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始乱终弃怪物以后>第93章

  谢知归发现, 他现在只要一入睡就会被噩梦缠身。

  噩梦的种类五花八门。

  有时候是和明匪玉在那个山洞里旖旎的几日,有时候是一些没有过印象的绮梦,但更多的, 是他的谎言被明匪玉发现了, 受到了他的“惩罚”。

  不分白天黑夜, 只要他敢闭眼,那些难以启齿的画面就会出现在眼前,仿佛他真实经历过。

  一次两次是偶然,次次如此,谢知归不可能还浑然不觉。

  他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明匪玉来了,而且就藏在他身边。

  那些噩梦是明匪玉给他的警告,以及小小的“惩戒”。

  他辜负了明匪玉的信任和情意, 所以代价是不得安宁。

  太久没休息好, 神经又紧绷着, 每看到一个人从身边走过,都要仔细看看他是不是明匪玉披了假皮。

  但凡有点像,他都会盯着人家看半天。

  他的状态越来越差, 经常恍惚,连神经大条的谢清元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吃饭的时候。

  “你没睡好吗?”谢清元在他迷瞪快昏睡过去的时候摆了摆手。

  谢知归强撑起眼皮, 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有点。”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疲惫刻在眉眼间。

  谢清元认真看着他的面相,琢磨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担心他的身体, 饭也不吃了, 拉着他去找人再看看。

  他们找了个擅长医术的老道士,老道士专业性十足地围着谢知归转了几圈,上看看下看看,左瞅瞅右瞅瞅,又掀开他的眼皮检查,最后点点头,坚定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困的。”

  谢清元:“……”

  谢清元把老道士拽过来,指着谢知归眼睛下紫黑的眼圈,“我知道他困,我是问他为什么梦魇睡不着!”

  老道士被吼的缩了缩脖子,又乌龟似的探出了一点,硬着头皮迎上谢清元能喷火的眼神。

  “我哪里知道他为什么魇住了,你去问他啊!”

  “啧!”谢清元一拧眉头,老道士立刻又缩回去了。

  老道士打哈哈,“师侄,别动气,别动气啊,你都看不出来他问题出在哪里,我更是爱莫能助了呀,是吧?”

  “嘿!”

  谢清元听出他打算推卸责任,当即撸起了袖子,怒呵道:“你给人看病那么多年,现在就让你治一个魇症,你跟我说爱莫能助?!”

  老道士面露难色,磕磕巴巴道:“这,这真看不出来啊。”

  谢清元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把拳头送到他跟前,恶狠狠道:“老贪东西,要么把他治好,要么把我这些年送你的钱和法器都还回来!”

  谢清元的拳头能一下捶倒三棵大树,老道士被吓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腿都软了,“师侄师侄,冷静啊,先、先把拳头放下,我们好好说话!”

  “你先给我好好看病!”

  他们的动静惹来很多路过的道士围观,他们不敢进来,一个个躲门后面往里面探头看热闹。

  “姐姐!把拳头放下来!”

  谢知归丢不起这人,赶紧把谢清元连拖带拽拉走,走了好一段距离才把谢清元放开。

  “呼。”

  耳边安静了,但这一下子,不仅身累,心更累。

  谢清元因为没能用拳头让那个贪了她东西又不干事的老东西屈服,一路愤愤不平,念念叨叨,吵的谢知归脑仁更疼了。

  两人往住所走去。

  谢清元骂完,又让谢知归把手伸出来,她再把脉看看。

  片刻之后,谢清元面露愁容,“嘶。”

  谢知归把手抽回,继续往前走,“探不出来就算了,可能是我失眠症又犯了,吃点安眠药就好。”

  谢清元大步跟上他。

  听到“失眠症”三个字,谢清元想到一些事,担忧地看向谢知归,见他神情自如,已经从过去那场火灾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松了口气。

  她又跟个老妈子似的唠叨:“安眠药不是好东西,不要经常吃。”

  谢知归偏头笑了笑:“知道了,不用太担心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你才多大,怎么不是个孩子了?”

  谢清元哗啦卷起袖口,目光坚毅,说:“实在不行的话,我就一手刀把你劈晕!”

