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我洛静静当虐文女主的那些日子>第21章 你们都背着我干啥呢

在楚军主帐里爆发出女人真心实意的哭声然后乱作一团的时候,我们的辛· 捡破烂· 无双已经踩着都城的日暮余晖,骑着他的快马赶到王都了。

王姬刚离京,王都里的钉子转眼就被拔的一颗不剩,这简直是挑衅。辛大侠的思维一向直接,当时就把这锅扣给他眼里的大齐第一奸佞林相了,直接认定是他做的;

但出发前又受了托,要去后宫看望赵太后,教她宽心,让她写信带回给静静;又要拿着医正写好的物资单递给如今的王上,把东西也运回去。

是先找姓林的清算,还是看望赵太后,还是先筹措物资?

找姓林的算帐要去城东,赵太后在王城后宫清静台,筹措物资要去上书房。若是要顺手把上次那吵吵嚷嚷的卢氏之类的也做了,还不知道得去哪。

不管怎么想都完 · 全 · 不 · 顺 · 路

辛无双牵着马站在盛京门口陷入沉思:「……」好难,走的时候静静没说先做什么啊。

而守城门的士卒看了他半天,又想赶他,又震慑于他的一身明显不普通的装束,打量了半晌也不敢动。现在天都要黑了,要关门了,才上去:「这位……公子,城门要关了……这还进不进城?」

「……」辛公子才牵着他踢踢踏踏的马,往里面走,无可奈何了,「那好罢,天色都晚了,还是行得慢了一步。」

「等等!公子!公子留步!」士卒只觉得一晃眼人就莫名其妙牵着马过了,赶紧回头追,「公子!入城需要路引啊!」

「???」辛无双莫名其妙,「路引?」

「如今是战时,总怕有了奸细进来,您…牵着驿站的马呢,是来公干的罢?」城卒赔着笑,「您可有路引?」

辛无双回头看了一眼:「没有,我从这里离去时还未有路引一说。」

城卒这就有点慌了:「那您这不能……」

「叫他们给你罢。」

「啊?」

辛无双早就牵着踢踢踏踏的马走远了,头都不回,朗声:「诸位跟着辛某一路了,入城之事就拜托了!」

日头已经落尽,夜深上涌,城门处空空如也。

城卒一脸错愕,才欲要追上去,就又是衣衫簌簌脚步错杂,一群人风一样刮进都城门,又悄无声息地追着骑马的公子去了。

城卒一个都没拦住,这又是一群,才要出声开骂了,就有一封通行文书正正掉在他眼前。他不由得止了骂声,捡起来一看,眼前一黑。

「作死啊!」上司骂骂咧咧地赶来了,「那么大一群人!看不见吗!」

而城卒捧着那封文书,手抖了起来。

上司:「????你是突然疯了吗?!?」

城卒浑身都哆嗦起来,看着那文书上的落款:

「红……红蛟纹!」

长街不许御马,辛大侠一路从边关奔来,自己固然不提,路上在驿馆换了三次马;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马是一次比一次好,但是马的性子一次比一次差。

这次牵的是匹陇西乌驹,当世名马,脚力是自然好得很,只是性子没训好,走着走着就发脾气骂骂咧咧。长街已经是宵禁,辛大侠强拉硬拽才把骂骂咧咧的马给它扯上大路,不许它去吃路边官家种的用来观赏的枣。

如此强拉了一路也没走到公主府,辛大侠简直要被这马盘出火了,无可奈何,简直要威胁它:「你再如此,我简直是要把你拖回边关去,与静静做一锅马肉!」

马从鼻孔哼得出了一口气,张嘴啃他帽子。

李内侍才得了令,一路连滚带爬赶来。他是王宫的老人,自然认识王姬身边这张艳面,如今这张艳面生了气,也是色授魂与地动人,不怪乎王姬如此宠爱。

所以他看见那马冲这宠臣尥蹶子,简直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就要护驾:「辛……辛大人!!」

辛无双反身一掠就闪过了,还拉了把缰绳防止这马真的踢到别人:「李公公,你们实在欺负人,给辛某准备了这样的马。」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上面的吩咐,怎么能是欺负呢?但是让做这事的固然是主子爷,辛大人背后那位也是主子爷,谁都得罪不起。虽然是王上叫手下做了这事,但是真的王姬要是来生气,王上只怕哄还来不及,哪有护手下的理?

