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惊醒的时候, 明智看到高远近在咫尺的脸,和那一双充满了温柔的眼睛。
原来“地狱的傀儡师”,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地狱的傀儡师,也是人类的孩子啊!……”
究竟又是谁, 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说过这样的话呢?……
明智不甚清醒地胡乱想着,却听到高远低声说:“你不要动, 我去烧水。”
这时明智才发现, 自己虽然满头是汗, 嘴唇却干得发疼。
他看着高远起身下床, 消失在卧室门外的身影, 心里涌起的,居然是一种安心和期待交织的感觉。
这是为什么呢?……
只是因为, 在半夜照顾自己的朋友, 是个无微不至、令人心生温暖的人吗?……
明智在床头灯淡淡的暖色光线下等待着。
却迟迟没等到高远回来。
心生不祥预感的他勉强起身下楼, 发现高远果然还在厨房里,只是曲身趴在水槽边, 似乎已经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仅能看到的、被凌乱的黑发挡住一半的侧脸, 显得异常苍白。
明智连忙走过去,架起那个软绵绵的身体。
仅仅是这样的动作,高远就又痉挛地弓起身, 向水槽中干呕了几下。
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眼前的情景令明智心头一阵发紧, 向来果断的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已经接受了高远、这个前世还决然对立的敌人成了他的朋友, 也接受了他的朋友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 但他仍然不知道, 究竟为什么会是这样。
出于什么样的心境, 才会令一个人全身心地关怀着另一个人, 甚至不在意自己呢?……
明智发现,自己连高远现在是什么状况都不知道。
“你怎么了?”带着深深的懊恼,他轻声问道,同时让高远靠在自己肩上,“要不要去医院?”
“不……不用……”高远微微合着眼帘回答,“只是……胃疼……过一会就好……”
明智略略放了一点心,扶着高远回到卧室,让他在床上躺好,才想起问胃药的事。
听到高远微弱地回答了放药的地方,又转身出门,去对方的卧室。
在这个过程中,总觉得有什么近在眼前的事,又一时想不起来似的。
但也顾不上思考太多了。
高远的床头柜里果然放着胃药的药瓶,但一拿起来就发现已经空了。
明智把抽屉里再翻了一遍,连抽屉深处的一叠信件都拿了出来,仍然一无所获。
但那种有什么事呼之欲出的感觉更强烈了。
明智蓦地蹙起眉,握住那个空的药瓶。
他之前见过这种药,当然!
整整一瓶,没有开封的胃药,就放在他自己——而不是高远——的床头柜里。
这应该不会是巧合。
怎么会是巧合呢?
在他的床头有一瓶他朋友常用的药!?……
“朋友”……吗?……
一种茫然的、甚至是惶惑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明智一时忘了离开,目光漫无目的地四下搜寻着,不知道是想找到什么证据。
然后一行熟悉的字迹映入他眼帘。
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那叠信,信封上写着高远的名字,和这所房子的地址。
不,那些并不稀奇,但……
那分明是明智自己的笔迹!
他给高远写过信吗?而且是在——明智迅速地看了一下发信地址——
——是在他去洛杉矶进修的时候。
他为什么会给高远写信呢?
有什么是电话无法解决,一定要用信件才能倾诉的呢?……
『高远:
你应该没有想到我会给你写信吧?……
……
……我是在飞往洛杉矶的航班上写这封信的,空乘小姐已经来回经过了几次,好像要问我“是在写情书吗”……』
展开的第一封信上这么写着。
明智发现,本来应该变得混乱不堪的情绪,竟一下子冷静了下去。
他将剩下的信件都一一打开,一目十行地读着是自己写下、却毫无记忆的文字。
『……无论我们是宿敌,朋友,恋人,亦或其他的什么关系……
……
……高远,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
……
……如果我只是站在这里,然后……爱你,可以吗?……』
明智匆匆抓起那叠信,冲出门去。
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淡淡的暖色灯光下,高远躺在床上,已经沉沉睡去。
那张睡颜看起来有一种宁静的美感。
似乎和明智的记忆角落里某一幅画面重叠起来。
他把信件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坐到床边,伸手轻轻抚上那张脸。
有着莫名的熟悉触感的、清秀的脸庞,薄而浅淡的嘴唇……
不知被什么力量驱使着,明智缓缓俯下身,用自己的嘴唇覆盖住了对方的……
没有什么意外的,这个吻的感觉并不陌生。
哪怕明智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高远的,为什么会自然地展开了如此小众的恋情,但他知道,自己是乐于接受这个事实的。
乐于吻上这双时常带着些恶趣味笑容的嘴唇,也乐于拥抱这个瘦削而略嫌坚硬的身体。
在潜意识中,他一定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是爱着高远的,否则就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亲身证实这一点。
在这个初时带着试探,但没多久就变得热烈起来的吻中,高远缓缓地掀起眼帘,带着些许讶然。
似乎在对明智的行为表示疑问,但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
明智则停了下来,撑在那个身体的上方,同时伸手拂开贴着那张脸颊的碎发。
就连头发纠缠在指间的感觉,竟然也是熟悉的。
“高远,”他轻声叫,手指像游鱼一般顺着线条流畅的颈侧滑下去,“可以吗?”