  “……”

  嗯,是谢清元能想出来的馊主意。

  两人回到谢知归的住所,云松在门口等他们,远远见他们过来了,开心地跑过来迎接。

  “哥哥回来了。”

  “嗯。”

  云松敷衍地向谢清元点点头,“师叔好。”

  “你好。”

  谢清元看到云松自然而然地搂住了谢知归胳膊,拉着他肩并肩走,疑惑道:“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云松看向谢知归的眼睛,笑着说:“睡久了,自然会更了解彼此。”

  谢知归敏锐感觉他这话里有歧义,但谢清元并未察觉到。

  他想云松毕竟是个孩子,有些事不懂,所以语焉不详,他如果特意去纠正,反而显得奇怪,还可能让云松难堪,便把想法压了下去,装的像谢清元那样听不懂。

  谢清元把他送回住所,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他坐下来,觉得口干舌燥,倒了杯水喝,云松神神秘秘把一个盒子放在他眼前。

  “什么东西?”

  “哥哥,给你的礼物。”

  谢知归想起那天晚上惊醒,看到云松坐床头雕木头,想来应该就是那东西。

  他抬头看了眼云松,试探问:“木雕?”

  云松微笑颔首,“嗯。”

  “雕了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谢知归当然不会拂了一个孩子的好意,打开前先拿起盒子看了一圈,又晃了晃听里面的响动,虽然面无表情,但至少把表面功夫做好了。

  不管看到什么,等会儿他都会表现出足够的惊喜,让这孩子开心。

  然后在云松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盒子。

  看清静躺在木屑上的那个东西,谢知归的身体仿佛僵硬了,脸上出现了惊愕,时间凝固了一瞬,接着破裂,瞳孔向外放大,他惊恐起身,抬手连盒子一起扫落——哐砰!

  木屑纷飞,那个蝴蝶状的木雕在地上摔跳几下,滚到了角落里。

  云松站着没动,不惊也不怒,脸上是一种天真的不解,“哥哥不喜欢吗?”

  “我为什么要喜欢?!”

  谢知归同样不解云松,他是真的无辜,还是装的!

  云松走过去,把木雕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又拿袖口擦了擦。

  他的语调有些古怪,似有似无地叹气,“我还以为你喜欢这个小东西呢。”

  谢知归心头慌乱无方,质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云松抬头,淡然一笑:“知道啊。”

  “灵蛊。”

  谢知归怔愣住了。

  云松顺着蝶翼上的奇异花纹描摹,感叹道:“多漂亮的金蓝色,据说要拿血养上百年才出一只。”

  说话间顿了顿,云松看向已然面无血色的谢知归,像是对他说的——

  “这种蛊虫很强悍,同时忠诚,会誓死守护主人,哪怕只剩下一副残躯。

  养蛊人通常会把它训练为蛊王,或者,送去保护情人。”

  “你都知道……你还把它送给我……”

  谢知归喃喃说完,仿若坠入了无底深渊,他怔怔盯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云松依旧挂着最温和的微笑,朝他走来,宛如一个菩萨面容、毒蛇心肠的怪物,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提着利刃,来取负心汉的命了。

  惊恐之下,谢知归不停后退、后退,直到小腿撞到床沿,他一屁股跌坐床上。

  他被逼到了死角。

  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松靠近,明知他害怕,却还是笑吟吟地拿手掌托举木雕送到他眼前,以温柔而残忍的语气问他——

  “哥哥,你不喜欢吗?”

  “我……”

  谢知归忽然意识到,他没有说“不”的权利。

  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已经不是人了吧。

  里面的那个随时有可能冲破皮囊出来,扑倒他,咬断他的脖颈,让这间屋子每个角落撒满血色绮艳的花。

  而他,会成为一顿毫无抵抗力的美餐。

  从脖颈开始,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每一滴鲜血,都会让人品尝到欲罢不能,一点也不舍得浪费。

  云松勾起他的下颌,看到谢知归颓靡的神色,被拔了刺的蔷薇花竟如此顺眼,他眼里流露出扭曲的满足,但还是装模作样地问:“哥哥,为什么不说话了?”

  “你想要什么?”

