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完衣服出来,与来寻我的苏喻回到客堂时,我不小心被绊了一跤,得亏苏喻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我的腰身,没让我摔得太丢人,只是磕了下膝盖,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约莫是有些疼,我竟然掉了泪。
这一哭竟大有决堤之势,我索性坐在地上掩面哭了个痛快。
苏喻和程恩皆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又是劝慰又是自责,苏喻还寻来了伤药,当着众人的面撩开我的裤管,揉散了淤血后上了药。
我见差不多了,一袖口抹掉了泪,抬首望向眼前的徐熙。
徐熙不知何时打发走了韩姑娘,方才就不言不语地立在堂中,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此刻我与他四目相顾,却见他渐渐露出些许怀疑之色,忽地眸色一闪,也不多言,一挥手,便有几名手下跟上,随他径自闯入内堂。
我一边低头拭了泪,一边状似无意地与面前二人交换了眼色。
果然,徐熙无功而返,不过他向来是个识相的,也未再过多纠缠,只将我与苏喻又送回宫中。
待到谢明澜来时,已是傍晚,我立在清思殿院中,一边暗自理着纷杂思绪,一边随手拿了个桃子喂马。
忽听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正默默调整着神态,下一刻便被人狠狠扳着肩膀转了过去。
谢明澜来势汹汹,吓得马儿连我手上的桃子都不敢吃了,一溜小跳着跑远了。
他双手紧紧握着我的肩膀,双眸似要冒出火来。
“疼……”我瑟缩地躲了一下,没有躲过,只得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莫名道:“陛下?”
谢明澜似在审视着什么,眼神几乎狰狞起来。
我带着几分胆怯道:“明、明公子……你怎么了……”
这个称呼让他一怔,但终归令他的气息渐渐平缓了,过了半晌,他道:“我可以容忍你与苏喻在一起,但是……”他咬了咬牙,看得出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但显然并没有奏效。
他咬牙切齿地接着道:“但是……你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我怔了一下,道:“是你允我去程家玩的……”
谢明澜低喝道:“不要给朕东拉西扯,你们为何避开徐熙盏茶之久?说!”
我也升了几分气愤,道:“难道、难道……我换衣服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倘若这是陛下的圣谕,我以后遵命就是了!”
“你!谢时——”谢明澜如此气急败坏的一句,竟生生停在最后一个字上。
我不由得瞪大双眸,却见他如梦初醒般抚住唇边,偏过了头去。
过了许久,他渐渐恢复了平静神色,站直身子,向我面上望了一眼,又垂了眼帘,随后他长出了口气,说了一句:“金桃是番邦贡品……”
他这句实在太过没头没尾,我愕然道:“呃?”
他有气无力道:“算是个稀罕物,不要拿来喂马了。”
我道:“……这,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我为了表示诚意,连忙将那金桃送到唇边。
“诶——”他阻拦不及,眼看着我将马儿咬了半个的桃子又咬了一口,登时更是无奈摇头。
我歪了歪头,诚恳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他微垂了头,接过我手中的金桃,远远丢给了马儿,他仿佛自言自语般道:“你曾经是最自傲的,哪里肯吃牲畜咬过的?”
我暗暗松了口气,随口敷衍道:“既然不记得了,我横竖是无所谓的。”
然而还不等我这颗心落地,却见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半晌,他忽然道:“你到底……”
这是我在他面上从未见过的踟蹰神色,他带着这般神色,抬手抚过我的鬓边长发,微微一用力,顿时我被他轻扯着向他靠去。
在这咫尺间,他有些迷茫道:“我该相信你,还是我自己的直觉?”
