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偏执风控官总想撩我>第84章 月华

  苏齐云的眼神向来清澈又温柔,一如初见时,和他一起眺望阴翳树林时那样。

  “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

  苏齐云拿起他的手,带着他摸了摸左耳的耳钉。耳垂软乎乎的,还有些冰凉,凸显地那一小颗金属,尤其坚韧:“从这时候开始。”

  顾培风的心忽然跳得厉害。

  苏齐云的声音更温和了一些:“干嘛不告诉我?是……怕我有心理负担?”

  顾培风垂下眼睫思索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怎么会。”苏齐云抚摸他的背,“这还是你教我的,我喜欢你,喜欢的是你的全部。好的、坏的,亮的、暗的,我都喜欢。”

  苏齐云柔和地注视着他,感受到顾培风背部原本紧张僵硬的肌肉,一点一点放松。

  “……其实我,景仰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以前,我趴过你家窗口,吃过你家的包子,吃过阿姨做的太平燕,还吃过孝慈的生日面。”

  苏齐云温和地注视着他。

  “我妈,据说是自己考上京城的大学,原本是家里的骄傲。后来……她没提过具体的原因,但料想不是什么好事,总之她辍学了,回来零散打工,还染上了酒瘾。她总说是我毁了她的学业,毁了她的理想,毁了她的人生,毁了她的一切。从她给我起的名字就知道,她希望我离得远远的。”

  顾培风拉着他的手掌,在手心写下“江逝远”三个字。

  他知道苏齐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刺桐城的时候,他是那么微不足道,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认识他才是常事。

  苏齐云垂眸,像是盯着这三个无痕的字迹一样。

  他缓缓握起掌心,温和说:“逝远,也不一定是个不好的名字。比如‘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再比如‘往事沄沄逝’,也许她这个名字,只是想纪念自己远去的岁月光阴,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抬手揉了揉顾培风毛绒绒的头发:“那个年代能够靠自己考上大学,你妈妈,其实是个非常厉害的女性。”

  地平天阔,草原上厚重的云,都被风推着走。

  恍然之间,让人觉得,这里的时间悠长悠长,和他处不一样。

  顾培风被像小孩子一样摸了头,有些不开心:“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我不可悲也不可怜,这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而且当时,我还有你。”

  苏齐云靠着他坐:“我没觉得你可悲,也没觉得你可怜。就是觉得,之前我真迟钝,也不知道每天都在思考些什么……我应该早些和你谈心。”

  看着顾培风周围的氛围低暗下去,苏齐云赶忙转了个话题:“月亮出来了,来,我带你观察月亮上的几个标志环形山——”

  顾培风稍微打起点精神,朝望远镜里瞄了一眼,眼神蓦然亮了:“云云,你快看,这是什么?”

  苏齐云凑过去,把望远镜晃了一周,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白洁的月亮四周,围着一圈五彩的光晕。

  “这是月华。”苏齐云和他解释,“很多云持续飘过月亮的时候,就会有一定的几率产生。云,其实是小水珠的聚集,这个你明白吧。云边缘的小水珠会产生衍射现象,就会出现月华——看着像一圈薄薄的佛光围绕着月亮。”

  每每他解释天文知识的时候,总显得无比睿智,极有魅力。

  顾培风一直脉脉看着他,看得苏齐云讪讪一笑:“我脸上……有东西么。”

  顾培风单手撑着地,稍稍低头,吻了过来。

  月光在他身上洒了一层细霜,苏齐云任由他靠过来,迎合他的亲吻。

  长吻之后,顾培风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些:“你还记得,我高中毕业的时候,离家出走么。”

  这时候忽然提这个做什么?

  苏齐云着实有些不明白。

  “上次来西藏。那个150的号码,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用它给你打过电话。”[1]

  角落里的记忆猛然复苏。

  有一天,正在上课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因为号码不熟悉,苏齐云当场就按掉了。

  之后他看到了琬琰担心培风的短信,莫名也开始揪心起来。

  他也害怕顾培风会不会是遭遇了什么意外,于是翻出了他的号码,发了条信息。

  “是你,是你救了我。那条短信。”