  屋外的咆哮的风雪几乎将他细微的哀求声淹没,连带他也一并溺死在这场风雪里。

  云松指尖向下,漫不经心地划过他的喉间,享受指尖之上谢知归每一次的颤抖。

  “我想听你说,喜欢。”

  谢知归喉间滚了滚,绝望中生出强硬的姿态,“如果我不说呢?”

  “哥哥啊,你这么无情,我会很伤心的。”

  伤心?伤心你还笑得出来?

  真是个疯子!

  谢知归的手偷偷摸向枕头之下的东西。

  云松在他身边坐下,手掌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倾身靠近,他的吐息是冷的,却刺激的谢知归耳朵上连根红到了耳尖。

  他没有任何羞涩的感觉,只有彻骨寒冷的害怕,一切都是这具身体的习惯性反应。

  对……某个人的反应。

  云松眯起眼睛,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气味,迷恋无比,“你的味道真好闻。”

  “我可以再靠近点吗?”

  “你身上好香啊。”

  “这些天,我每晚都辗转难眠,就是因为这个香味,我想抱你,又怕吓到你。”

  “我现在又想抱你了,可以吗?哥哥。”

  谢知归只感觉,此刻盘绕在他身上的是一条毒蛇,他当初拿气味引诱了毒蛇,现在毒蛇饿了,闻着味来了,在他耳畔咯咯磨牙,迫不及待想尝到血味。

  无论他拒绝还是同意,结果都一样,不过是过程中会不会多遭罪的区别。

  谢知归面色白的不像话,浑身肌肉绷紧如弓弦,无法自如地运动肢体,或者说,他动不了了。

  他摆脱不了耳中的喘声,所以选择了无视。

  可沉默不会让毒蛇怜悯他,他只会更加得寸进尺地缠上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见他没动静,云松勾起笑,一手勾住他的肩,把人带进怀里,另一只手轻拍他僵硬的手背,温柔安抚道:“放松,别怕,就一下,我保证。”

  谢知归瞳孔涣散,像是已经接受认命了。

  然后下一秒,利齿咬破薄如雪片的皮肤,深深刺入温热的血肉之中。

  血珠顺着脖颈流畅的弧度滑落,“啪”,很轻地在雪白被褥上开出一朵诡艳的花。

  毒蛇满足了,然而——

  “啊!”谢知归忍耐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巨疼,痛吟出声。

  他想躲,云松直接握住了他的脖颈,看似温柔,但他按死了怀里的人,不让利齿出来分毫,感觉他还在试图挣脱,稍一狠心,刺入的更深。

  不用怀疑,方才有一瞬间,怨恨倾覆了理智,他是真的想咬死这个薄情人,负心汉。

  强大的求生欲让谢知归手脚解除了僵硬的状态,不知道哪来的巨大力气,奋力将禁锢他的人推开。

  “滚!!”

  但他的力气在云松面前无异于蚍蜉撼树,拳打脚踢也只在他脖子上挠出几道浅浅的血痕,血味飘入鼻尖,仿若点燃火药的火星子,有些东西在身体中烧了起来。

  云松眼神微凛,发狠似的带着他往后倾倒,在被子上摔做一团。

  谢知归后脑勺不小心撞到墙壁,顿时有点晕眩。

  趁这个机会,云松覆身而上,抓住他的双手压至头顶,以强硬的暴力压制住了他的挣扎,居高临下俯视他。

  “不想受伤就别动。”

  谢知归被他冰凉阴郁的眸光震住了片刻的魂。

  他意识到,方才的反抗举动太愚蠢了,把人激怒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

  接着覆顶的阴影投下,颈间的伤口再次被利齿刺穿,这回他连力道都懒得控制了,撕破温柔的伪装,谢知归疼到差点晕厥。

  “啊……唔、呃……”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语义模糊不清,“疼”啊,“难受”啊,“滚”啊……混杂着从咬紧的牙关中冒出来。

  最后,这些都化为了低声的抽噎。

  屋外漫天大雪纷飞,寒意在天地间奔袭,但一点也没影响到屋内湿热、窒息的空间。

  昏昏沉沉之际,谢知归脑海里出现一个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火烧起来会是湿的?