好在,他这个问题也并未非要听到我的回答不可。
他在短暂的怔忪后,只是拉起我问道:“磕哪了?哭那么凶……”
我道:“膝盖。”
他微微蹙了眉,仿佛我让他很不省心似的,道:“给我看看。”
说着,他将我拉到廊下木阶坐了,我也不愿在这等小事上违逆他,只得蜷着腿,卷起裤管将伤处给他看。
虽说也有倚疯撒邪的意思,但那下却也属实磕得不轻,膝盖乌黑了一片,又有苏喻当下便为我揉开了淤血,此刻看着,倒是比方才更骇人了些许。
我边轻轻吹着那处,边随口道:“好在苏喻在场,帮我揉散了淤血……不碍事了。”
谢明澜原本见到那处,只是轻轻叹了气,但他听见我这么说,又狠狠抿了唇,我顿时后悔失言,还来不及找补,他已然抬手上来覆上我的膝盖,他像是怕碰疼了我,只是虚虚抚摸着。
只是摸了没两下,他便停了动作,我偷眼望他,却见他那依旧雾蒙蒙的黑眸带了些许恍惚,似走神一般,就如此按着我的膝盖不动了。
他的掌心太过炽热,这样按着不动久了,我默默忍了半晌,有些抵不住那阵烫意,微微挪动了一下。
我这一动,他才转过眸子,带了几分斥责道:“动什么?”
我没好气道:“太烫了……”
谢明澜的呼吸一乱,眸色越发诡异,像是灰烬中的微弱火焰,道:“什么?”
我道:“你的手!”
他闻言,手上不但没有卸去力道,反而握住我的小腿。
我心中越发不安,见他像是十足忍耐着什么,额角又迸出两根龙骨,一滴汗珠不知何时泌了出来。
那滴汗珠极缓地划过他的额边,我不敢置信地望了一眼院中深秋萧瑟景色,愕道:“……你是不是穿多了……”
那滴汗珠猛地一淌,坠到他的下颌边。
忽然,他一个翻身,不顾我瑟缩的躲闪,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缓缓压在木阶上。
眼看他俯身上来,我惊道:“陛下!”
他并不算太过粗暴,只是在我挣扎中,他深深俯下头,带着颤抖着气息吻住了我。
我登时一惊,浑身都冒上冷意,心道: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念头还不待我细想,他就撑起身子,微微喘息着,只是他逆着月色,唯独神情令我看不分明。
我强自镇定道:“陛下……你不是说……旁的,旁的我若是不愿意也不勉强吗……”
他像是很不爱听,揽住我的后颈,额头带着蒸腾的热气抵了上来,他自己也似很混沌,近乎彷徨失措道:“我不知道,我……我觉得你要离开我了——”
我心头顿时掀起狂风巨浪,不等我说话,他又道:“这种感觉……我经历许多次了,我恨我如此熟悉这般的心悸……”
我捏紧指节,横下心道:“我不懂陛下在说什么,但是我和苏喻已经心意相通,我对陛下只有感激和……”
“我哪里不如苏喻?”谢明澜用罕见的急切口气打断了我,不依不饶道:“嗯?我究竟哪里不入你的眼?”
这一句哪里像是金尊玉贵的君王口中说出来的?比寻常拈酸吃醋的女子也不如了!
若换做平常,我大约有一百句揶揄等着他,但他今日实在太过反常,我竟一时不敢反驳。
恰时,庭院中起了风。
深秋的风格外清冷凄苦,那风拂过谢明澜一缕发丝,在空中无力地飘荡了一瞬。
也只有一瞬。
我听到自己叹了口气,道:“陛下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你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也是天下的主人,苏喻不配与你相比。”
谢明澜忽然探手攀住我的衣襟,微微一用力,将我向他拉得更近了些。
他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目光,很是冰冷,却像是压抑着荒原的火,他道:“是吗?那你属于我么?”
我一时语塞。
倘若今日未曾见到谢时洵,对上此时此刻的谢明澜,我大约还有几分凶性,但是如今……
那人的身影和清冷的苦香又仿佛攫住了我的心。
密室中,他冷峻的眉眼又浮现在我眼前,彼时他眼底微微一动,道:“秋猎?”