最后李公公只能含泪自己背了这锅,伸手打自己耳光,希望这位辛大人千万别回去告状:「实是下面人不长进,怎么能给辛大人这样的马!实在该死!」

而辛大人已经把马交还跟来的手下了,早忘了这茬事:「你是从王宫来的罢?」

「是,是!」李公公赔笑,「主子爷听闻您返京,第一刻就叫来奴才来了呢!」

而辛大人只是看了他一眼,那艳色叫人倾倒,话叫人遍体生寒:「这话错了。」

「你们的人可自我出了半月关就远远跟了,可不是现如今才知道我返京。」

李公公笑都僵了:「哪儿的话呢大人……」

「不过说到这个,」辛无双从怀里掏掏掏,掏半晌掏了本薄册子,「你去趟御医所,把人都点起来,看一看这方子。」

「啊?」

「她这几日身子不好,边关没有什么好大夫,竟推说是王道带去的病气。」辛无双想了想,「我现下有事去做,这是我带来的脉案与药方,你去叫太医正瞧瞧。」

这话吓得李公公手都抖,赶紧接过脉案叫人去挨家挨户把御医叫起来。固然王姬不安是天降横祸,但是眼前这人也是棘手。他这趟的目的是把这位爷带回宫去呆着,不叫这位爷乱跑坏了这几日的大计。

李公公心里简直哀叹自己就不该当这趟差,面上堆笑:「辛大人有何事要做,不妨让奴才去做。您车马劳顿,主子吩咐了要让您好好歇歇。」

辛无双听得摆手:「你心意我受了,这事你做不成。」

「……」还好吧,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想帮你做事,我就是要把你带回宫去关几天。李公公只是寻了个由头循循善诱,「大人不知,如今王都情势复杂,您这般夜行容易被当成奸细捉了。」

「不妨事的,」辛大人洒脱一笑,颠倒众生,没心没肺,「你们的人捉不住我。」

李公公:「……」这活儿没法干了,你是王女爱臣了不起吗他妈的?

但是李公公实在是宫墙后摸爬滚打多年,很是老辣,当时就拿话吊这人了:「辛大人不是为太后娘娘来的么?」

咦?辛无双是个实诚孩子,想了想:「算是罢,可如今夜深了,不是去的好时机啊。」

「平嘉殿下与您都身在边关,原是不知,娘娘病得极重呢。」

李· 老姜很辣· 公公当即拿袖子点起眼角的泪来,情真意切:「自从殿下远征,娘娘就一病不起,日日念着殿下的名,还吩咐人若有殿下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上报呢。」

我们辛· 是个憨憨· 大人马上就中了套,诧异得很了:「真是如此?你们怎么不叫她写信去呢!」

当然是因为她被主子爷关起来了啊!李公公还是抹着泪:「老奴这厢来,便是来引您去见娘娘的,娘娘如今实在不好,怕是见平嘉殿下……赶不上了。」

这话出来,辛憨憨也顾不上其他事了,得马上去替静静见了老娘才是,马上就正经起来整理衣衫往王城走了:「那实是需去,劳你带路了!」

「不劳不劳,」李公公赶紧也顾不上抹眼泪了,赶紧把这位往王宫带,「您来便实在及时了!」

赵太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病重难愈」了,李公公嘴里没半个字儿的实话,匆匆忙忙就把辛大人往宫里骗。

