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又是来替明智那家伙请假的吗?”
行田课长盯着站在办公桌对面的小林,语气相当无奈。
一定要说的话,那家伙在绀碧岛深蓝酒店的劫持事件之后,确实还没有回来销假。
不过是劝了他几句要重视前程而已, 居然就开始泡病号了。
……小孩子一样……
“是、是的!”看出课长心情不怎么好的小林, 目不斜视,站得笔直, “明智警视说, 因为大学的寒假已经放完了, 马上要进入考试周, 所以他要再请两周的假……”
……大学考试周和他有什么关系!……
行田课长恨恨地敲了敲桌子。
小林则露出一种又像忍笑又像为难的神情, 努力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在家做饭。”
那辆钴蓝色的BMW750iL开到医学部的楼下时,照例引来了无数侧目。
尤其是三三两两结伴的年轻女生, 立刻停下脚步, 一眼不眨地张望着, 似乎期待着什么景象。
车子停稳后,一个修长的身影从车内走出来, 周围顿时掀起一阵惊讶、赞叹和吸气的声音。
那是个看起来20多岁的青年, 一头银灰色的短发十分醒目,映着此刻金红的夕阳,更增添了几分暖意。
同样的, 那张英俊得宛如古希腊的大理石雕像的脸庞, 也镀上了耀目的金边。
尽管只穿着休闲式的大衣, 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但自成一格的潇洒风度还是令人不由得猜测, 他究竟是哪一家的名门公子低调出行。
要是能和他交往……不, 哪怕是被他看上一眼, 说几句话,想必也会十分幸福吧……
最开始很多女生都这么想。
因此不乏有人壮起胆子上前搭讪。
“请问,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看年纪大约不是本科生了,也许是研究生,再或者是留学生也说不定。
尽管对方有着很明显的东方人的特征,女孩子们还是乐于对着他出挑的发色幻想一些跨国恋情之类的罗曼史。
而他对于这一类搭讪总是面带微笑礼貌地回答:“曾经是,不过现在已经毕业很久了。”
原来是高年级的校友呢,这样的身份显然更搏得了女孩子们的亲近感。
于是又有人进一步地询问“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在哪里上班呢”之类的事。
如果可能的话,留个联系方式是最好的……发问的女生基本都是这么想。
毕竟东大毕业的人士,进入社会后也不会混得很差的。
然而对方的回答就相当出人意料了。
“啊啊,只是公司的小职员而已。”
听到这个回答的女生认为他是有意谦虚,不免露出洞察的笑容来。
“不要骗人啦,仅仅是小职员,怎么可能开得起这么好的车呢!”
“因为我就是汽车销售员啊。”
对方说完这句话,就提着精致的保温饭盒走进医学部的大楼。
留下楼外女孩子们碎了一地的芳心。
类似的事件,因为女生方面的当事人一直在轮换,而如是发生了好几次。
结果稍晚一些,当大家对口径的时候发现,他每次说的职业都有所不同。
有一次他穿了西式的外套还打了领带,于是说“我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
还有一次被追问“为什么总是来医学部”,他便回答“是医药用品公司来推销橡胶手套的”。
……可见没有一次说的是实话!
后知后觉意识到被愚弄了的女孩子们气鼓鼓地想,但也没什么好办法。
甚至直到这时,才发现了对方手中那个雷打不动的保温饭盒的存在。
……就是说,其实是来给谁送饭的吧?
……究竟是谁呢?……
推开解剖教室的门后,明智发现,偌大一个屋子里,又是只有高远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只有一个活人。
对于前后两世见过无数尸体的两人来说,解剖台上的那一具,虽然呈现出诡异的橙色,带着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而且已经几乎看不出是完整的人形,却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平静的尸体。
至少他不像命案现场的那些,带着惶惑、恐惧、愤怒或者不甘,等待着有人为其主持正义。
相反的,他的生命虽然早已结束,但他的身体还在为人传播着知识。
明智恭敬地注目于那具尸体,并微微躬身,然后才转向高远。
“就在这里,还是换个地方?”他举起手中的饭盒问。
高远已经放下手术刀,脱下手套,到洗手池边仔细地洗了手,然后在休息的长桌前拉过一把椅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一边含笑说着,一边接过了饭盒,向明智投去狡黠的一瞥,“其实这里对你最为安全。”
因为不是第一次得到这个答案,明智并不意外,而是从善如流地自己拉过另一张椅子,坐到对面。
高远则打开饭盒并取出筷子,毫无心理压力地吃着,同时笑道:“你今天是什么身份?”
