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灼热,连知了鸣叫声音的拖长。

  太阳慢吞吞的爬上天空,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慢速键。

  可实际上,日子过的一点也不慢,就在鹿昭住院的第三天,《听见你的声音第三季》如约播放。

  虽然节目组很狗的将鹿昭跟司了了的pk结果放到了第二天的下半期,却一点也没拦住鹿昭的爆。

  不仅是一连产生了好多个热搜词条,“鹿昭”这个名字更是位于微博高位。

  自从上次事件以后,司了了销声匿迹,明日造星不仅没了折腾鹿昭的理由,甚至还想从鹿昭身上捞点好处,所以即使鹿昭已经明确表示不再续约,她这个老东家也很是配合陈安妮的调度。

  送上门的配合谁会不要,尤其还是过去趾高气昂的老东家现在态度变得像孙子一样。

  宸宸难得扬眉吐气一把,两家联通,她在后方推波助澜,将鹿昭的流量获取最大化,涨粉飞快,是官微单人cut微博下留言最多数据最好的选手。

  舞台上鹿昭的声音低吟如颂又高亢嘹亮,欢呼如海浪迭起。

  无数光向她簇拥而来,星光熠熠,未来可期。

  而这一切的繁华热闹好像都跟那幢红顶洋房无关。

  绿意攘攘的院子里半蹲着一道纤瘦的人影,前几日还被风吹得凌乱的院子已然被整理出规矩。

  长指探过,倒伏的花枝被一株株的扶起来,稀释了的养料埋在土壤里,即使倒伏了些日子,叶子也泛着绿意。

  没有别人帮忙,小小的院子里只有盛景郁一个人。

  柔白的裙摆垂在地上,潮湿的泥土毫不留情的朝这片干燥的地方涌去,不留意就脏污了一大块。

  就是这样盛景郁也好像并不在乎。

  她的手指沾着泥土,慢吞又仔细的做着修补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修修补补也只是浮于表面的维修。

  纵然院子已经被她恢复回了那场雨前的样貌,可不见她的人始终还是没有见她。

  这两天盛景郁都如常规律的去医院,不知道是易感期叠加感冒损耗了太多,还是不想跟自己说话,鹿昭总是睡着。

  飞鸟从院子上方略过,伸展开的翅膀在盛景郁的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在认识鹿昭之前,盛景郁从没有觉得一个人很孤独。

  偌大的房子就她一个人住着,更多的是独处的自在。

  明媚的日光像是要在盛景郁的世界铺满欣欣向荣,却唯独在中央留下一处无法回避的阴影。

  浮动的风绕过她的手指,毫不费力的透进她的身体里,在那空空的心野发出阵阵寂寥回声。

  盛夏依旧闷沉,燥热却被阴影遮蔽完全,冷意无处顿藏。

  这是第一次,盛景郁感觉到了寂寞。

  “咔哒。”

  细微的动响在盛景郁耳边都变得分外明显,尤其是从玄关传来的。

  近乎是下意识的,盛景郁转身便朝门口看去。

  光影刺眼,宸宸的身形率先走进了她的视线。

  “盛小姐,你在家吗?我们进来喽。”

  “咚。”

  宸宸话音落下的瞬间,盛景郁心跳狠狠的砸了她心口一下。

  那种期待在她停滞的目光中越来越明显,灰银色的瞳子罕见的落上了光的色彩。

  “这房子真是漂亮啊。”

  女人随性感叹的声音跟身形一同从宸宸后面出现。

  也是瞬间,光被从盛景郁的眼睛中推了出来。

  她对这道走进来身影同样熟悉。

  ——不是鹿昭,而是陈安妮。

  那活过来的神色就那么一秒,接着就落了下来。

  陈安妮仰头四处打量着房子,远远的跟就盛景郁看向自己的眼神对了一秒,也是这样捕捉到了那罕见的一丝亮光,跟它接着消失的样子。

  宸宸四处寻找着盛景郁,很快也注意到了那道站在后院里的身影,还有手上的泥土。

  盛景郁这幅样子她过去根本想象不到,满脸的讶异:“盛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啊!这些事情叫人来做不就可以了吗?”

