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文尤物【完结】>第62章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在之后的日子里,许念活得像是一缕游魂,不哭不闹不吵不叫,对于外界的迫害毫无知觉,身体也越发消瘦。

  这让陆文州不敢再碰他,有时两人用背后的姿势,他能摸到那些瘆人的肋骨,可面对面时,又会被对方过分突出的胯骨撞得生疼。

  慢慢的,族中开始有人出言相劝,就连一向瞧不起许念的陆文强都会来提醒,别真弄死了,毕竟是条人命。

  对此陆文州不予理会,短短一月间,他变得越发暴躁,身上的戾气重到遮都遮不住,刻薄且一视同仁,哪怕院子里的老鼠见了都要绕道走。

  天气好时,他也会将许念抱出来晒太阳。

  两人同披一条毯子,坐在屋外的紫藤架下,许念依偎在他胸口浅眠,长长的睫毛被微风拂过,无声无息,如同一条搁浅在岸边放弃了挣扎的鱼。

  唯有陆文州清楚,事实并非如此,他的爱人只是在用这种自残的方式表达抗议,只要让对方看到哪怕半点希望,他都会立刻活过来,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天前下人在后墙发现了一些藏起来的砖块,那是园丁用来修葺前院的花圃,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下人将此事汇报给陆文州,当夜,许念得到了一顿有史以来最严酷的折磨。

  他倒在地毯上奄奄一息,听对方用怜悯的语气劝道:“多替你老婆孩子想想,她们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你也不希望我真的把人接回来吧?”

  对于男人的威胁,许念当即就甩了对方一巴掌,厉声质问:“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陆文州觉得可笑,望着眼下愤怒到颤抖的人,他满不在乎的扬了扬眉稍,而后一把掐住了那条柔软脆弱的脖颈,直至对方发出垂死挣扎,才恶狠狠道:“那就来啊!阿念,咱们谁都不要放过谁!”

  他不在乎许念是怎么看自己的,或者说,他已经别无选择。

  为了防止许念在自己外出时逃走,陆文州命令家庭医生带来了一些会让人沉睡的药物。

  由此,许念开始变得浑浑噩噩,睡着的时间总比醒着的时间长。

  有几次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睡午觉,可一觉醒来已近午夜。

  身旁传来轻微鼾声,他在黑暗中注视着对方的眉目,看得久了,恍惚间会忘记眼下的是谁。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文慧也想来探望,每一次都被下人挡了回去,“大爷说了,谁也不许进院子。”

  于是她用糖果贿赂了一名远房的孩子,让小孩帮忙翻墙。

  许念在阳光房里坐了一整天,时睡时醒,日落时分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费力睁开眼,见到玻璃门外站着一个满脸焦急的女孩,他对她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头一歪,再次陷入沉睡。

  这样的许念让文慧害怕。

  兴许用不了多久,这个有着无限包容,笑容温柔的哥哥就会永远离她而去。

  想到此,文慧的眼泪瞬间都涌了出来,拼命拍打着玻璃门,试图将对方唤醒,却引来了院子里的下人。

  许念被外面的争吵声吵醒,这次,他盯着文慧看了很久,他想自己应该是认识对方的,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那个名字。

  下人们强硬的将这个歇斯底里的大小姐“请”出院子,文慧不死心,转头跑去敲三太爷的门,扑通一声跪在老爷子面前,哭着哀求,“您去救救阿念吧,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你说谁要死?”

  屋里头传来沉闷的质问。

  文慧登时打了个哆嗦,抬眼就见三太爷身后走出一人,冷面阎王似的盯着自己看,不是陆文州又是谁。

  “大哥。”

  文慧甚至不敢与他对视,心里毛毛的,怕极了。

  印象中陆文州是很少发火的,最近不知怎地,就像换了个人,眼里容不得半点错。

  她想起前天文斌就因倒洒了酒,被对方当着一众叔伯的面摔了杯子。

  想到这,文慧觉得委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们原本是多么和睦的一大家子,那个平易近人的大哥去哪儿了?

  三太爷心疼自己这个幺孙,拉起了地上的文慧,打发身后的陆文州赶紧回去,末了叮嘱一句,“差不多得了。”

  文慧挽着老太爷的胳膊站在房门前,一直目送那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才听身旁的老人叹息,“你大哥也不容易,我们就不要再逼他啦。”

  一向天真的文慧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明明是所有人都在忍受大哥的坏脾气,他还有什么不容易?

  殊不知,她的家族此刻正面临一道生死攸关的难题。

  房地产行业的崩溃速度远超陆文州最开始的预期,眼下公司刚刚完成并购,恒科的债务尚未还完,就要面临巨大的内部资金问题。

  他是当家,必须担负起守护族人责职责,让他们衣食无忧,生活富足。

  在最开始,从老太爷手中接下那些权力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祖宗的基业会断送在自己手里。

  怪只怪他太贪心,什么都想留住,什么也都留不住。

  最近他总在失眠,与之相反,许念睡得很好,他会在被子中握住对方的手,感受爱人温暖的体温,以及手心中细微的汗,唯有此时,才会感觉稍稍踏实些。

  如今他已不再奢求对方的爱,他只要他活着。

  那是支撑自己走过漫漫长夜的力量,他在用许念的存在填补自己疲惫且残破不堪的心。

  其实不用文慧说,陆文州也觉出许念最近不太正常,整个人迟钝得要命,有时两人说着说着,他会突然停顿下来,然后过了很久,满脸茫然的问自己,“你说了什么来着?”