我勾着他的小指不肯放手,却不妨碍我清晰答道:“是,围场守备终归不如宫中,兼之秋猎那日备有马匹,我与苏喻都觉得那是最后的良机。”
说着,我还是忍不住侧着脸蹭到他的衣衫上,动情道:“唉,我和苏喻本也打算那日行动的,然后我再……一个岛一个岛的找过去,总会找到你的……没想到你竟来寻我了,你可知我有多高兴啊,又高兴,又害怕,倘若我能决定,还是愿你不要来的……”
明明没有此意,话说出来却像是撒娇一般,但我此刻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更何况那不值一提的脸面。
谢时洵沉默片刻,道:“为何?”
我在心底纠结半晌,但我终究在他面前是无法撒谎的,只得道:“此番险境,你在……我会害怕……唉,倘若只有我一人,生死都算不得什么了!可是如今你在此地,我既怕你遇险,也怕我有什么不测,你见了会伤心……横竖束手束脚的。”
他闻言冷笑一声,却伸手将我抱在怀中,戏谑道:“许久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这视人命为草芥的毛病连你自己都算上了。”
说着,他的手指自我腰身滑了下去,光是这不明意义的触摸,我的心底便没来由地涌上一股酥麻,直蔓延到手心牙根,浑身上下叫嚣着想要更多的触摸。
而就当我忍耐不住向他唇边凑去,想要索要一个亲吻的时候,他不轻不重地一掌拍在我的屁股上,不像是亲狎,倒像是告诫的意味。
他的黑眸微微眯了一下,警告意味更深,道:“给我好好活着。”
我喉咙中发出半声短促的呜咽,乖乖道:“我记着了,都听你的……太子哥哥。”
眼前忽然一晃,却见谢明澜的面容近在咫尺,他大约是许久没有得到答案,一把夺过我的手臂,沉沉道:“说啊?你,也属于我吗?”
我垂下眸子,生怕泄露了我不自知的情绪,随后调动起温驯的口气,道:“是,我,自然也属于陛下。”
这个台阶我给的很是痛快,甚至隐隐带了几分解脱之感。
此时此刻,眼看与太子哥哥团聚只有一步之遥,我自是什么都能忍耐了,只怕拿世间最重的屈辱折磨来换,我定也换得眼都不眨,而眼前这不过是谢明澜一时失态的动手动脚,又算得什么呢?
更甚之,如果能换得谢明澜不再戒备我,使得秋猎那日防范松懈些,我也不介意和他再睡一睡——只是如何睡得自然,睡得顺理成章,睡得他心花怒放,我还未想好。
谢明澜微微眯了黑眸,似在辨认我的话中有几分真假,半晌,他握着我的小臂向他带了带,更似试探一般道:“是吗?”
我挑着眉梢半真半假道:“陛下实在担忧,不妨仿照打给牲畜的烙印,在我身上留下你的印记——依我看,谢是姓,明是辈份之字,这都不太妥,你就烙个澜字吧。”
说着,我随便比了一下,道:“胸口,手臂,都可以吧,嗯……就是记得前边给我留几个空,我要自己再烙三个字……”
见他冷肃点面容上渐渐升起一抹困惑,我笑道:“最后连成力挽狂澜四个字,看着怪威风的。”
我在秋风中与他静默对峙着。
许久后,谢明澜的唇角微微牵扯了一下,他不知是笑还是气,喉间冒出短短的一声“嗬”,随即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艰涩神色,又像是惨笑又像是泫然若泣。
他道:“说这种讥讽的话,都没有逗笑你自己吗?”
闻言,我终于忍不住,真心实意地兀自笑了半晌。
只是这一次我还未笑够,就觉得他的手劲更紧了些,另一手顺着我的肩抚了下去,最后流连在我的腰间,随后他像是再也无法控制一般,缓慢却坚定地抱紧了我。
与他毫无一丝缝隙的贴着,我都能听到他胸膛中传来的猛烈心跳。
我忍了又忍,心想:本也不算什么,但我若是再不挣扎,未免乖巧得令他起疑了吧?