辛大人跟在从侧门入了,第一次走这种奴才走的小道觉得实在是新奇:「这是宫里的角门罢?倒是第一次走。」

「您是殿下的红人,自然没来过,」李公公赔笑,「只是这现在实是不安稳,怕您出事奴才才引您从这来,您担待些。」

虽然我们辛大人平时做的就是让人莫名其妙出事的行当,当即笑起来表示自己承情:「那劳你考虑了。」

「王上英明神武,雷厉风行,刚治了不少乱国之党,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多少还是有余孽在外流窜。」

李公公生怕这位爷闲的没事搅局大事,又怕他搅局不成出去给人打了,反正结局不是王上扒了他的皮就是王女扒了他的皮,一把七窍玲珑心都操碎,半真半假地拿话哄他:「辛公子这几日不如陪太后娘娘小坐几日,代殿下劳侍疾。」

辛大人马上摆手:「不成,辛某还有要事在身。」

还要事?我他娘的看你是出去找砍。李公公强笑:「可娘娘甚念殿下,殿下远在边关,您陪着几日也解忧啊!」

辛大人看他一眼:「辛某自有打算,公公不必再劝。」

他妈的待会儿非得给你锁屋里。李公公不敢再提了,却被他问了:「如今王上继位,那王上的女眷移宫了否?林太子嫔等今何在?」

后宫女眷?林太子嫔?

这还真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你他娘的一个王女宠臣你伺候王女就好了,你打听王上的妃子干嘛?怎么着你们还想妯娌联谊啊?李公公笑着不敢答:「王上勤于政事,少去后宫,当是还一切照旧罢。」

哦,那就是没搬地方。辛大人心里估算了一下东宫的位置,决心等看完太后就顺手去一趟。只是这也是昔日齐王宫,他越走越觉得人烟荒凉:「这宫里原来就是这样冷寂的吗?」

「这……」李公公汗透重衣,「如今入夜了,宫人出来得自然少。」

辛无双修的功法与世中主流不同,性子其实又不喜热闹,总是夜里出行,可那时夜游的齐宫分明不是如今的光景。他便沉默下来,一路被人领到了太后所在的清静台。

清静台也没啥人,夜色越浓,但是地势高,辛无双眼力极好,只是遥遥一看就能发觉远处都是身着暗甲的兵士悄无声息地贴着宫墙巡逻。

昔日平嘉洛静静的美人面上了江湖悬金榜,无数夜行人都垂涎赏金,宫里虽然防备,也远不是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光景;而这些天王都究竟发生了何事,王上谨小慎微防备至此?

而清静台烛火暗淡,李公公自去入内禀报了。

辛无双不想进去,就抱着臂靠在门口等,想半天也不知道这新王干了点啥。他身长玉立,眉眼绮丽,穿着黑缎的武袍,圆领里拉出来暗红的衬里,玉带莹莹勒出一截精悍的腰线,像只懒洋洋的花豹子靠在墙上,美色惑人,连年青些的小黄门看见了都要脸热。

小黄门们一边脸热一边低下头:这位爷是长公主殿下的爱臣,其实眉眼跟长公主殿下有点相似,但是又不是太像。如果说长公主殿下是国色天香的天人之姿,容貌因为权力的雍盛而雍盛,权利因为容貌的煊赫而煊赫,不管是因为地位还是容貌,都是不管远观近看而不敢生亵玩之心的主;而眼前的爷就是暮时的晚霞,光同尘都熠熠,雍贵得让人知道还身在人间。