  陆文州以为是用药问题,但当他向医生询问时,对方很肯定的答复,那只是些很普通的助眠剂,即便服用过量都不会对健康造成任何伤害。

  他建议对方空闲时多带人出去走走,最好是去正规医院做些精神疾病方面的检查。

  这让陆文州感觉更加亏欠。

  握着许念垂在身侧的手,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疲惫的想,或许真的应该带阿念做一次系统体检,毕竟他们还有那么长的余生要一起度过。

  元宵节过后,江城迎来了新一股寒潮,大雪连下了三天,直到第四天凌晨才停。

  这天早上,许念被人从睡梦中唤醒,睁开眼睛,见对方已经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

  他没有多想,昏昏沉沉的仰起脸,如同往常一样等待着吻别,却听对方有些好笑的问:“今天想穿什么?外面冷,穿羽绒服好不好?”

  许念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你要带我出去?”

  陆文州捞起了搭在沙发上的大衣,挂在臂弯,目光温柔,“你忘了,今天是你妈的七七。”

  从母亲离开,满打满算也还不到两个月。

  许念有些奇怪,原来时间过得这么慢?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

  车子停在公墓外,司机老刘陪着许念烧纸祭拜,陆文州没上去。

  他站在路边抽烟,白雪折射出刺目的光,恍然间令他记起,下葬那日,也是这么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

  许昕并非许念生母,是从小照料他长大的保姆,雇主死后,她带着孤苦无依的小主人回国四处讨生活,直到被陆震,也就是陆文州的父亲找到。

  说是贪恋荣华富贵也好,挂念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也罢,她最终没有选择拿钱离开,而是留在了许家。

  那天许昕将陆文州喊到病床前,聊了许多过去往事。

  陆文州明白对方的意思,她在提醒他,要注意自己与许念的身份,以及,整个陆家对许念家人的亏欠。

  可怜的女人,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血脉操劳半生,就连死亡,都被她拿来当做保护孩子的筹码。

  许昕要陆文州对自己发誓,这辈子都不准碰许念一下,若是违背,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对方。

  悲哀的是,她并不了解自己这个“继子”,也不知道,早在很多年前两人就已经跨过了伦理的界线。

  可即便没有这些,陆文州也不会如约照做,他本就是个百无禁忌的人,一切世俗的束缚都无法真正困住他,若不是顾忌许念需要母亲,他其实早该将许昕送走。

  他不会容忍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潜伏在两人身边,对于过去的秘密,他向来掩藏得很好。

  下山时许念的眼睛红了一圈,老刘见他走得踉跄,担心会跌倒,正准备扶,有人先他一步,将许念从石阶上抱了下来。

  回程的路上陆文州需要顺路拜访位故友,没有征求许念的意见,直接将人带了过去。

  那是一间远郊的农家乐,饭菜清淡,女主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客人的弟弟喜欢吃甜食,体贴的准备了许多自己做的干果蜜饯。

  饭后陆文州与对方在茶室谈生意,许念抓了一把蜜饯放在兜里,随意的在林中消食,时不时能碰到成群结队而来的大白鹅,摇摆着肥硕的身躯,闲庭阔步。

  他觉得有趣,便跟在身后,想看看它们要去哪里。

  林子的尽头是一面镜子般的湖泊,水面未曾结冰,偶可见禽鸟划水而过,将平静的湖面荡出阵阵涟漪。

  许念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一口一口的吃着蜜饯,直到牙被酸软,才听身后有人笑:“人家找你半天了,你倒好,在这里躲清闲。”

  他回头看去,积雪中,男人的肩头落着一丛灿烂的阳光。

  “屁股凉不凉?”陆文州将他抱起来,放到膝上,从后圈着许念的腰,下巴搭在柔软的毛领中蹭了蹭。

  许念答非所问,向后递去一把蜜饯,“吃不吃,就这点儿了。”

  并非分享,只是牙酸得吃不动了。

  陆文州就着他的手叼走一颗,舌尖有意扫过掌心,吓得许念赶忙把手撤了回来。

  这天,他们在湖边偎依着坐了很久。

  许念被包裹在对方保暖厚实的羊绒大衣里,吹不到半点风。

  那感觉就好像靠在一头毛发松软的狮子身边,四周全是熟悉的木质香气,他将头抵在男人宽厚坚实的胸口,不觉间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朦胧中似乎听到对方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关于陆家,又好像关于自己。

  许念没能坚持住,打了个呵欠,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落日的余晖已经将整片水面都染成金色,视线向上,是男人一贯坚毅的下颚线。

  晚风吹起他鬓角的发,露出埋藏在下面些许银丝,记忆中的意气风发不复存在,短短一月间,他苍老得让许念觉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