  盛景郁却还是过去那副平静淡然的样子。

  尽管她的指尖沾着上泥土,但天鹅永远都是天鹅,比划的动作依旧轻盈:“正好最近也没有事情干。”

  盛景郁并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接着便注意到了宸宸手里提着的箱子:“鹿昭有东西要你来拿走?”

  宸宸点了点头:“后天节目就要录制了,最近关注阿昭的人也多了,我跟阿昭商量了一下,就不回家折腾了,到时候会直接从医院直接去录制场地。”

  说着她还似有若无的安抚着盛景郁,替她传递鹿昭的近况:“盛小姐不用担心,虽然阿昭还是病殃殃的总想睡觉,但今天已经好很多了,嗓子完全没有留下后遗症。”

  盛景郁闻言点了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

  可即使宸宸很快用后面的话转移了她拎着箱子来洋房的目的,盛景郁却做不到绕过去。

  那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口拔了出来,遥遥相望的血肉衔接不上,肉芽不安的动着。

  她从缺口向里看去,鲜活的心腔空了好大一块。

  却又不知道被拔走的那一块缺失名为什么。

  “那我先上去给阿昭收拾东西了。”宸宸见盛景郁没有别的要说,便拎着箱子上了楼。

  刚刚一直在欣赏这幢老洋房的陈安妮接过宸宸的班,越过小厅站到了长廊边。

  她靠在廊柱上瞧着盛景郁的样子,打趣道:“怎么,不做人老师,开始做园艺师了?”

  “不过你这从某种角度来看,倒是一个意思。”

  盛景郁抬眼看了陈安妮一眼,问道:“心情很好。”

  “当然喽,鹿昭这么争气,我口袋里也跟着钞票多多喽。”陈安妮说着就笑着拍了拍自己背来的老花包。

  她是真的开心,却也没有将视线全都放在她个人身上,说完几秒就敛了自己的表情,语气正经起来:“我听宸宸说你们吵架了,到底是为着什么事,你的小朋友能这样伤心,折腾的都住院了。”

  院子里骤然吹起一阵风,温热的远没有那日落雨时的凌冽。

  可盛景郁的手却好像是被这风缠住了,好一阵才抬起了来,比划的算不上轻盈:“我骗了她。”

  听到这话,陈安妮第一个念头是鹿昭知道盛景郁是景韵的事情了。

  但接着又觉得按照鹿昭对景韵的喜爱程度,不可能闹成这幅样子,她应该会高兴的不行才对。

  像是猜到了什么,陈安妮语气笃定:“是不是那个程辛做的什么跟你有关的科研项目涉及到她了,然后被她给知道了?”

  这些年,盛景郁身边有两个关系密切的人,一个是陈安妮,一个是程辛。

  陈安妮不参与盛景郁的治疗,程辛也不过问盛景郁的行程,两个人好像气场不和似的,一直处于王不见王的样子。

  盛景郁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也瞒不住了,便点了点头承认了:“程辛发现鹿昭的信息素可以平稳我的身体状况。”

  陈安妮闻言哼笑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带着些轻蔑的不屑:“哼,我就觉得你当初突然跟人家合租奇怪。”

  “我们生意人都讲究一个坦诚,你欺瞒人家,人家肯定会生气,下次就不跟你做生意了。”

  陈安妮想大抵自己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不喜欢跟那个程辛交际。

  情绪带上来,话说的也有点重,甚至隐隐的还波及到了盛景郁。

  院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树枝晃动的声音从盛景郁身后拨来,缭乱嘈杂。

  而她就这样站着,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久久没有抬手说话。

  是啊,她不诚实,所以鹿昭也不跟她做生意了。

  陈安妮看到盛景郁的沉默,顿时有些意外。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最后那句话似乎有着些什么隐喻的意思,讶异着又长叹了口气:“阿韵,你动凡心了。”

  盛景郁没明白陈安妮说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陈安妮也没明说,接着又道:“你该历劫了,你要为你前半生淡漠世间付出代价了。”

  在遇到鹿昭前的数年里,盛景郁可以说没有人类该有的大部分感情。

  她看起来身边有很多人,交际也广,可实际上没有人真的走进过她的世界。

  九岁那年她就把自己的感情封锁,烙上了一把用铜汁浇灌过的锁,与人礼貌,却也疏远。

  对她而言,在这世间交往到的所有人都是一萍水,再深的交情终究都是擦肩而过,她会比任何人都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但这种想法似乎到此为止了。