可如今这位爷以长公主之名来拜见太后娘娘了,说不定明日就从辛大人……成了驸马爷。

小黄门们还没胡思乱想完,李公公就极快地回来了,看见辛无双就站在殿门口,吓了一遭:「作死啊你们这群小的!让辛大人站在这里吹凉风!」

辛大人是个直来直去的,用不着这样请罪的把戏,抬眼看他:「闲话都少说,娘娘呢?」

一腔骂声都梗住了,李公公赶紧把人给带进去:「娘娘宣您进去见呢!」

辛无双:「……」害 怎么说呢,总觉得你们怪怪的。

他们眼里的这位恐怕是来探望王室丈母娘的准驸马爷就这样站门口开始慢吞吞整理衣服:「哦,那待辛某正一正衣冠……」

「公子风华绝代,」李公公恨不得给他推进去,「衣冠都是极合礼的。」

辛大人就是不抬脚进去:「如今天色已晚,娘娘的衣冠呢?辛某到底是个男儿……」

「娘娘处已经设好了屏风!」

辛大人倒很磨磨叽叽,将信将疑地半天才迈步,脚迈到一半又顿住了。

这位准驸马爷回头问他们:「辛某来得匆忙,这样空手来探病,是不是不太好?」

您平时看上去没有这么通人情世故,您丈母娘是这大齐的太后像是缺你这点东西吗!李公公急得简直蹿火,还要强笑:「哪里呢!娘娘也实不用这些礼数的!」

「哦。」准驸马爷又慢吞吞地往里面走,「从前未见你在太后娘娘宫里当过差。」

「可如今你个王驾前当差的,按礼法从前连静静的永乐殿门都不能进,现在来清静台畅行无阻,可实在今非昔比。」

侍候男子的仆从不能擅入女眷所。李公公浑身都僵住了,眼前这位美人宠臣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眼里还是那样澄亮的笑意,在暗淡烛火下,这张美人脸竟然有点森然可怖了:「你们啊,还真是连一个得用的人都不给太后娘娘留了。」

李公公一句话都答不出来,只能赶紧走几步,而辛大人慢吞吞地跟着,倒确实见到了幔帐重重烟雾缭绕的起居处。只是大约炉子里焚了药,殿里清苦味重得简直像个积压陈年药材的仓库。

李公公提心吊胆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着这位憨憨的准驸马居然真的不置可否地抬脚就进去了。

随之就是沉香木门重重关上,还有落锁声,辛无双回头,已经被锁里面了。

「还请辛大人暂留几日。」李公公在门外一阵腿软,想着主上的原话都头昏,「于此陪娘娘几日……」

辛无双丝毫不慌地敲了敲木门,甚至感觉有点奇怪了:「你们知道这于辛某根本没用吧?」

他们自然知道。「若大人踏出此殿……」门后的声音都微弱了,似乎惶极,「……娘娘便不安了。」

辛无双:「……???」

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了,愕然:「太后也是主子,你们用她来辖制我?」

「如今齐宫的主子只有王上一人!」

李公公艰难地复述:「……若公子出殿娘娘便殡天,平嘉殿下……该如何看您?」

「您甫一离开娘娘便没了……殿下知道了,会如何看您?」

门后一片沉默。

李公公听见门后没有响动了,几乎虚脱地要瘫倒,又惶恐得简直怨恨自己平白趟这浑水。他说起来自己都荒谬,可是他真的只有做了:他的主上……他的主上真的用赵太后的性命来辖制这位爷!

可门后又敲了敲,有说话的声音:「李公公。」

李公公吓得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了:「辛公、公子!」

「太医院之行,还望您即刻去做。」门后的人应该是沉默了一下,这样说,「实在紧要。」

「是、是!」提起边关那位,也是极为紧要,李公公惶恐:「老奴必然即刻去做——您还有什么事吗?」

门背后没有声音了。

至少李公公确实有句真话,赵太后确确实实在这清静台。

辛大人刚来王都就惨被关禁闭,只能在宫殿里逛了一遭,结果这门锁是锁了,里面还留了不少伺候人的宫人,和一个被伺候得病病殃殃的赵太后。

长公主的爱臣跟太后娘娘同室而处,宫人都白了脸,伏地不能起,生怕看见听见什么不该看的场景丢了性命。

辛无双没想那么多,害 反正来都来了,还当真隔着长长的屏风与珠帘探病了,很有礼貌,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屏风外:「辛某替平嘉而来探望娘娘。」

