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文尤物【完结】>第57章 新生活

  早上七点半,闻舒被楼下吸尘器的噪音吵醒,他像头愤怒的公牛,猛地撞开屋门,站在楼梯上大喊,“苏珊!你被解雇了!”

  正忙于打扫卫生的亚裔女人没功夫搭理他,这已经是她在本月收到的第十八次“解雇”通知。

  闻钰站在厨房为自己和闻舒烤面包,正准备煎荷包蛋时,听他的小叔叔在背后问,“你爸呢?”

  闻钰关了冰箱,抱着四个鸡蛋从凳子上跳下来,“爸爸去医院了。”

  闻舒手里的杯子晃了下,“你让他自己开车?”

  天知道上一次闻涛自己开车去医院时发生了什么。

  人是早晨走的,警是下午报的。

  闻舒焦头烂额,他想不通,从家到医院驱车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居然有人能失联一天!

  傍晚时叔侄俩在距离自家不足两米的路边把人找到,问怎么不回家?答,没看到家门在哪。

  自那以后闻舒就雇了个司机,这样他偶尔出门时也能放心些。

  “吴叔请假了,”闻钰将鸡蛋端上桌,抽了张纸巾掖在领口处以防弄脏衣服,边吃边向对方提醒,“昨晚打的电话,您亲自给批的。”

  闻舒这才记起,好像是昨晚给闻涛做康复时接的电话。

  “你怎么不叫我?”快三十的人了开始向一个六岁的孩子推卸责任。

  闻钰盯着pad里的公开课,嘴里嚼着面包,眼皮抬都不抬,“是是是,下次我先叫您。”

  会叫才怪。

  就闻舒那起床气,谁去谁倒霉。

  将闻钰送去语言学校上课,闻舒打电话给闻涛,问在哪?

  得到的答复是还在医院,闻舒急急叮嘱,“哪儿也别去,乖乖等着。”

  对方停顿片刻,才低低地“嗯”了声。

  等到闻舒赶到医院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走廊上静悄悄的,老远就见一个高大宽阔的背影正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打盹。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抽出椅子,在对方身边安静坐下。

  做了一上午检查,闻涛应该是被折腾累了,这会儿睡得很沉,双臂抱在胸前,微微垂着头。

  相比过去,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除了发间多出来的银丝,那场变故没为他留下任何肉眼可见的痕迹。

  依旧如从前那般刚毅挺拔,如同一棵矗立在风雨之中参天大树,为守护他的家人而存在。

  闻舒细细端量对方的眉眼,鼻尖莫名一酸。

  他不懂老天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明明才刚开始接受那狂热又偏执的感情,转眼间就要面对失去的痛苦。

  他受不了。

  真的受不了。

  这让他觉得过去那一年多的坚持和忍耐简直像个笑话。

  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浑身上下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却仍不肯放弃。

  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有盼望着朝一日还能见对方一面。

  结果呢?

  当他拖着血淋淋的身躯穿过整片荆棘丛后,等待他的居然是一句,“你是谁?”

  可想而知,那一刻闻舒所受的冲击到底有多大。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不愿面对这个男人,光是想起就要抓狂。

  怎么能忘记呢?

  怎么会忘记呢?

  他凭什么忘记!

  闻舒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在闻钰无助的敲门声中,险些要把自己逼疯。

  直到某天,他听到那个小小的声音隔着门板问自己,“小叔叔,你又要抛下我了吗?”

  那一刻闻舒才恍然记起,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在与他承受着同样悲伤。

  甚至更加不安。

  在他为失去哥哥而痛苦挣扎的这段时间,闻钰又何尝不是?

  他的爸爸也忘记了他。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除了闻舒,就再没有亲人。

  “午饭想吃点什么?”

  闻舒见男人缓缓睁开眼睑,微笑着问。

  闻涛见到他,反而将眉头皱的更加深,“去楼下随便吃点。”下午还要拿报告单,所以不能走远。

  闻舒点头,将他扶起身。

  闻涛的脑损伤尚未恢复,所有的行动都需注意,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起身站稳后,闻涛很快便将自己的手臂抽离,那感觉就像是在刻意与对方保持距离,这让闻舒觉得受伤。

  当然,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闻涛刚恢复意识的那段时间,闻舒迫切的想要对方记起自己,于是在某个深夜,他利用安眠药强奸了对方。

  因控制了剂量,闻涛得以在中途醒来,强烈的晕眩和陌生又熟悉的快感令他几乎丧失了反抗能力。

  他被钉在床上,无助的大口喘息,那声音与闻舒的申吟杂糅在一起,就好像两人真的在做爱一样。

  这让闻舒受到鼓舞,由此更加卖力,甚至不惜跪下来做一些他曾经最嗤之以鼻的事。

  在完成第一次后,他听到闻舒伏在耳边激动的叫自己名字,又疯狂的亲吻他的嘴唇,这导致闻涛的整个口腔都是泪水的咸涩味道。

  他在巨惊下感到一阵恶心,拼命推搡对方胸口,可闻舒就好像一块黏在身上的狗皮膏药,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

