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林清禹看到许昭一只脚已经踏进卫生间，紧急喊住对方，抢先一步冲了进去。
“啊……？”许昭愣在原地。
只见林清禹从卫生间怀抱出一堆被雨淋透的换洗衣物：“好了，你洗吧。”
许昭的第一反应是：林医生还有洁癖？怕我冲澡时溅湿他的衣服？
许昭随后走进淋浴间，可能是刑警的嗅觉较常人敏锐许多，他闻到这里还萦绕着上一个主人留下的淡淡的檀香气，这若隐若现、并不浓郁的香味在此刻格外好闻，仿佛能舒缓人一身的疲惫、烦恼，难怪林医生会喜欢。
许昭洗完澡、吹好头走出浴室时，看到林清禹已经倒头陷入了熟睡，也难怪，昨天他看病历材料熬了一整夜，今天又奔波劳累了一天，还撞上一场意料之外的大雨。
林清禹在睡前打开了热空调，把湿透了的外衣外裤和衬衫放在空调下的椅子上吹着热风。许昭这才明白林清禹不是洁癖，而是只带了这一套衣服……
林清禹的睡颜沉静、清俊，虽然知道林清禹和林亦明并无血缘关系，但许昭总觉得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丝林前辈的影子，哪怕他们的性格也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类型——林清禹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林亦明则是个十分好相处，与年轻人打成一片的热心前辈。
林清禹睡着睡着总喜欢蹬开被子，许昭本想悄悄上前帮他掖好，但想起前天晚上林清禹“高度警觉”的反应，又怕这行为反而惊醒了对方，只得蹑手蹑脚地又走了回去。
凌晨两点，许昭睡梦朦胧中听到几声箱子落地的响动。
许昭警觉地翻身爬起，正看到林清禹晃晃悠悠地在自己的行李箱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许昭本想继续倒头睡去，但他感觉林清禹晃晃悠悠的状态有些不对劲，难道是梦游？
“林医生？”许昭试探地叫了一声。
林清禹闻声回头。即使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色也能看出他的脸色实在不好，苍白中泛着微红。
“你怎么了？”许昭瞬间惊醒。
“没事，有点发烧。”林清禹的声音都跟着嘶哑起来。
许昭赶紧从床上爬起，大跨几步走到林清禹面前，伸手就摸林清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林清禹礼貌地拉住许昭的手，阻止对方进一步触碰：“没事，我大概有数，38度5左右。”
“你烧了多久了？”许昭问出这句，又觉得有些诡异，自己竟然在帮一个医生判断他的病情如何。
“应该没多久，刚刚被冻醒了，才发现是发烧。”
林清禹说着，终于从行李箱翻出了自己要找的便携式药盒。里面放着许多铝箔药板，没有包装盒，不过铝箔板上都印着药名，林清禹耐心翻找着自己要的退烧药。
但许昭却注意到，药盒里放着两个药品分装袋，上面没印药名，只印着四个小字“管制药品”。
林清禹刚翻完药盒，突然起身小跑向卫生间。
虽然林清禹虚掩上了卫生间的房门，但许昭仍能清楚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呕吐声。
许昭赶紧给林清禹开了瓶矿泉水，又犹豫着要不要放热水壶里加热一下。
“谢谢，冷水就行……”林清禹很快从卫生间出来，他的声音很轻，听着比方才更加虚弱了七八分。他整个人几乎都倚靠在墙壁上借力，身形看着摇摇欲坠。
许昭赶紧上前扶住了他：“林医生，你这看着有点吓人，你要不要去医院……”
林清禹几乎把胃内容物吐了个干净，到最后甚至是在干呕，加上高热不退，浑身既酸痛又无力。
“应该是晚饭那家店食物不干净，加上淋雨……引发的细菌感染……明天回南州我去验个血……”林清禹虚弱道，他整个身体几乎都趴在了许昭身上。
许昭感觉此刻林清禹的身体格外轻，仿佛一把就能抱起来。
“别明天了，急诊也能抽血化验，我现在开车送你去。”许昭果断道。
“不，别浪费急诊医疗资源……”林清禹此刻充分发挥了医生的高尚品行。
但林清禹的话音刚落，他趴在许昭肩上又开始干呕起来。
“你再这样吐下去要虚脱休克了，你这别是食物中毒吧？我现在送你去医院！”许昭一只手半扶半抱着林清禹，另一只手就要去抓桌上的车钥匙。
林清禹用仅剩的力气拉住了许昭：“我是医生，我有数。”他虚弱的语声中透出一丝坚决。
“林大医生，就当我求您了，郑支队昨天千叮万嘱要我别找您麻烦，他明天要是看到您发了高烧，还硬挺回南州，肯定得给我好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许昭无奈搬出了老郑的名号。
林清禹刚吐了一场，声音十分微弱，但仍不忘毒舌道：“我还蛮想看这场好戏的。”