“餐厅外送员。”明智理直气壮地推了下眼镜,跟着又放低声音,语气相当柔和,“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唔。”高远答应了一声,然而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在夹起一块鸡排的时候再次发笑,“开宝马的外送员吗?”
有时候真的难以相信,刑警先生居然能这样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每天给自己编造一个人设。
该说他是为了低调行事,还是乐此不疲呢?……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一定会受到瞩目的。
所以,与其说是为了杜绝那些女孩子们无谓的追求,倒不如说他很习惯于每天来一次孔雀开屏吧。
真是、好恶劣的性格呢……
带着笑意品尝刑警先生那永远不会令人失望的手艺时,高远意识到,自己的心情比独处时要舒畅一点。
或者这就是刑警先生真正的用意吧,借着送饭的名义,每天到这里刷一刷存在感,给自己增加一些无伤大雅的笑料。
从得知自己可能患上了抑郁症的时候,高远就明白过来,这件事还是明智率先发现的。
在海滩上的那一幕,恐怕深深地伤害到了他。
每次想到这个,高远就觉得十分抱歉,又不知该如何道歉才好。
因此现在,是完全无法拒绝他的好意的。
也无法、拒绝他的追求……
暂时……不能拒绝……
也许,等到自己好起来,以健全的人格向刑警先生提出的时候,他也会尊重自己的选择吧……
他是个那么好、那么能理解他人的人呢……
所以不能再拖累他了……
像自己这种……一无是处的人……
思考着这些的高远,并没有发现房间中变得一片寂静。
明智没有再说话,只是凝望着他。
就像能看透他的心声一般。
其实也确实是能的,明智想,这个半辈子都以“地狱的傀儡师”的身份游走在黑暗中的人,实际上人格相当单纯。
与其说现在的高远,年轻的样貌下是那个43岁的见惯了罪恶的灵魂,倒不如说埋藏在“地狱的傀儡师”这个名号下的,是从来没能长大的少年。
在周围的环境一再拒绝他的时候,他也拒绝了世界。
他和狩谷纯有着相似之处,却又是那么不同。
比起被动地被挡在世界之外的狩谷纯,高远似乎是主动离开光明,投身黑暗的。
但狩谷纯至少还知道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于别人,来保证自己不受到伤害。
而高远,从一开始,从他还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认定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了。
他只能投入黑暗的怀抱,告诉自己这些事都很正常,才能让自己变得无惧。
否则他就会像之前那样,觉得自己消失掉才是最好的办法。
两种选择,都是孩子的选择。
他甚至不知道孩子是理所当然应该受到保护的。
不知道人天生就是应该被爱的。
不知道等在这里就会有饭吃也是天经地义的,反而觉得在繁忙的学业中抽出时间赶回家,只是为了一顿晚饭,就已经是美好的了。
——怎么之前就没想到这些呢!……
明智颇为懊恼地摇了摇头。
再抬起眼时,刚好碰上了高远带着些探询的目光。
“啊啊,就是说,”明智立刻扬起声音,笑着接上刚才的话题,“外送员和汽车销售员什么的,可以同时兼职嘛!”
似乎察觉了什么,又没想通那究竟是什么的高远,最终只是宽容地笑了笑,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他说,“继续工作。”
明智应声过来收拾餐具,却在他转身之前目光一亮,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高远不由得怔了一下。
然后就看着明智的嘴唇凑上前来,公然噙了一下他的嘴角。
“照烧汁……”那家伙居然还解释着,笑容恶劣,“魔术师先生,吃个饭把自己吃成了花猫哦……”
高远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随手抓起一把手术刀,装上新的刀片。
“那么,刑警先生……”
“啊我刚刚想起来,”明智迅速地说道,“芳治老师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说罢就抓起饭盒,毫无形象地一溜烟跑出门去。
——芳治老师找你有事?……
——怕不是要跟你商量,怎么样把你打包丢进东京湾吧……
高远用手指试了试雪亮的刀锋,笑吟吟地想。
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作者有话说:
搞点日常再牵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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