打定主意,我抬起手抵在他的胸口,隔着这厚重华贵的布料,依旧透出他的体温。
他微微垂下幽黑的眸子,痴痴望着我。
下一刻,他俯下头,滚烫的气息拂在我的耳畔,随后一个吻啄上了我的颈侧。
我越过他的肩望着廊顶,默默忍耐着他的动作。
未曾想到他今日的吻竟是那般凶狠,我等着等着,等来颈侧传来的轻微刺痛,我忍不住蹙眉忍耐。
待那阵刺痛消失了,他却仍是抵在我的肩膀上,用双唇轻轻蹭着那处,轻轻吐气道:“朕给你的烙印。”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廊下扇门吱呀一响,我侧眸望去,只见一个纤长身影端着托盘和瓶瓶罐罐正迈步出来,见到我与谢明澜的情状,他不禁一愣。
我仿佛一个溺水者,伸开手臂向苏喻伸去。
哪知谢明澜在短暂的失神后,方才的柔情转瞬消失,他再一次插入我的指缝,将我按在廊上。
我竭力向苏喻望去,小声唤他道:“苏喻……”
换来的却是谢明澜收得更紧的手臂,和他向苏喻投去的近乎挑衅的一眼。
苏喻仿佛有些不解般微微扬眉,他与谢明澜对视了一会儿,淡淡道:“陛下,隋公子换药的时辰到了,他的背伤受不得冷。”
谢明澜怔了片刻,这才惶惶然松了些许,初一得放,我便如同见到了救星,不顾谢明澜僵硬的禁锢,连忙从他身下钻了出来,躲到苏喻身后。
苏喻侧过身,向我投来一眼,这一眼很快便落在我颈侧,他倒是也未说什么,只是极难察觉地叹了口气。
回到屋内,谢明澜却没有走的意思,苏喻示意我解衣,他便端坐在床边看着,一字未出,就是拿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看着,看得我浑身发毛。
我佯装踌躇了一会儿,便就着苏喻的手褪去衣裳,伏在床上,不耐那人的注视,便调转头望向墙壁。
苏喻对我的背伤再熟悉不过,那药瓶不知被他握了多久,以至于从中淌出的药水都带着一缕暖意。
纵然知道谢明澜在场,但我还是忍不住在他略重的手劲下发出轻吟。
苏喻道:“疼?”
我道:“忍得住。”
苏喻低低应了一声,便不在言语了。
我观察过他的手,那是一双大夫的手,永远清洁干燥,苍白却有力。
如今他的手掌带着许多力道划在我的背脊,我有些承受不住地将头埋进了云被中。
屋内暖意蒸腾间,谢明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传了过来,道:“每次……都是这样么?”
苏喻的双手微微一停,却在下一瞬恢复了动作,他好像知道谢明澜在问什么,道:“是的。”
谢明澜的呼吸加重了些,这一次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站起了身走到他身侧。
苏喻的动作又停了,谢明澜带着轻描淡写的命令口吻道:“让我来。”
窗外不知何时已然狂风大作起来,风势颇大,甚至还带了些凄厉的唿哨之声,直吹得门窗砰砰作响。
好在,屋内足够静谧。
谢明澜说完这句,屋内着实静默了一阵儿,直到苏喻的手指从我后背缓缓划下,让我觉出几分安抚和提醒之意,随后他默默起了身,给谢明澜让了。
眼看这抹青色便要离去,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的衣袂。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看见苏喻的神情,手腕就被一人捉住,随后轻轻用力,迫我望向他。
我不得不向谢明澜面上望去,他今日本就有些古怪,如今眉宇间更是郁结,整个人看上去似怒非怒,似悲非悲,像是压抑什么难言的痛楚般,与寻常的模样大相径庭。
在这般的威势下,我只得又老老实实地俯身下去,唯独拽着苏喻的手一直不肯放,在臂弯中含混道:“陛下第一次做这种事,我怕你按着按着,想起了我的不好,手下一个错力按断了我的腰可怎么办,还是留苏大夫在旁看护一下吧……”
谢明澜在我身后许久不语,我也无法分辨他的神情,只有浓烈的龙涎香味一阵浓过一阵,我只当他默许了。
然后,他的指尖极轻地触到我的腰侧,我猝不及防,顿时本能般绷起肌理躲开了。
躲了几下,他终于将掌心覆在我的背上,但终归没有敢用力,很是小心地一下下抚摸起来。
苏喻静静坐到床头,望了半晌,开口平平道:“陛下,隋公子的伤源在骨中,过轻,怕是无用。”
我仰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挑了挑眉,心道:你现在又装什么神医,之前你在漠北的时候明明也不敢用力。
苏喻不露声色地按下我的脖颈,又将手指搭在我的眸上。
谢明澜被苏喻这般一说,径自停了,再无动作,我本以为是他在赌气,但这缄默未免太长了些,我不由得微微转过头,从苏喻的掌下向他望去。
却见这二人沉默地望向彼此,寂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明澜仍是望着他,却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淡淡道:“你们在程宅中,避开徐熙去做什么?”
