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文尤物【完结】>第26章 谁的肩上没有过齿痕

  “你会遭报应的,闻舒,”苏瑜在这一刻抬起头,泪水已将他的整张脸打湿,他的神情变得狰狞,喉咙里带着痛苦的呜咽,却还是将字字句句都咬得清晰,“我诅咒你,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痛不欲生!”

  闻舒的表情瞬间冷下来——看吧,刚刚还信誓旦旦说喜欢他的人,转眼就能对自己发出如此恶毒的诅咒。

  所以爱这种感情到底是有多肮脏。

  闻舒满不在乎地笑了下,不再看跪在地上的男人,起身走下了天台。

  五层的阶梯并不长,大概是因为楼道漆黑,他走得格外慢,特别是在下到最后一节时,感觉自己心慌得厉害。

  就在闻舒磨磨蹭蹭走出大门的那刻,耳旁“砰”的一巨响声。

  苏瑜跳楼了。

  闻舒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先是愣了下,继而发疯般四处搜寻声音的源头,可真等看到停车棚边的血迹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论如何都迈不开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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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闻舒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给急救中心,另一个则是给闻涛。

  如同肌肉记忆,即便不愿承认,他对闻涛的依赖早已深入骨髓。

  他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哥哥能救他。

  事情发生得突然,闻舒对于那段记忆非常混乱,巨大的心里负罪感令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险些丧命,他不吃不喝,像个精神病人般逢人便喋喋不休,以至于闻家父母为了脸面和对他的保护,不得不将闻舒锁在家里。

  谁曾想闻舒竟然自己撬开了锁。

  偏偏那天苏瑜的父母都在,他的出现让好不容易平息的事态再次重燃。

  对方拼了命都要跟闻家要个说法,不然就要告闻舒。

  闻涛被人从手术室被喊出来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抬头就见走廊尽头,跪在苏瑜父母面前的弟弟。

  他像是被雷劈中,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发抖。

  两三米远,十几步路,他就那么红着眼眶远远望着,自始至终都没能迈出脚步。

  闻涛知道,有些东西是该闻舒表态,也明白不这样做闻舒永远都不会心安。

  然而他低估了闻舒的心理承受力。

  忏悔没有让闻舒解脱,反而令他钻了更深的牛角尖。

  几次三番的自杀未遂,令闻涛不得不带他去见了心理医生。

  然而效果并不好,闻舒本能的排斥一切心理干涉,并且越来越神经质,短短半个月他几乎瘦到脱形,加上眼下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像刚从戒毒所里出来。

  闻涛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去送死,走投无路之时,他只能强迫闻舒忘记。

  兴许是上天怜悯,这次闻舒宛如新生,走出诊疗室的那刻,他看到了闻涛脸上的疲惫和担忧,可自己这个一贯强势的哥哥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小心翼翼注视着他。

  此时闻舒是感激的,所以才会主动上前抱住了闻涛。

  记忆中,从闻涛出国后,兄弟二人就再也没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唯独那天,映着窗外橙红色的晚霞,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相拥了很久。

  闻舒猜想,自己应该是被催眠过,或者其他什么,潜意识里他仍知道问题所在,他知道苏瑜跳楼,记得当天二人谈话的内容,可世故造成的负罪感却消失了,或者说是无法分析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知道发生了,错在他。

  三个月后苏瑜康复,闻家出钱出力,将苏瑜的父母调去了省院,享受正高待遇。

  苏瑜失去了部分记忆,由闻涛联系自己的导师出国继续深造。

  而闻涛则因非法行医,吊销了医师资格证,这辈子都无缘再上手术台。

  闻家并没有上诉,闻涛也放弃了为自己申辩的机会,仿佛这一切都是在为谁赎罪。

  当年凡是跟江城卫生系统沾边的人,无一不感叹,“实在太可惜了。”

  太可惜了。

  如此难得的人才,居然因为一次明知故犯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闻家父母天天以泪洗面,对小儿子的态度也是从那之后一落千丈。