  让等待结束的时间变得绵长又缓慢,灼烫又潮湿,细细密密像酥润小雨那样灼着人。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谢知归以为他已经可能死了,埋在颈间的人终于松齿了。

  “你在哭什么?”

  谢知归把头别的更远。

  “云松”轻叹了口气,一只手握住他,另一只手擦去他额头的冷汗,摩挲手背,用温情的抚摸安抚他的惊颤。

  “没事了,慢慢呼吸,别怕,别怕。”

  真的经不起弄,才咬了两下就狼狈虚弱成这样。

  皮肤白里渗出不寻常的绯红色,伤口处尤其艳红,眼睛紧闭着,睫羽上挂着颤巍巍的汗珠,让人想伸手把他捧起来,无论是汗水还是泪水都要落在掌心,只能由他珍藏、掌握。

  现在“云松”怒气消了点,心情还可以,于是把人捞起来,抱着安抚会更舒服点。

  他没注意到,谢知归被抱起来的时候,手从枕头下滑出来,握了什么东西。

  谢知归被他搂着虚弱坐起身,拂开遮住脸的头发,下一秒谢知归忽然睁开了眼,布满血丝的眼睛意外的清明。

  “你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

  巧妙的回答。

  谢知归眼神犀利,他笑着反问:“那你想我是谁呢?”

  一个普通的小道士,一只被你欺骗的怪物,还是苦等你的情人呐?

  猜对了,会受到惩罚。

  猜错了,更要受惩罚。

  谢知归看着眼前人,一对眼尾红到了底,分不清是眼眶酸涩还是心口,他握紧了十指,低头不说话了。

  “云松”不想去探究他在想什么,是害怕还是后悔,亦或是其他什么的。

  反正人在手里了,也跑不掉了,不见得他还能翻出花来。

  “把头低下来点。”

  谢知归没动,他只好扣住谢知归的后脑,把人拉近点,想检查他方才被撞那一下的伤势。

  但他的气息喷洒在谢知归脖颈,激起了他的应激反应,谢知归以为他又要来,恐惧之下身体先理智一步做出行为,猛地将他的手打开,迅速把藏在手心的药粉对准他的眼睛洒过去。

  “云松”没料到他居然还会反抗,躲闪不及,眼睛处立刻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痛感,痛“嘶”了声,手掌盖住了眼睛,另一只手稍微松点,给了谢知归挣开束缚跳下了床的机会。

  他听到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接着大门被砰地撞开,无数风雪争先恐后挤入屋内,散落的衣物被吹起,桌上的茶杯摔裂在地,鬼哭般的呼啸声瞬间充斥这间混乱的小屋。

  “谢知归!你要去哪里!”

  “回来!你给我回来!”

  他带着担忧的怒吼声根本传达不到谢知归耳中。

  人已经跑远了。

  又跑了一次,在这个风雪夜。

  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要怕?

  为什么要招惹还不起的债?!

  为什么把别人的情意弃如敝履?!

  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等你的人?!

  你到底在躲什么!!!

  可惜他的声声质问终究只是内心的咆哮,没有说出口。

  不断有寒风灌入衣袍,在绝望的黑暗中,他慢慢冷静下来,眼除了一开始的刺疼,眼睛并无大碍,很快就能视物。

  第一眼看到的是地上谢知归的鞋,再看看外头的大雪,他竟然赤脚就跑出去了。

  就这么视他为洪水猛兽?

  一声说不清意味的冷笑响起。

  大风把那个枕头吹到了床角,把压在里面的东西暴露了出来,是一些红色的粉末。

  他粘起一点放在鼻尖,和刚才谢知归洒他满脸的是一个鬼东西。

  同床共枕这么些天,竟然没察觉到这枕头下被他藏了东西。

  是什么时候开始防备他的呢?

  不过也无所谓了。

  “呼”一下,他指尖燃起幽绿火焰,将脏东西烧的一干二净,火光映在妖异苍白的脸上,无端让人生出几分畏惧和寒意。

  他会亲自去把人抓回来,然后撬开他的嘴,得到所有他想知道的密秘。

  谢知归,你现在就尽管跑吧,把我对你的心软通通甩在身后。

  然后,应该就可以残忍对待你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