赵太后被关也不是一天两天,忧思之下真的病了,整天就是浑浑噩噩,现在听见平嘉两个字才有点清明过来:「……你是平嘉儿的人?」

「那逆子……」赵太后茫然了,「他竟肯也放你来见哀家……?」

害 你那逆子他还把咱俩关一起呢。但是看望长辈的时候辛无双是好后辈,就很礼貌,也规规矩矩地认了:「正是,娘娘有什么是要在下捎给平嘉的么?」

赵太后人秧秧地坐在榻上,隔着屏风与珠帘,只能看见他绰绰的一个人影,可见是个男儿,当即觉得不对劲儿:「你与我儿平嘉是何关系?」

「你……」赵太后慌了,「你莫非是我儿的面、面……」面首?她抓起身边的茶具砸过去:「南朝之事近在前尘!你给哀家滚!哀家决计不会这样平白辱没了我儿声誉!!尔等实在卑劣!」

南朝有母女共蓄面首男宠的艳事,赵太后平素虽糊涂些,却是无论如何也决计也不会忍受这样的羞辱,还连累自己的女儿,当即就气得昏头:「你给哀家滚!!」

辛无双还没整明白怎么回事,就眼看静静的母后突然就发飙了,赶紧辩解:「在下实非如此来意,实是平嘉所托来看顾您——您是赵老将军之女,在下亦与赵国公相识!」

那茶具也没摔出去几步,赵太后听见了自己老爹的名字,停了手,只是这段时间让她也疑心病起来,眼下还是将信将疑:「那你于我儿平嘉是何人!你是何人!」

辛无双自然脱口而出:「在下自然是——」

「在下——」

「呃……」

辛憨憨卡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介绍自己,讪讪:「在下…也不知怎么说了……」

赵太后:?????你是我儿派来的憨批吗?

辛憨憨哑口无言,想起来自己出发的时候跟静静的长谈,说来说去其实也不知道说了点什么。

一开始他是来取她项上人头的,后来成了她的暗卫,又成了她的宠臣,可是她待他从来不是对臣子那样恩威并施,梁家子那群便是先例;她分明对他这样亲近又这样好,可是到头来她的母亲在面前,他不知道怎么说自己是何人。

她说其实他不必为她如此,她却不知他其实是甘心情愿的。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世上俱是奸诈之徒,世人俱是一样的奸恶,她也是世人,她比普通世人更加狠心,可她待他是真心。

是他活得糊涂,冒冒失失地来,冒冒失失地走,明明受了她的真心,明明愿意为人家舍命,而现在坐在人家的母亲面前,人家母亲问他是谁,他竟是哑然了。

他好糊涂,可真是世上第一糊涂鬼,白亏了她对他的好,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心。

慕容晓与她范有一张废纸一样的婚书,林相与她算是半路盟友半路敌,洛天依是她的王弟。

他辛无双又是她的谁,如今有什么资格坐到她母亲面前,替她来探她母亲的疾?

赵太后自己也是提防极了,提防的其实并不是眼前的男人,而是除了这男人外的所有人。

她这些时日实在是担惊受怕,娘舅白家满门都成黄土,这些时日里盛京灰飞烟灭的高门大户多如沙砾,昔日再怎么煊赫一时,如今不也满路白骨无人收?可她的女儿不同,她那远在边关的女儿,如今是安全的;她那同样权势过人的女儿,如若回来,谁又焉知会不会同样遭了毒手!?

她一开始,确实是怕女儿欺负王储,乱了纲常;可如今王储成了王上,展露出来的手段让人毛骨悚然,她的女儿是那样好的人,不能这样枉送性命!

如今满宫里哪里不是那个人的耳目,自己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这样来岂不是送死?赵太后怒而斥之,要把他轰走:「哀家看你实是像个他国探子!敢冒领我儿之名!还不快滚!?」

如若与她对线的是林致远,现在已经是懂了暗示;奈何现在在场的是辛大人,辛大人是个好孩子,自己在那里纠结想了半天,突然就想清楚了,礼礼貌貌:「在下实是出身越国,却非探子!」

赵太后:????还真是个他国的?