  一头鹿闯进盛景郁的世界里,站在清浅的水面上四下游荡,呦呦而鸣。

  然而盛景郁并不知道该怎样去饲养一只鹿。

  她那被她亲手打理到不染纤尘的世界贫瘠到连可口的青草都没有。

  “阿昭东西还挺多。”

  两个人正这么说,宸宸扛着一个箱子加一把吉他从楼上下来了。

  好像这个箱子还不足以装下鹿昭的东西,她了一声“我再去车里拿一个”,就跑出去了。

  尺寸比正常行李箱要大很多的箱子被停放在窗下,金灿的光全都落在上面,从某种角度上来看还蛮符合美学设计,很难不让人注意。

  盛景郁也是。

  她的目光沉沉的落在上面。

  过了好一会都没有挪开。 。

  作为一周的开始,周一总是有着些怨气,连带着天气也不怎么好。

  不过这种外界条件并不会打击到那些抱着希望的人,大巴车上每个人看起来都精神洋溢。

  预选赛刚刚播完一期,节目的第二阶段录制便准时开始了。

  节目组准备的宿舍是四幢独立别墅,这周围环境很是不错,据说是个刚开发的旅游度假区,人也不算多,很适合大家静心学习。

  “鹿昭!”

  “阿昭!”

  “鹿昭加油!”

  “妈妈爱你!”

  “老婆,老婆!!!”

  ……

  原本节目组介绍的安静环境乍时高亢,惊起了一片停在水面上的鸟。

  鹿昭提着自己的包从车上下来,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远处拉起的警戒线外站着好多人,过去参加选秀时的回忆涌上脑海。

  只不过这次那些人喊得不再是自己身边队友的名字,而是她的名字。

  鹿昭恍如隔世,却又这样的热烈回了现实。

  她虽然被宸宸提前打过自己人气上涨的预防针,但显然还是没能对自己人气高涨这件事做足心理准备。

  预判错误,鹿昭受宠若惊。

  她真心的回应着大家,礼貌打着招呼,又是双手合十,又是原地鞠躬的,走的比同时下车的其他队友慢好多。

  就好像在圆选秀时自己朝思暮想的梦。

  也是因为这样,鹿昭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选择权。

  房子大家已经坐在一起分好了,她运气还不错,最后剩下的签是不是三人房,而是双人房,跟名叫阿苑的Alpha一起住。

  鹿昭提着行李走到房间,阿苑已经收拾了大半了。

  她人还算和气,见鹿昭进来主动打招呼:“终于来啦,没想到咱俩会住在一起,刚才好远就听到人喊你了。”

  “是啊,那么多人我也好惊讶。”鹿昭不好意思笑笑。

  阿苑有些意外:“你之前不是爱豆吗?这样的场面不应该习以为常了吗?”

  鹿昭摇摇头,语气有些感慨:“我做爱豆的时候从没有过这样的场面。”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阿苑倒是对鹿昭很有信心,拍了拍她的肩膀,拿着洗漱用品去了洗手间,“洗手间的储物柜我们一人一半,可以吗?”

  “当然可以。”鹿昭答应爽快。

  阿苑很有分寸,卧室的空地她也只占了一半。

  鹿昭很是顺利的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却注意到在行李箱的中间有一块凸起,很是惹眼。

  “啧,这宸宸。”鹿昭小声的努了下嘴,心想宸宸这收拾的不太行啊,接着开始着手把东西挪出来。

  一件衣服,五件衣服……

  鹿昭搬运到最后想着连底一起抄起来,手指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柔软的衣料抵放在她的膝上,在那最下面的是一个眼熟的盒子。

  黑色的,方方正正的印着烫金名称的盒子。

  在宿舍上方的摄像头中,鹿昭的动作兀的一下顿住了。

  连带着停住的还有她那不为人所见到的心脏。

  她无比熟悉这个东西,盖子打开一枚小巧的耳返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没有划痕,没有电流击过的焦黑。

  那还没有巴掌大的小东西已经被修好了,白色的烤漆面上面依旧刻着一只小鹿。

  而那只小鹿不再是莽撞的一往无前。

  它微微回望,像是在朝身后看什么。

  作者有话说:

  回头看看我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