说着,他的手下毫无预兆地一用力,我只听我的肩膀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啊!”我痛呼一声,抚着肩膀便向往苏喻怀中滚去。
哪知谢明澜比我更快,抬手早我一步压在我的背上,让我完全动弹不得。
而他近乎质问般,又问了一遍:“你想再一次私纵他?”
苏喻终于像是在这对峙中败下阵来,他渐渐垂了眼,摇头道:“草民,不敢有此妄念。”
谢明澜的手劲再次加重了些,我无辜地竭力回头望向他,却觉他带着这样的力道,用力从我的肩膀抚至腰际。
随后那只我夸奖过漂亮的手终于放开了我,又缓缓抚上他那墨色华服心口处的布料。
我顺着那只手向上望去,见谢明澜张了张口,犹豫了片刻,但最终仍是道:“你们……天天都在一起,如今分给朕一个——不,半个时辰,也不可以吗?”
我道:“这……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后面的“但是”还未出口,我就见他无声地深深抽了口气,又颤抖地轻呼了出来,那按住心口的手指逐渐用了力,他的手指很漂亮,纤长白皙,如今却仿佛是一根绷得太紧的弓弦,连手背上都裂出分明的骨节。
霍然间,他的身躯覆了上来,我顿时一惊,心中含恨道:干嘛大喘气!
我本能地回身用一手推拒着,却被他禁锢住了手腕,牢牢固定在头顶,另一只手再一次摸索到我的腰侧,像极缠绵的抚摸。
他黑沉沉的眸子自上而下盯着我,竟罕见地带了一丝隐约的,不可名状的怨恨。
只不过那抹怨恨终究一瞬而过,他便艰难地闭上双眸,再睁开时,黑眸便像水洗过一般,一丝情绪也无。
我支着手肘半撑起身子,对他道:“苏喻……”
其实我的意思是,可以睡,怎么都可以,问题是苏喻还戳在这呢。
然而我刚说完这两个字,便被他狠狠一捏肩膀,下一刻便将我一把推到苏喻怀中,他也不看我,只是移下身躯,轻吻着我的腰侧,道:“如此,可满意了?”
我伏在苏喻怀中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他话中的荒唐含义,登时惊如五雷轰顶,连忙一翻身挣开了他的禁锢,蜷着双腿向身后苏喻蹭了蹭,不可思议地望着谢明澜道:“陛下!这怎么可以!”
变态,谢明澜简直比去年还变态了。
谢明澜面不改色,只是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缓缓撑起身子,他望着云被出神半晌,慢吞吞地抬手将散乱的黑发挽到耳后,他不知在想什么,眉梢隐隐起伏了一下,这才将目光移向我,不冷不淡地问道:“又怎么?”