「在下是越国黎昭,家父黎平缜,家母辛椿。」这个人声音清越,掷地有声,「虽是大姓,也尽是前尘旧篇;如今在下家世倾覆,亲友俱故,循母姓为名。」

「平嘉叫我,辛无双。」

越国黎氏,越国黎氏……那分明是大越王族的姓啊?赵太后彻底蒙了,就这样听着眼前身影都看不清楚的年轻男人朗声:「在下是平嘉身侧之人,亲近之人,可全盘托付之人。」

「平嘉是在下的最重要之人。」

这个人话说得坦坦荡荡信心满满,斩钉截铁毋庸置疑:「平嘉更是在下的命定之人,在下愿一世追随在她身侧,千难万险,同去同归!」

赵太后这下是真的快听得昏过去了,也不病了也不痛了,几步冲上去,也不顾男女大防,屏风一拉开看了个清清楚楚。

善,大善,果然是个端正清贵的公子!

她声音颤抖起来:「好孩子,快起来!让哀家看看你——好孩子,你是如何来此却不早说!」

「你这分明是我儿的夫婿了!不说这个是还怪哀家怪罪吗!」

害 一秒升级成了驸马爷的辛大人懵了:「其实话也不是如此……」

「你如此说,是因为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赵太后简直是天上掉了个女婿下来,又慌又怕,「好孩子,你同我儿的事,哀家准了!只一条——」

「你即刻动身,带着我儿速速离了大齐!」

赵太后紧紧地抓着眼前这个女婿的胳膊,也不顾什么越王室什么其他人了,她实在是怕极了,那一日娘舅子侄都在殿上丧了命,她不是蠢物,午夜梦回总梦见自己那同样煊赫一时的女儿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就简直要落下泪来:「好孩子,你在边关自然不知,如今的齐王无视昔日襄助之恩,夫妻情分,盛京里的高门大户不知道覆灭了多少,他们在宫里的女儿也皆是枯骨!」

「这样的人,怎么会惦念手足之情!?」

「而如今只有林家在前堪堪挡着,拦着他出京的路……他竟是一直筹谋要去边关了!」赵太后泪都落下来,绝望地说,「——他分明是要去边关让我儿死了!」

「现下……眼见林家也没几天就要倒了,你速速地走,带我儿走,再也不要回来大齐——」

辛无双听得懵逼了半天,才把颠三倒四的信息拼起来。这下连辛大人都听得皱眉了:「他同林家把旧门阀清了个干净,如今是准备又与林家反目动手?」

「他准备收拾了林家……亲身赶赴边关?」

哦豁,难怪宫里戒备森严至此。辛无双挠头起来,他倒是想即刻动手跑路,问题是他走了这静静的娘就马上殡天啊,害 实在让人为难。

但是辛大人是好孩子,先扶着这位长辈坐下了:「在下知道了,您先冷静一下。」

「想不到王上原来是这样性子的人啊,」他有点纠结,「只是他待静静从来倒是也好,应当不会出大事的吧。」

赵太后又哭了起来:「我儿权势赫赫,又是嫡枝!他连林相也容不得,怎么又容得下我儿!?」

「林相啊,」辛无双愣住了,「……林相不曾拔静静的暗线……那如此说来竟是他动的手?」

他自己倒是不可思议起来:「——我便疑林相怎么如此清楚暗线的排布,一个个桩子都起得干干净净……原是他吗?」

辛憨憨第一次亲身被卷入各方倾轧与纷争,故人操戈,当下都说不出什么话,愣愣的,他想怎么会如此呢?

分明都是故人,都是亲友,为何同室操戈,为何非要至对方于你死我活……这世上的权势就是这样诱人的东西,非要如此吗?