  于是,他真的吐了。

  仰卧的姿势令他险些窒息,耳畔是闻舒的大呼小叫,他很想告诉对方安静些,可他没力气说出那么多话,只能虚弱的呵斥对方,“滚开。”

  房门被敲响,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儿子。

  愤怒、憎恶、恐慌······无数激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令他那脆弱的大脑不堪重负,晕眩袭来,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听到闻舒握着他的手向自己哭诉,“不要这样,哥,别这样对我,求你。”

  兄弟相亲,罔顾人伦!能做出这种事,闻涛不理解闻舒在委屈什么,明明是他才先动手的一方,怎么反倒成了自己的错?

  这次的事对闻涛刺激太大,他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星期,再次醒来时,第一眼见到还是闻舒。

  本来就瘦的一个人,在这七天里几乎水米未进,看起来比他这个躺在床上的病人还虚弱。

  “你醒了。”

  闻舒向他挤出笑脸,可下一秒,那笑容便僵在了嘴角,他分明看到了闻涛高高扬起的手臂。

  闻舒不知所措,像个不懂做错了什么的孩子,几秒后反应过来,他问闻涛,“你是要打我吗?”

  闻涛满腔怒火,手臂举在空中,却无论如何都落不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中邪一样,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着他。

  “打不下来吧?”

  闻舒歪过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宛如一柄锋利的刀子,带着悲伤又戏谑的笑。

  闻涛定定望着他,心中对自己这个弟弟简直厌恶到极点。

  怪不得过去自己宁愿远走他乡,也不肯与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那根本就是迫不得已的逃离!

  他在等闻舒继续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可过了很久,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是很难过的笑了下,眼睛中浮动着水光,对他道:“我向你道歉,上次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些事了。”

  着实出乎意料,闻涛停了片刻,到底还是心软,皱着眉头问,“你保证?”

  闻舒笑得更难看,如同极力忍耐着什么,双手死死抓在衣角上,用力点了点头,“我保证。”

  他不会再拿哥哥的性命开玩笑,阴阳两隔的经历有那么一次足以令他后悔终生。

  -

  除夕夜这天,许念去探望彦鹤,托了许多关系,最终得到的答复是,对方不想见。

  对此许念有些难过,将准备好的饺子和水果托人带进去,期望彦鹤的心里能稍微舒服点。

  这之后许念驱车赶往火车站,在那里,还有另一个等着他的人。

  离开这天,方振没拿多少行李,二十三岁那年他第一次来到江城,手中也只提了一个行李包,那时他刚毕业,怀揣梦想,满腔激情。

  风雨二十载,如今五十岁的他,站在火车站门前,梦碎了一地,激情也早已消磨殆尽。

  宛如大梦一场,归来孑然一身。

  二十年间火车站翻修数次,望着如今高高的穹顶,方振几乎要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来江城。

  好像是听同学说过,这里有一种很好吃的开花馒头。

  明明是个南方人,却钟情于北方的面食。

  那间做馒头的店就开在环海路上,距离他家不远,每天上班司机都会载着他路过,就这样匆匆而过了二十年,他竟然一次都没有进去品尝。

  “方总。”

  身后有人喊他。

  方振回过头,脸上带着笑,“还以为你不来了。”

  许念走上前,将怀里的东西递过去,“是不想来,不过有要还你的东西。”

  一只黑色头盔,正是那天雨夜,两人骑摩托时方振送他的。

  “当个念想吧。”方振不太想收。

  许念默不作声,擎着手执意要给。

  方振只能收下,抱在怀里很珍惜的用袖子擦了擦,感慨,“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用得上。”

  “方总雄才大略,真想用还不就是几年的光景?”对方恭维。

  方振听罢摇头大笑,片刻后问道:“恨我吗?”

  “恨我吗?”对方反问他。

  方振眯着眼睛摇头,“成王败寇,怨不得任何人。”

  光束下,许念垂着眼眸淡淡微笑。

  方振看呆了眼,只觉得对方身上似乎有什么魔力,为什么阳光落在别人身上就那么普通,偏偏落到许念肩头,就这么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呢?

  背后传来广播声,时间已到,方振得走了。

  他拎着头盔向许念挥手作别,直至完全没入人潮,都没有再回头。

  此时此刻,对于许念来说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直到多年后,当他再次收到关于对方的消息时,才明白,那天两人在火车站的见面竟是永别。

  雪山之巅,万里风雪为方振那贪婪又奔劳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充满悲情色彩的句号。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许念边接边向车站外走去,是文惠,伴随着周围嘈杂的人声,他听到对方压低了声音的抽泣:“阿念,快回来,大哥要去抓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