我正要开口,余光却见一双手自我的身后伸出。
还来不及反应,那双手已然紧紧箍住了我的肩胛,我冷不防向身后那人望去,下一瞬却觉眼前一暗,随后唇上传来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
“唔……!”我方反应过来,挣扎中,却觉得苏喻的唇齿间渡给我一阵半生不熟的微苦清香气息,我怔愣片刻,已被苏喻的舌尖侵入口腔。
我紧蹙着眉质问般望着苏喻,哪知却换来他扳着我的脸颊,吻得更是缠绵,吻得我连喘息都险些停滞,哪里还有说话的余地。
谢明澜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终于,他似乎带着些许嘲讽轻笑了一声,又俯身下去。
那冰凉的一只手亦如苏喻的侵入般,轻巧地插入我的腰带中,轻轻拨弄两下,便解开了。
顾此知彼之下,我不知不觉中被谢明澜剥得精光,他握住我的脚踝摩挲了半晌,又顺着向小腿上抚去。
他一碰我,我便觉得像是被蛇缠上似的立时寒毛直竖,纵然苏喻今日也如他一般极为反常,但是不论如何,苏喻在我心中都是更为可靠的那一个,故而我本能地向苏喻怀中倚了倚。
我用目光哀怨地望着苏喻,心道:对,我是想过了不起就与谢明澜睡上一睡,可怎么会是这种睡法?
苏喻这才轻轻放开我的唇,抬手抹去我唇边的一丝水渍,他深深望着我,口中却对谢明澜轻声道:“如此甚好,多谢陛下。”
谢明澜又莫名冷笑了一声,没有回应,手中却猛然一用力,我猝不及防被向下又拖了几许,全然被他压在身下,肌肤亦被那人衣料覆盖了。
他的衣着没有一丝皱乱,墨底金纹无一处不繁复华贵,与他相对,惯是一向脸皮极厚的我也觉得自己浑身赤裸得有些没面子了。
谢明澜掐着我的下颌不容我闪躲他的目光,他一寸寸地流连在我的眸上,神色终究和缓了些,他附下身,无声地比了个口型,我一个没看清,只觉出是两个字,却并未看清,忍不住悬起了心,生怕从他口中吐出关于……
“什么?”我愕然地问出了口。
他沉默了一下,又无声地吐出那两个字。
这次我看清了,也放下心了,方才还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端倪,原来只是“好看”两字。
毫无威胁,毫无异常的一句“好看”?
我搔了搔眉心,心道:谢明澜真是越发令我琢磨不透了,此景此景之下,这一句是哪冒出来的?
不等我思索明白,却觉谢明澜已然顺着我的小腿抚到了膝弯,随后温柔却不容反抗地向上一带。
不知是否因着苏喻在场的缘故,谢明澜的动作显得隐蔽而轻巧,他那黑压压的华服将我掩盖住了大半,我心中尚自游移,半推半就之下不由得被他按着膝弯直按到胸前,他身下滚烫坚挺的那物抵了上来。
“明澜……”
“嗯。”他口中轻淡地应了一声,但是他的性器已然在我大腿根轻轻抽蹭起来,求欢之意不言而喻。
我本以渐渐卸了力,心道:罢了,怎么睡都是睡,横竖苏喻总是见到我丢人的模样,他也该见怪不怪了吧。
然而视线轻轻一晃,却见我的一截脚踝从那片墨黑华服中露了出来。
只这一眼,我便觉呼吸一窒。
一幅幅不堪的画面不断在我眼前闪过,那夜他是如何将我母妃的红线金铃拴上我的脚踝,我原来一刻都未曾忘记。
羞辱,怨耻,我的耳边竟然又响起了到那飒飒的铃声。
瞬间,我只觉心头暴起一股无名业火,用尽全身力气方攥住了手指,就在此刻,他却不合时宜地垂下头试图吻我。
我脑海中空白了一瞬,待我回过神,只见谢明澜的身子被我踹得向后一倒,他捂着胸口,怔怔地望着我,神情中竟闪过一丝茫然的无措,不过那也只有一瞬,随后他的眼神逐渐沉寂了下来,只是面无表情地拿那双乌沉沉的眸子盯着我。
我的神志这才骤然清明起来,我愣了一瞬,哪里容得在这最后一关被他识破!
顿时我急中生智,忙往苏喻怀中一扑,掩着颜面道:“苏喻你真的不会生气吧?”