而赵太后也愣住了,看着他神色都复杂起来:「……想来我儿必然很喜爱你。」

「王室从来不是寻常人家。」

「我儿不叫你见这些,便是爱惜你,自己独当一面挡了。」赵太后叹息了一声,「我儿权倾朝野,却喜爱你,应当也是惜你赤子之心。」

赤子辛无双心乱如麻,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若要叫他提刀杀了当今的王上,他又觉得不行,那是静静的王弟,静静有多看重这个王弟他是知道的;若要叫他置身事外看着王上去寻静静,王上已经非当初的王弟,王上拔了静静的暗桩,其心不明,他也不允。

一大堆人物关联缠着一起,兜兜转转,辛无双简直要被绕晕了,突然灵光一现:「林家范在?」

「那我去护卫林家的那人,不叫他死,他必然有法子牵制王上,不让他去找静静!」

辛无双头一次痛恨自己为何不通权谋起来,若是换成那个姓林的易地而处,必然已经有了各种打算,可如今换了他在此,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

他在静静身侧许久,从来只看见静静是普通人的模样,静静也只让他看见这些。

日子太平淡无奇,他竟然忘了这是齐王室,亲族倾轧,血脉相残,他曾经见过的,可是他怎么就忘记了。自古以来,哪家的王室不如此?

赵太后:「可如今你与哀家都困于此——」

害 对了,他分明还被眼前这位静静的母后困在这里呢。辛无双可能脑子难得灵光一回,他想了想:「娘娘可惧高?」

事实证明赵太后惧高。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虽然看着脚下的齐王宫,赵太后怕得简直不得已,但是想着边关的情况未明的女儿,赵太后还是呆着这里没有动。

此处是齐王宫最高处,万象阁,毗邻昔日平嘉王女的永乐殿。昔日开国齐绍王晚年一心向道,铸此高楼,俯瞰王宫,而又在上来做一悬台打坐。

那名叫辛无双的大越黎王孙一掌劈开了紧锁多日的宫门,满宫的甲卫暗士都在追,但是奈何这厮身法举世罕见,又很是熟悉齐王宫,实在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溜狗一样把满宫明处暗处的人都溜了几圈,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把一国太后从清静台捞了出来,在万象阁上暂放。

固然万象阁下马上就架起来数辆玄铁弩车,箭矢森然,都对着阁上。李公公半天才从太医院跑过来,恨不得多长两条腿,他又不能就这样让辛无双带着太后跑了,又不能真的把这两人当空射成筛子,急得团团转,只能让内力雄厚的手下隔空喊话:「辛公子!辛公子!您不要想差了,平白做了祸事啊!」

下一秒辛公子就从高阁之上轻盈而下,落在他面前。

百尺高楼,这人纵身而下,毫发无损,锦衣翩翩:「都如此了王上还不露面,他今晚是不在宫里吧?」

李公公简直是觉得今天晚上见了鬼,不然怎么有人从高处而下还毫发无损,又听见这人说:「太后娘娘在上处,你等自己想法子弄下来。」

「你们不该拿她要挟我。」

这个人露出了微笑,在晚风里,「——因为不论你们怎么上报,静静都会信我。」

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李公公这下是真的被掐住了命门,如今王上真的不在宫里,而是……可太后娘娘确实也是主子!经不起半点折损!他心里一片混乱间,辛无双已经又脚下一点,人已经上了高墙,要飘然而去了。

「抓住他!……要活的!」

夜色下的齐王宫终于对辛无双露出了獠牙,李公公咬紧了牙关,事到如今只能压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连话都带着狠意,「伤残不论!!」

辛无双昔日夜游盛京,都是独来独往,不带下属也从来不叫人发觉。如今他也是夜半出行,背后追了一大群人,这是也实在烦人,几次被追堵之时都想拔刀,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