“您别想着看戏了，还是先担心担心我直接把您绑去医院吧。”许昭说着，两只手轻松地把趴在自己肩上的林清禹抱起。
“你……”林清禹猝不及防，声音尴尬，“先放我下来，有话好好说。”
许昭两手环抱着林清禹的腰侧，这个姿势本来不会造成任何不适，但林清禹的身板实在单薄，连腰上都没甚么赘肉，摸着全是赤楞楞的骨头，硌得人生疼，许昭生怕碰疼了本就发着高烧的林清禹，赶紧把人放了下来。
林清禹脚一着地，立马警觉地后退一步，和许昭拉开距离。但他全身乏力，站得晃晃悠悠，只得靠在墙上借力。
“真是细菌感染，不是什么大毛病……”林清禹说到一半，又弓下身子干呕起来。
“林大医生，我真想把您绑去医院。”许昭眼看着林清禹干呕，不敢再上手碰他，只能干瞪眼着急。
林清禹干呕了几分钟，才勉强直起身来，沙哑道：“你先睡吧，我真没事。”
许昭简直要无语了，他就没见过人把肠胃都吐完了还硬说自己没事不用上医院的。
“林医生，我真动手绑人了。”许昭顺手从身旁的公文包里一摸，摸出一副手/铐，“哐嘡”一声放在桌上威胁道。
“……行。”林清禹无奈道，“您等下，我换件衣服。”
“你衣服不都淋湿了吗？”
“那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就穿一件睡袍出门吧……”
“你等等。”许昭一把抓起车钥匙，转头就走。十分钟后，他抱着一套干净整洁的警服回来。
“……啊？”林清禹满脸写满了意外和诧异。
“你放心，干净洗过的，我们车里都会备好几套，但刑警一年都穿不了几次。”许昭以为林清禹的犹豫是因为洁癖。
“不是……你的警服，我不能随便往公众场合穿吧……”林清禹是深知医院急诊有多热闹的，许昭自己尚不能在不出公务的时候穿着警服在急诊招摇过市，更别说是把制服借给别人了。
“嗨没事，半夜外面风大，警服外套厚，你先裹着别着凉。等到了医院门口你再换件别的，我车里还有冲锋衣，就是我穿过几次，你别介意。”
“但你的衬衫上有警号……”林清禹接过衣服，仍旧替许昭顾虑道。医院急诊是患者家属的千百双眼睛盯着，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偷拍闹上热搜。
“没事，你拿外套往胸口一遮，遮完就是很普通的蓝衬衫黑裤子。”许昭显然对这事很是熟练。
“那好……谢谢许队。”
林清禹抱着衣服钻进了卫生间。
许昭心说，我们两个大男人，换件衬衣外裤的事还用往卫生间跑？
不过等林清禹换好衣服走出来时，两人都感到了尴尬——两人本就有着身高差，体型的差距更是巨大，许昭的衣服比林清禹至少大了三个号，衬衫宽大一点倒也无妨，看着还像是时尚潮流，但外裤几乎快从林清禹腰上掉了下去……
林清禹正用两手提着裤子两边，左右打量，努力寻找解决方案。
“呃……”许昭扶额思考道，“我只有一根皮带，林医生你不介意的话……”
许昭说着，准备要解自己外裤上的皮带……
林清禹也很是尴尬道：“……我不介意，但你自己不用吗？”
“不用不用，我系腰带就是为了挂东西。”许昭说完，叮铃哐啷地从皮带上卸下一大串五花八门的东西，有手/铐钥匙、办公室钥匙、证件皮夹……
许昭从中捡出了证件皮夹，往裤袋里一塞。然后在林清禹混杂着尴尬、震惊的目光中，把腰带放到了林清禹手中。
“……谢谢。”林清禹尴尬地憋出了两个字。
凌晨的县城安静得仿佛陷入了沉睡。柏油马路十分空旷，渺无人烟，甚至看不到一辆车的踪迹。许昭踩着油门，把车开得飞快。
林清禹披着许昭宽大的警服外套，靠在副驾驶座上小憩，但高烧烧得他完全没有睡意，凭借医生的经验，自己的体温应该已经上了39度。如果飚上40度的话，确实得去医院急诊了，林清禹迷迷糊糊地想着。
林清禹再次睁开眼时，车窗外的景物已然大变，不再是屏水县破落的马路和无人的街道，而是亮着五彩斑斓灯光的城市建筑。
“你怎么开去J市市区了？”林清禹迷迷糊糊道，“屏水县有医院急诊的……”
“没事，就我们昨天刚去过的J市第一医院，刚好也熟悉路。”许昭心说，就屏水县这医疗条件，我哪敢把您往那儿送。
林清禹无奈道：“我只要验个血，看下报告单就行了，剩下的我自己能开药。”
许昭闻言大笑道：“那不行，你是我绑来的。”
林清禹边咳边笑：“小心我举报许大队长您非法拘禁。”
“我这是紧急避险。”许昭挑眉道。
两人谈笑间，车已经开到了J市第一医院，许昭轻车熟路地把车停到了昨天刚来过的停车场。
林清禹脱下许昭的警服外套：“你得给我件有拉链或者纽扣的外套，不然你衬衫的警号遮不住。”
许昭从后备箱翻出一件黑色冲锋衣：“这件肯定能遮，但我穿过几次，你别介意哈。”
“当然不介意，谢谢。”林清禹毫不在意地接过。
但在穿上身的那一刻，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荷尔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