苏喻也怔了怔,他还未回应,我便觉得谢明澜一把环住我的腰,仿佛隐含着怒火一般,又将我强硬地向后拖去。
做戏做到底,我便是拽着苏喻死不松手,口中胡乱道:“上次你就因为我身上的痕迹与我赌气,这次……你不要当着陛下的面表现得大度,到时候又要与我找旧账!”说着一手扒着他的腰带,一手揪住他衣襟。
我越是这般说,谢明澜施加在我腰间的手劲越大,他冷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你只管安心就是了!”
两厢挣动之下,只见苏喻轻呼了一声:“啊……”
只见一块东西从他怀中坠了下来,在床边磕了一下,顿时分为两截,一片掉到地毯上,一片正巧坠到谢明澜面前。
我们三人皆静默了一瞬。
一块玉佩。
不,准确的说是两片,不过不是这次磕碎的……
谢明澜缓缓拾起他面前的半片玉佩,拿在掌中端详,他就那么静默地望着,半晌都没有说话。
我小心地从地毯上捞起剩下那半片,心道:谢明澜见过这块玉佩吗?我记不得了,不过当年我对此物一向珍惜,总是贴身放着,很少拿出来悬配,他应该不认识。
一念还未转完,我就听谢明澜幽幽道:“原来……他竟然待你是有真心的,他竟然将此物赠与你了。”
“……”我默默回首,见谢明澜握着那块玉佩,露出一种近乎讥诮的笑容。
这话说得十分奇怪,短短一句话用了两个“竟然”,不知道他为何那么惊愕。
苏喻半晌没有回答,他只是垂下眼帘,从我掌中拾起那半片玉佩,又恭谨地向谢明澜伸出手,缓缓摊开手掌。
我与谢明澜的目光都停在他掌中的半片玉佩上,我甚是不解其意,却听他不带什么情绪地平稳道:“是,此物是由他所赠,还曾在飞龙谷为我挡下致命一箭,于我而言最是珍贵无比,还请陛下开恩赐还。”
“……”
“……”
苏喻!!我暗暗倒抽一口凉气,险些惊呼出声。
我心道:苏喻真是真人不露相,寻常不作死,要作就作个大死。
那厢苏喻却很平稳淡定,不论是神情还是他摊开的手掌,皆是一丝晃动也无。
屋内一时间安静极了,静到极点,我甚至听到了这两人的呼吸声。
我心惊胆战地偷眼望向谢明澜,却见他微微垂下眼睫,意义不明地望着苏喻掌中的半片玉佩,只是他握着另一片玉佩的手掌却越握越紧,他额前的两根龙骨又隐隐显了出来。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终于缓缓抬起手,伸向苏喻掌心,似是要还回去的模样。
我又是纳罕又是松了口气,就在此时,却见他的手指一顿,不但没有将他手中的半片玉佩还回去,反而两指一探,自苏喻掌中取走了那半片。
“……”苏喻沉默地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神情依旧自若,只是略带着些不解地眨了下眼。
谢明澜却不管他,只顾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将那两片玉佩缓缓拼到一起,径自出神。
半晌,他对着玉佩静静道:“此物不是他的么?他既然在此,该由他分配才是。”
我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是我的啊,看你俩打哑谜似的说了半天!”
谢明澜仍是垂着头,却抬起眼帘,向我投来一眼。
不得不说,不知何时起,他的气度威势越发有些像谢时洵了,如今他这平平看我一眼,我便讪讪地敛了装疯卖傻的神情,萎靡着不语了。
苏喻终于渐渐收回了手,恭敬地颔首道:“草民遵旨。”
说完,这两人的目光一时皆汇聚在我面上。
谢明澜握起我的手腕,郑重地将那两块玉佩放到我掌心,道:“我要你给我。”
这次轮到我端详着那块玉佩不语了。
此物我实在再熟悉不过,不但玉是好玉,而且上面刻的是我母妃家族的家纹。
据说此物传了十几代,每代家主都会将此物传给他最勇敢的儿子,直到我母妃远嫁齐国,那代家主认为我母妃的勇毅远胜男儿百倍,故而打破了这个传统,亲手将此玉佩赠与了她。
不过我母妃只是觉得这玉佩怪名贵的,让我求亲时赠给云姑娘——彼时她以为云姑娘是她板上钉钉的儿媳妇。
故而它虽是死物,但对我来说也是十分珍贵,我贴身配了二十来年,它每一条纹理我都抚摸过无数遍,闭着眼都能绘出那家纹图案。
我愿意将它赠给韩姑娘,因为韩姑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救我一命,此等勇气,我想一定会为我母妃在天之灵所欣赏。
而后我又将此物赠与苏喻,更是一百个应该,一百个愿意。
可是如今,我……唯独不愿将此物赠与谢明澜。
一念至此,我不着痕迹地把玉佩收入掌中,对谢明澜笑道:“我听你们刚才说的……这玉佩是我失忆前送给苏大夫的吧?既然已经送给他了,那就是他的东西了。”
说着,我不敢再看他,忙转过眼,抬手便想还给苏喻。
哪知我刚伸出手,却又被谢明澜捉住,他的手上微微一用劲,我不得不随着他的力道摊开掌心,只见他的喉结轻滚一下,然后用一种商量般的口吻对我道:“……那给我半片,可以吗?”