他不记得以前有没有过这样的征询,甚至不记得两个人相处到了哪一步,但他就是觉得,他们能够这样做。
他渴望着这样做。
在他的手指下,高远的脸微微扬起,被床头灯光染上柔和的颜色,半开的眼眸中好像有水波荡漾。
“明智……”被吻得分外红润的嘴唇中吐出这样的字句,声音有些沙哑,“我……爱你……”
这不像是一个回答。
这确实是一个回答。
听懂了这个回答的明智重新俯下身去,吻上对方耳畔的同时,手指也再次深深地探了下去……
……
众所周知,第一次总是缺乏持久性的。
结束后的两人仍然相拥着,高远带着些小心,不去触碰明智带伤的那一侧肩膀。
胃部痉挛的疼痛还不时隐隐传来,但比起刚才的感觉已经不值一提。
那不是简单的快乐,而是一种直击心灵的震撼。
是虽然青涩,却值得永久珍藏的记忆。
——应该就、没有遗憾了吧……
高远油然想着,目光在空中无端地飘荡着,过了一阵,才从天花板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明智拿来的药瓶,一望而知已经空了。
想着刑警先生怎么也会犯糊涂的高远,还来不及微笑,已经看到了旁边那一叠信。
无论从信封色泽到形状以及字迹上都无比熟悉的信。
高远确信,哪怕自己闭上眼睛,只凭手指摸索的触感,也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那是他藏在床头柜深处的东西。
那是他藏在心底深处的回忆。
理应同刚才的事一样,成为支撑他度过今后不可知的漫长日子的宝物。
现在就和他已经空掉的药瓶放在一起,像是对他发出的嘲笑。
胃部的绞痛更加鲜明起来,跟心脏似乎被人攫住的抽痛交相呼应。
高远淡淡勾起嘴角,垂下眼帘,深深地呼吸一次。
再睁开眼时,明智刚好注视着他,似乎要开口发问。
高远迅速地凑上去堵住了那张嘴。
一个主动的,像是要把一切都奉献出去的深吻。
令双方都不由自主地全身心投入的吻。
明智似乎并不适应这样的节奏,在两人终于分开后眨着眼睛,刚要开口,又被高远抢了先。
“明智,”高远微笑着,语气平静,但罕见地带着无可辩驳的强硬,“我们到此为止了。”
次日一早,高远和明智各自抓了面包机里的两片吐司,奔向学校和警视厅。
早晨的时间总是比较紧张,因此两人没有一句交谈,但也不觉得分外别扭。
一切好像都恢复了正常,而昨夜的插曲,则不知是发自谁头脑中的一场乱梦。
等到高远傍晚回来的时候,才发觉有些不对。
身为前世的犯罪专家,他当然一眼就看出有外人进过这座房子。
玄关处排列整齐的鞋子出现了刚好一双的空当,客厅中的陈设似乎也稍有更动,但总体看来还是原貌。
不像是有人来打扫过屋子。
抱着狐疑走到餐厅时,高远才发现事情出在哪里。
餐桌上摆着已经做好的饭菜,看样子还带着热气。
日式的清汤乌冬面,旁边是一些炸物和小菜,搭配得很可口的样子。
但完全不是刑警先生的风格。
而且,这个时间,是高远特意在明智下班之前赶回来的。
总不能让伤号先到家,然后自己下厨房吧?高远是这么想。
但是现在……
犹疑之际,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
“喂,高远……”明智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不知是否因为失真,显得有些低沉,“你在家吗?”
完全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高远只能答应了一声。
“那你先吃饭吧,不要等我。”电话那边迅速地说,“我晚一点就回去。”
简直像是要掩饰什么一般的心虚。
高远若有所悟地扬起眉梢。
“所以……”
“我请了家政公司的人帮忙。”出于尴尬,明智的声音有些含糊,但马上又变得郑重起来。
“高远,好好吃饭。”
说完这话似乎就要挂断电话,然而高远静静地笑了起来。
“谢谢。
“对了,有件事想告诉你。
“我最近比较忙,还是搬回学校住方便一点。
“明智,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这章能不能这样写所以大家低调一点哈!
学长现在的状态简直像打江南百景图好不容易捉到一只小熊猫还因为忘了喂食给放跑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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