“何最,我先跟你道个歉。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对,上次在你爸面前,让你难堪了。”
纪尘语气很诚恳。本来他和这小孩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上次纯是因为恶作剧的心思一起才出言揶揄了几次。没想到小孩还挺记仇。
何最脾气很倔,这一点和何汜夜也挺像。他扭头不看纪尘,生怕看人一眼就忍不住倒戈似的,还嘀咕了两句。
“少演戏。我不是我爸,不吃你这一套。”
语气不善,不过声音也不大。看来还是吃纪尘这一套的。
纪尘笑了笑,看着小孩耳朵尖发红,就知道讨好人有戏。他低头看了眼沙发上的棒球包,继续道。
“好吧,为了给你赔罪,下周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球赛?我听说帝都最近有棒球联赛。弄到票对你来讲应该不是难事,但这次我想请你。场次、坐席随你挑,只要你开口,我一定照办。”
一听到棒球两个字何最两只眼直放光。看得出这小子对这项运动是真的热爱。眼瞧着人神色有些松动,纪尘乘胜追击,继续道。
“说不定到时候我还可以帮你要你最喜欢的选手的签名……”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周六体育场,你可别放鸽子。”何最看了眼何汜夜,又问道,“爸,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小孩看着自己父亲的脸上隐隐带着一些期待。何汜夜兴致不高,皱眉道。
“下周六我有……”
他话没说完,又被纪尘打断。
“我记得何总下周六有空吧?那到时候就麻烦王叔接我们一道儿过去了。”
纪尘把何汜夜拒绝的话堵了回去,他看向面前沉默的这爷俩,一个因为心情不好不怎么愿意开口,另一个因为心里头正别扭索性也不说。
他没选择安慰何汜夜,反而过去拍了拍何最的肩头。
“那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何汜夜浅浅嗯了一声,反倒是何最疑问。
“你,你不住我们家了?你那个房子不是被我……”
他还记着上次纪尘说要登堂入室,入住何家主卧的事。
纪尘笑了笑,“房子么,换一个就是了。我有地方住,住你们家干什么,再说,也不是随便一个房子就能称之为家。”
纪尘这话也不知怎么搞的脱口而出,听来还带了点悲剧色彩。小孩子心智不成熟,果然容易心软,以为自己搞得人家无家可归,于是更愧疚了。他看着纪尘的背影,忽然又开了口。
“等等!”他跑到纪尘身边,低头搓吧衣角,“我也跟你道个歉。上次把你家砸了,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我听尧哥说你勾引我爸,要把我赶走,所以我一时上头,就和尧哥打听了你家的地址。”
果然不出纪尘所料。他就知道这事儿与骆尧有关。何最这么小一个初中生,怎么可能砸了别人的家还计划的这么天衣无缝。
何汜夜也听见了。他本来要回去书房,脚下一顿又折返回来。他看着何最,眼底的复杂情绪深重。
“何最,因为你还小以及纪尘与我们家的关系,他可以不计较这件事。但是你要知道,你这么做是毁坏别人的财物,在法律意义上这是违法的行为。如果是骆尧做了这件事,纪尘想深究的话,他是要坐牢的。我不知道骆尧平时是怎么讨好你的,但是从这件事之后,我希望你能和骆尧保持距离。”
何汜夜表情严肃,语速又很快,说教意味严重。何最站在一旁俨然也被何汜夜的气势吓到,他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知,知道了。”
何最不明白为什么何汜夜突然变得这么严肃。但纪尘清楚。何最的父母都因骆家人离世,早先因为受制于人,何汜夜不能过多干涉骆尧与何最的往来。现下何汜夜准备让骆家人付出代价,自然不再愿意何最与骆尧继续联络。
而且骆尧竟然利用何最来达成自己的私欲,这更让人无法忍受。
何汜夜冷冷交待,转身便上了楼。
“你爸昨晚一宿没睡,今天上午又去了医院。他不是针对你,只是太累了。没事儿的,你也刚回家,也挺累的吧?先去休息吧。”