我想,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恨他,以至于连着微不足道的要求都要拒绝。
我与他的恩恩怨怨在我心中早就算得扯平,毕竟倘若细细翻起旧账,他施于我的折辱也算得是我自作自受,更何况秋猎在即,眼看我熬过最后一关便可以与太子哥哥团聚,我本该是没有理由拒绝他的。
只是……怎么偏偏是我母妃的玉佩呢?他要个别的不行吗?
我想了想,借着转过身的动作,将握着玉佩的手掌不经意地撑到身后,随后放轻了语调,哄他道:“明澜,我送你个别的吧……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别和苏大夫争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说这话的时候,谢明澜看起来有些失望难过。
见他垂下眼睫,我连忙又道:“不如……唔!”
话还未说完,便见谢明澜眸色一沉,已然欺身上来,他一手按住我的后脑,不由分说堵住了我的双唇。
我本能地向后一仰,却被他借势压在身下,他不知是赌气还是报复,动作中竟有几分最初在密室时的粗暴。
我被吻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他却丝毫不顾,直将整个身躯的重量压了上来,狂风骤雨一般的啃咬中,他身下昂扬的性器再一次抵到我的小腹,带着威胁意味上下胡乱顶撞起来。
我喘息着想,在苏喻面前这般的行径,倒也不是退让了吧,明明就是宣告和挑衅。
趁他俯头轻咬着我的颈侧,看不到我的神情,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背,投向苏喻。
苏喻仍然坐在床头,他的神情还算平静,只是眼神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什么。
我对他艰难地摆出无声口型,道:“你愣着干啥啊,拿走!”
苏喻见状一怔,我已然探出手掌去寻苏喻,想把掌中那两块玉佩先还给他收起来。
哪知就在我与他的手指将要触碰到的那一瞬间,谢明澜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一把准确地抓住我的手腕,吓得我倏地冒出一身冷汗。
却见谢明澜方从我的肩颈间抬起头来,他自上而下地垂直俯视着我,神色亦是晦暗不明至极。
随后,他命令道:“抱住我。”
“……明澜……”
“抱住我……”他又重复了一遍,说着,他抓着我的手腕放到他的背上。
我只得依言环着他的脖颈和后背,在他浑身散发出的浓烈龙涎香的侵略中,轻声道:“这样?”
他仿佛有些承受不住似的微微蹙了蹙眉,口中却叹息着道:“再紧些……”
我小心观望着他的神色,几乎用近全力抱住了他。
谢明澜似忍耐又似满足的轻轻吐了口气,在我唇上狠狠一吻,道:“很好。”
他顺着我的脸颊吻了下去,直吻到我的脖颈胸口又轻咬起来,我承受着肌肤上传来的轻微刺痛,失神道:“为、为什么……”
谢明澜颇为强势地分开我的双腿跻身进来,他的性器抵在我身后试探着戳刺,当着苏喻的面毫无顾忌的做着这种事,他却贴近了我的耳畔,极轻极轻的,以一种近似于无奈的口吻道:“……才会觉得你也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