  苏齐云把他的脖颈勾了下来,更深地回吻他。

  他吻上来的时候,顾培风的心被揪的一紧。

  这之前,他们亲吻过很多次,主动的激动的总是顾培风,但真正掌握主导节奏的却是苏齐云。

  苏齐云的嘴唇总是软软的,吻上去有些温凉。

  有时候时间晚了,顾培风不可避免地冒出点小胡茬尖,接吻后,总是扎得他唇边一片晕红。

  但这次吻上去,顾培风生出些错觉,仿佛在接吻的不只是他们,还有两个人的灵魂。

  在顾培风的概念里,苏齐云向来是个美好到不现实的人,遥远地像一朵山巅上的冰晶,他能在最近的地方景仰、呵护、照顾他,已经是无上幸运。

  每次,两个人最简单的触碰和亲昵,对他来说都像甘霖滴进了他心中的荒原一样。

  每一滴,都让他颤抖又窒息。

  也许命里,他就属于苏齐云。

  月华的样子,已经没人在看了。

  最后一次接吻的时候,他试着用蛮力压倒了苏齐云,心跳鼓噪地快要跳出胸膛。

  妄为之后,他其实有些担忧,好怕清甜蜜糖一样的氛围荡然无存,苏齐云,会忽然转过身去。

  结果苏齐云只是顺从着,拉着他,缓缓倒在了羽绒被上。

  细白的月光铺了满床,苏齐云就像躺在大片薄霜冷云之中,眼神里都是流动的潋滟水光。

  他亲手戴上的钻石耳钉,正映着月芒,嵌在苏齐云左耳上。

  他觉得现在的苏齐云,是另一种绝美。

  他居然想拥有。

  以往亲吻到情动的时候,苏齐云总会怀有几分羞赧——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总是分外可爱,红着眼圈,连鼻尖都有些泛红,每当苏齐云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一定会紧紧攀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看,或者干脆狠狠咬他一口。

  但今天,他一如既往冲动而混乱地吻着,苏齐云却勾着他的脖颈,舒展又包容。

  齐云的睡衣总是垂坠顺滑的,让他整个人像水一样,顺滑又好摸,更好掀开。

  “云云,告诉我,我在做梦么。”他凑在苏齐云耳边,悄声问。

  苏齐云笑着看他,眼瞳澄澈又温和:“那一定是个美梦。”

  “不。你说的不对。”顾培风盯着他,“这不是梦。”

  “是神迹。”

  顾培风低头,像蝴蝶啜饮花蜜那样,又轻又繁复地吻他。

  低矮的帐篷里全是交错的呼吸声,顾培风被他的接纳撩拨得快要难以忍耐,他弓着身子俯下来,眼眸里都是潋潋的爱意。

  他用了点力气去咬苏齐云的喉结,让苏齐云不得不揪紧他臂膀的同时,鼻腔里哼出些声音。

  顾培风,忽然就被勾疯了。

  不知是谁绊到了望远镜,向上卷起的窗帘不知怎么被扯了下来,室内忽然掉入了黑暗之中。

  这种隐秘感,让氛围更加刺激。

  顾培风的身体抱起来很烫。

  其实苏齐云明白这时候放松些会更好,但过速的心跳和失控的身体让他无可避免地紧张起来。顾培风又压上来吻他,柔和地帮他放松。

  “云云。”

  微弱的光线更能刺激感官,顾培风就凑在他耳边上喊他的小名。

  他刚刚轻应了一声,突如其来的裂痛让他揪紧了顾培风的背。

  “云云别怕,别怕。”

  顾培风的动作慢下来,绵密地吻他,尽可能地安抚着。

  他还以为,整个过程都像刚开始一样温存又柔和,慢慢接纳。谁知后来顾培风在发现苏齐云一直在压抑自己的反应之后,越来越胆大,变着法子想要他更坦诚更直接的反应。

  最后苏齐云忍无可忍地踩了一脚他的胸膛,居然被彻底捉住深吻。

  这天晚上他才第一次明白,他领进门的,压根不是什么可怜的小羊羔,而是长着尖尖獠牙的小狼崽。

  “云云,云云。喊我的名字。”

  苏齐云的意识以及被他的体温烫的飘离,更没办法思考,有时候,他甚至来不及呼吸。

  他攀着顾培风的肩膀,断续又呢喃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忽然被彻底搂紧,整个人要被顾培风按进怀里一样,紧接着肩窝一疼,顾培风不轻不重地咬住了他。

  苏齐云忽然明白过来,之前他的确说的不对。

  这不是个美梦。

  美梦不会如此复杂又惹人迷幻。美梦过了也就过了,不会让人如此刻骨铭心。

  痛楚和欣悦交织,渴求和抚慰交融,结束之后又是如此的静谧安宁。

  苏齐云被圈在怀里,他觉得自己能听到窗外,微风掠过湖面,漾起一阵涟漪的声音。

  而顾培风,从今晚起,真正成为刻在他心上的人。

  *

  死人谷。

  藏羚羊预知到自己的命运,会来这里,干净地走的地方。

  谷底看着深,坡度却比想象中平缓。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顾培风跳下去没多久,撞上了斜斜的山坡,之后重力撕扯着他,让他无可遏制地顺着山坡往下坠落。