纪尘安慰了一下愣在原地的何最,帮着小孩儿把行李箱提回房。何最还愣在原地,看着他爸上楼进书房的背影。
纪尘帮着小孩归置了一下行李,又安慰人真没事儿,然后才离开何家的别墅。
正赶上老王回来。
他们早先把酒店的车开去了医院,又坐着老王的车回来,干脆把别人的车扔在了医院。老王刚才是去还车了。
老王瞧着人挺精神,也没嫌这么奔波折腾。见纪尘从大门里出来,还主动问要不要送他一程。
纪尘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麻烦您送我去星空娱乐。
星空娱乐说白了就是一个小作坊。办公楼竟然隐匿在一片居民楼之中,听说是因为这儿房租水电都很便宜。
纪尘不太过来这边,拿着手机导航找了快二十分钟才找到正地。
星空娱乐在门口挂了个廉价灯牌,灯牌被绿化带的草丛和灌木挡住,确实让人很难发现。
纪尘今天和陈星约好谈解约事宜,他到的时候,陈星正在自己的办公位上。她不像宋博,能跟着纪尘走,于是这会已经忙着给自己找下家了。
陈星正忙着用电脑和别人聊业务,噼里啪啦手指翻飞的极快。见纪尘来了也没抬头,从办公桌一角翻出一份文件,扔到纪尘面前。
“没异议就签字,然后找公司财务打款就行。”
言简意赅,好不客气,丝毫不讲当年的同事情。
纪尘拿起文件翻了翻,也懒得计较陈星的态度问题。他心里有数,星空娱乐的解约合同大致也就那些内容,唯一需要他过眼的,只有那三百万的违约金。
纪尘轻车熟路翻到最后几页,下一秒就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上面关于违约金的条款那里,赫然写着,纪尘要赔给星空娱乐的数额,不是三百万。
而是八百万。
多了整整一倍不止。
过去的三百万对于纪尘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靠他自己勉强能够应付。这一下子多出来五百万,的确让纪尘有些为难。
他觉得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不想他这么轻松地就能离开。
纪尘把合同扔回桌面上,略略提高了音量,要陈星抬眼看他。
“不是说三百万,为什么变了?之前合同不是那么说的。”
陈星仿佛早就知道他要这么问,一早准备好了说辞。
“你仔细看合同上写的。三百万是固定的数额,除此之外你还要赔偿你在星娱近一年来所有收入的2倍,作为公司的误工费。”
这简直是霸王条款。纪尘脑袋里飞速运转,越发觉得这笔钱名不正言不顺。他正欲开口质问,却又听得陈星道。
“你也不用想着走法律途径。这合同你要是没签的时候,觉着条件太苛刻去找法务或许还有解决的可能。但这是白纸黑字你亲手签了大名的,也就是说你认同上面的条款,所以他也就具有相应的法律效益。这钱你该赔就得赔。不过我也劝你,这八百万你要是给不起,不如就留在星娱一直到合同到期。大家也不至于撕破脸,被外界传闲话,你说是不是?”
这话直接把纪尘的路给堵死了。
陈星这个经纪人当得颇具商人本色,唯利是图。她依言抬眼,得意地看着纪尘脸上的表情。纪尘神色虽然还算是与平时无二,但终归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他急着离开,一时却又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于是陷入两难。
他这幅样子落在陈星眼里,大概又引得人轻视。
陈星这人看不起纪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这经纪人当的,好像她才是老板一样。
纪尘暗暗思索,眼下他也没办法,今天只能就此作罢,过几天是跟何汜夜开口,还是另想它法那都两说。他本不愿意麻烦何汜夜,于是自己费了半天劲凑了三百万,也硬是一个字没跟人提。这下他要是张了嘴,就好像他真是靠着何汜夜的钱权才有了今天似的。
纪尘正在想怎么开口,一个挂着工牌的实习生忽然跑过来,一脸紧张地凑在陈星面前耳语了几句。陈星脸上表情登时晴转多云,她向来沉稳,此刻却也显得十分震惊。
她抬眼,和那个实习生一起看着纪尘,僵硬开口。
“你,何汜夜跟你官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