他目标也明确,意思也清楚,轻身提气绕了几次就出了宫墙,背后地上追的侍卫追丢了,还剩一群暗士在全力紧紧咬在身后。

只是出了王宫就直奔东城去了,果然昔日辛大人夜半来访,这里是贵人扎堆的地儿,不管多么夜深都是满目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如今一看是满目暗淡破败,隐约还能见到几处宅子明显是失过火的模样。

背后风声乍现,辛无双转身一晃,几只长箭擦肩而过。他许久没有被人下过暗手,都诧异得笑了:「你们真的要同辛某动手?」

这群暗卫明显是着了急,欺上来不管死活就当头一刀,辛无双只是避了,看见这不要命的架势,若有所悟。

他心里灵光一现,反身往北面的一处灯火最明亮的宅子冲去,一群暗卫明显是追急了眼,毒针暗箭迷烟都像雨一样往他身上招呼。结果也不见这人怎么走位,总是轻而易举避开,他脚程又快,等暗卫追得他停了,他背后好大一扇气派的朱门,铜钉澄澄,雕花缠柱,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这宅子傲立在一片遭了难的高门大户里面,傲气得不行,像极了它的主人。而他们追杀的对象就这样轻而易举站在门口灯笼的微光下,一脸了然于心的模样:「怎么,果然到了这里你们就不敢了?」

暗卫:「……」

而后一大群穿甲带剑的巡城卫也才赶到,烟尘滚滚,看着这处灯火通明的宅邸,都驻足愕然了。

齐宫上下都知平嘉王女目力不好,夜里不能视物,就算三更府上也掌灯亮如白昼。经年下来,烛柴耗资巨费,但王女权势赫然,连王上都要避让三分,谁敢出声相问?

而今王上继位,雷霆之势铁血手腕清理朝野,一夜倾覆的王族大姓多如满地蝼蚁,却独留人不在王都的平嘉王女不动分毫,态度暧昧。这府邸是平嘉王女的宫外府邸,先王所赐,如今保留得经年不差,如同时光停滞。

如今辛无双被满城追杀,果然就跑来了静静的公主府,施施然当着半城兵士的面敲开了门,然后施施然进去了。

这人许是突然有了坏心眼,笑嘻嘻的挑衅他们:「若有本事,入府来战,辛某恭候!」

半城兵士自然是有本事的,他们追这人半夜了,惊动的人家不知凡几,可是到了这里,不要说破门而入,连说话都要小声。

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盛京里大半的权贵都是被他们这群亲兵抄的家,一道旨意下来,不管多煊赫的祖上多厉害的高门都是引颈待戮。

但是而今的天子,明显还是认这个王姐,情愿留着这个王姐。不管是忌惮现在她手里的兵权,还是什么,到底王女还是王女,眼前的公主府也成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就是个性格很跋扈很过分的人了,过往种种什么没有做过?如今犯不着自己以身试险去试探王女之怒。

公主府门口悄无声息地聚众了半城敢怒不敢言的甲士,他们沉默地接踵摩肩,静悄悄地连兵带马全挤在这里。

果然押中了其中关节的辛· 突然不憨了· 无双自是负着手一派悠闲地进去了。

而王女府邸连家仆都跋扈,出来看了一眼刀剑林立气势汹汹而来的侍卫,马上毫不留情地把门一关。

军爷:「……」害 等你们主子倒台,老子连门都给你砸了!

而我们辛不憨只是悠闲地进府,一点不像被满城追杀的人。长公主府旁边就是昔日林相爷的私宅,曾经差点被平嘉强拆改成打马球的棚子,但是最终还是得以保留,原因是静静到手就忘了,随手丢在了那里没有管。

主子没有管,下人也不敢管了。所以连昔日在一怒之下强拆的墙壁都没有重新砌,那么大一个豁口。

我们辛不憨潇洒自若地抬腿一迈就从豁口过去到了隔壁家,然后火速悄咪咪地从隔壁前林府的偏门跑路了。

家仆:害 都是神仙打架,掺和不起,回去睡了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