  滚下来,也不知是撞到哪里,顾培风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幕都黑了。

  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山谷,身体完全动不了。

  意识回来之后,他全身就像摔碎掰开一样的疼,低头才发现腿上、四肢青紫,留着许多伤痕。

  寒风呜咽而过。

  他勉强能看清的地方,全是森森的白骨和尸骸。

  右侧一个巨大的羚羊头骨,空洞的眼眶,正死死盯着他。

  抬头,山体的起伏很柔缓,看着距离很近。

  他知道这是失去距离参照物之后的视差,实际上,他距离落下来的地方,可能已经有数公里远。

  天地静寂。

  惟有他一人。

  顾培风头一次发现,他好像没那么无私。

  最后一刻,他忽然很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

  他还有点阴暗的想法,告诉他自己的处境,让自己的名字带着暗黑的愧疚,永远镌刻在他心上。

  离家出走以来,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新买了个手机,也新买了手机号。

  他挣扎着,用对方不知道的号码,拨了出去。

  信号通过山顶基站的中继,在短短数秒之间抵达了大洋彼岸。

  正在上课的苏齐云手机一震,一个陌生的150号码越洋打了过来。

  “这谁……”他皱起了眉头,“骚扰电话么?”

  苏齐云按掉了这个电话。

  150的未接出现在锁屏上,下方跟着另一条微信提示:

  [琬琰]:云云。培风,培风还是没找到,怎么办啊——

  苏齐云想了想,翻出电话本里的“顾培风”,开始编写短信。

  他写了很长一大段,之后觉得不合适,又全部都删了,反反复复很多次,心一横,用了最简单的关心方式。

  叮。

  这封短信掠过大洋,发了出去。

  *

  最后一通电话,打给苏齐云的电话被挂断的那一刻,顾培风所有的念想都断了。

  整个世界都被浓夜浇上了黑色。

  这里荒无人烟,即使再有活物,也是和他一样,心一横天葬来的。

  清醒着,绝望着,感受身体每一处的痛楚,还不如更直接一些,一了百了。

  他摸着身旁的羚羊骨。

  不知道这头可怜的生物已经羽化了多久,肋骨轻轻一掰就断了,骨尖已经被西藏的风侵蚀得尖锐。

  他祈福了一路,也做了一路的善事,在世上最后的念想,也在刚刚终于化为了泡影。

  这是他最后一件能自己选择的事。

  顾培风高高举起了骨刺。

  再见吧。

  安静又悄无声息,只有圣山默默注目着他,接纳他的一切。

  刺痛过后,他的视野开始变黑,连意识都混乱不清。

  叮一声,摔在一旁的手机瞬间点亮。

  那是他以前的手机。

  可能是从山崖上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了,现在整块屏幕已经裂成是数块,机身也摔成了三明治的样子。

  顾培风皱着眉,看清楚了手机锁屏上的未读短信。

  四个字,把他心中不甘的刺,猛地唤醒。

  苏齐云的笑,苏齐云的白衬衣,苏齐云的一切,还有那十几步的距离,全部复苏。

  他的情绪忽然失控起来,疯狂按着不住流淌的伤口,他用力攥紧裂开的伤痕,满手满胳膊都是粘腻的血。

  可胳膊内侧的裂隙却无法制止,殷红的悔意流着淌着,一点点,抽干他的生命。

  “不,不。”

  他死死抱着自己的胳膊,第一次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后悔。

  原来人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不是所有美好事情的走马灯,而是悔恨。

  所有你没得到的、不甘的、错过的,一瞬之间,从一颗魔种迅速壮大。

  最后只剩下了四个字。

  他不想死。

  “——草!”

  刺眼的白光一扰,顾培风迎着大灯,看不清灯后十几个人的样子。

  “他妈的你就是个胆小鬼!”

  易燃大阔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十几个人的脚步声,他很快发现了严重的问题,大声喊了起来:“大师!大师!快,有没有急救箱——”

  一些僧侣七手八脚地避开地上的骨刺,来到了他的身边。

  顾培风的神智还弥留最后一丝,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抓住一旁的手机,但他的手指虚弱地够了够,只碰到了破碎的屏幕边缘。

  残破的手机屏,被主人的触摸点亮。

  锁屏上,只有一行未读短信。

  [苏齐云]: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1]150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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