  可不论怎样,事情已成定局。

  之后没过几年,闻舒便毕了业,顺理成章进入了自家医院。

  似乎是从那件事后,他也变了很多。

  美丽又骄傲的孔雀终于学会了妥协,学会了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从实习到正式上岗,再到成为副院长,他才走了五年。

  可这五年,对于闻涛来说,漫长得如同重活一世。

  没人知道以他这样沉默寡言的性格,是如何在波谲云诡的商场中站稳脚。

  也没人知道,在举目无亲的异乡,他是如何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做到明哲保身。

  事实是,他不仅做到了,还做得非常成功。

  要说唯一的遗憾,除了不能再穿那身白大褂,就是亲手将爱人推离了自己。

  五年后他家庭美满,却将那个保护了二十多年的孩子独自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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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产生了一点小矛盾,陆文州还是按照约定打电话约了闻涛吃饭。

  时间定在大年初三,也就是闻涛回南方的前一天。

  许念在这之前寻了个见朋友的借口去了趟光华小区。

  本来宋淞是准备了一肚子的不满要发泄,在看到许念脸上的伤后哪还有气,没等人在玄关换完鞋,她先把医药箱给拎了出来。

  许念见她明明想凑上前,却还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主动把脸凑过去,“摔了跤,你看,都快好了。”

  “自己不长眼睛怪谁!”宋淞嘴硬,从药箱里取出碘伏要给他擦嘴角破的地方,被一旁的小婴儿拽住了裤脚。

  刚刚一岁的孩子,才学着开口说话,“咿咿呀呀”挥舞着发面馒头一样的小拳头,像是好奇宋淞手里的棉棒。

  “芸芸过来。”许念向她招手,没等女儿爬近,身子向前一探,直接将她抱到了怀里。

  亲了亲许芸的小脸,又拿玩具逗了片刻,许念问她,“我是谁呀?”

  小姑娘流着口水向他笑,蹦出两个很清晰的字眼,“爸爸!”

  许念有一瞬失神。

  想必在自己所不知晓的背后,有人曾拿着照片无数遍告诉她,这是爸爸。

  他看向一旁,满是感激:“谢谢你。”

  宋淞有点不自在,嘟囔着,“拿钱办事而已。”

  说着起身去厨房准备午饭,留沙发上一对父女享受难得的亲子时光。

  午饭主食是冻水饺,宋淞在年三十那天晚上边看春晚边包了不少,许念连续吃了七八个钢镚出来,算是对他大年初一的补偿。

  “许经理今年要继续发财啦,”宋淞为他添果汁,顺便向坐在儿童椅里的许芸逗着,“宝宝,快说祝爸爸发财!”

  许芸正在跟手里的儿童勺做斗争,无心顾及。

  许念见状为她纠正了儿童勺的用法,顺手抽了纸巾将她吃到脸上的米糊擦干净,看着白白嫩嫩的脸蛋忍不住又偷亲了一口,不巧被许芸的勺子拍了一脸米糊,宋淞乐得筷子都要掉了。

  她笑,许念也在笑,许芸不知道大人们在开心什么,咧着嘴露出只长了两颗牙的牙床。

  吃过饭许念就该离开,孩子和大人都需要午休,他打扰得已经够久。

  宋淞嘴上说赶紧走,却一直将他送出楼道。

  就在许念即将发动车子时,从后视镜看到宋淞向自己这边跑来,降下车窗,宋淞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色布袋,“初一那天我带孩子去福禄寺求的,你挂在车上可以保平安。”

  许念很是感动,接过后当着宋淞的面挂在了后视镜上,“最近会有些忙,抽了空我就来看你们。”

  宋淞装作不在意的赶人,“快走吧。”

  挡风玻璃完全升起的那刻,许念还在向她笑,眼里全是不舍。

  他实在太想要个家了,为此他已经忍耐了整整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