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一只雪白纤细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索着寻找手机。
可还没两下,就被一只大手握住,缩回了被子里。
下一刻,大手拿起手机,想要按掉,却在几声软语中,无奈地拿过来。
乔语卿一看,挑了挑眉,坐起身,接通了电话:“苏队长,怎么有空找我了?”
苏铭将烟用脚碾灭,看着早已被破坏殆尽的青塘村,沉重地呼出一口气。
“案子已经破了,但是这里……你能来一趟吗?我需要你的帮忙。”
临槐笑容冰冷,这会儿倒是知道求人了。
那时候将乔语卿当做犯人审问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客气。
此时的他好像完全忘了,乔语卿会被怀疑,完全就是他设下的局。
乔语卿叹了口气,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能力浅薄,恐怕帮不上忙。”
苏铭心口一顿,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不是,这件事恐怕只有你能完成。我找过大师,但他说,只有有缘人才能解开青塘村的死局,而那个有缘人就是你。”
乔语卿没想到竟有这般说法,手指在被子上点了点,许久才说:“好吧,我过去一趟,但不能保证能够成功。”
挂断电话,他看向临槐:“老板,要一起去吗?”
临槐当然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数十年前,青塘村还是个偏僻贫穷的小村庄,村民以耕地为生,勉强自给自足。
刘福东是村里走出去的大学生,可在外面混了七八年,也不过是为别人打工,根本称不上赚大钱。
心思浮动的他逐渐走上了歪门邪道,在其中找到了生财之道——制毒贩毒。
刚开始,他只是带了几个兄弟单干,但很快生意越做越大,货源、人手却严重不足起来。
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家——青塘村。
于晴他们,就是他找到的合伙人。这些人嘴巴紧,心思灵,敢打敢干,是能用之人。
剩下的村民则是劳工,但因为他打着福泽乡里的名义,工资发得不少,大家也都很是乐意。
或许有人发现了不对劲,但在钱财和强权的控制下,还是选择了闭嘴。
橡胶厂一成立,他的生意就风风火火地展开了,跟着他的人,没有不富的。
可好景不长,由于对环境破坏太大,他们很快就被有关部门查处了。
有惊无险的是,并无人发现内情,只以为是橡胶生产产生的废水。
经此一次,差点进了鬼门关的他也熄了心思,借此机会金盆洗手,转投了房地产,倒也同样红火。
那些年对环境重视程度还不够,虽说生态修复也启动了,但只是资金到了位,具体做到的不多。
因此青塘村在日复一日中腐烂,动物死亡,植物枯萎,到处都是一片荒芜。
虽绝大多数人不知,但这一方土地确实存在着类似于神明的造物。
而生于此处的水神不忍生灵涂炭,降下神意,希望青塘村的村民能帮助恢复环境。
可想让已经享受过钱财的村民再吐出来,简直比杀了他们还痛苦。
于是,在经过商量后,村民们选择镇压水神,将所有秘密掩藏。
至于不同意的人,则会被强行同意。
那一天,无数村民跳进了水里。
溺毙的尸体怨气冲天,不断污染着水神,消耗掉了它的神力。
可他们唯一没算到的是,水神被污染后,竟成了怨鬼,找到刘福东等人报复,也揭开了这个村子隐藏的秘密。
——这是苏铭所了解到的事情全貌,他便也是如此告诉乔语卿的。
听起来和临槐貌似一星半点关系都没有。
乔语卿却似笑非笑地瞥了临槐一眼,有的人啊,隐在了所有事情的背后。
他可能确实没有亲手做什么事情,乔语卿也确实没亲眼见到。
但一个由纯粹恶念形成的“人”,乔语卿怎么敢信他无辜呢?
不过目前还不急于商议此事,乔语卿重新看向了苏铭:“所以,你希望我能净化水神?但这根本不可能,我没有这个能力。”
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确确切切的普通人。
苏铭犹豫了一下,将他带到一边:“是这样的,大师说,你身边有一大德大慧之人,只要他愿意前往水中,以自身为阵眼,压住邪气,即可成功。”
他想着,指的大概是临槐吧?
毕竟他没在乔语卿身边见过其他人了。
虽然苏铭从哪里看,都觉得临槐危险可怕,但大师不会骗他。
乔语卿看了眼临槐,险些没忍住笑。
大德大慧之人或许是有,但绝对不是这个临槐。
这完全就是反着来。
“等我们几天,这件事会有交代的。”说完,他就转身朝临槐走去。
临槐眉眼柔和地转头看向他,轻轻握住他的手:“刚才都说了什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
乔语卿摇了摇头:“我们先回去。”
临槐体贴地没有多问,跟苏铭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乔语卿上车离开了。
从那天起,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变了,又好像一如既往。
只是乔语卿变得比过往都更亲近临槐了,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几天过后,乔语卿仿佛不经意般的开了口:“那些人,都受到了源自‘恶意’的影响吧?”
这一瞬间,所有的丝线疯涨如杂草,疯狂地勾缠在乔语卿的身上,一寸皮肤都不放过。
如果乔语卿能够看得见,就会发现自己简直比埃及木乃伊缠得还紧实,只需临槐一个意念,就会被撕成碎片。
丝线们蠢蠢欲动,有的纠缠摩挲,有的高昂着身体。
无疑都是危险的信号。
临槐却什么都没做,他甚至产生了一种终于说破的轻松感,与乔语卿对视许久后出声:“他们本来就有这个念头。”
“很多人都会在某个瞬间产生恶念,但绝大多数并不付诸实践。”乔语卿语气淡淡,“那些娃娃,其实也是你回收的、源自于你自己的恶意吧?只有终结你这个根源,才算得上真正结束。”
临槐抚上乔语卿的唇:“所以你要杀了我吗,语卿?还是……”
他缓缓将目光挪到了乔语卿那手腕的银镯上:“我那天看到了,里面藏着和我同源的力量,是吗?”
乔语卿不再掩藏,坦然颔首:“你是他的所有恶意。”
“你是因为他,才来接近我的吗。”临槐垂下双眸,宛若风雨欲来。
“是,也不是。”乔语卿微微一顿,“我喜欢你,但我希望是完整的你。”
临槐陷入沉默。
“我知道你想把我留下来,但其实你自己也清楚,你做不到,不是吗?”乔语卿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重新合而为一吧,这是你唯一能拥有我的机会……”
.
乔语卿和临槐再一次来到了青塘村,苏铭跟在一旁,欲言又止。
临槐懒得理会他,只是走到水边,眼神淡漠地盯着水中的黑影。
“不可以后悔了哦……”乔语卿眉眼弯弯地轻声说道。
“他和我长得一样吗?”
乔语卿敛下含笑的眼,将银镯摘了下来。
这回银镯没有再发出刺目白光,而是直接化为人形。
华绣素白,银发如瀑,这道圣洁身影就这般凭空出现了。
临槐与他对视,一致的面容,却近乎截然的气质。
半晌后,临槐陡然一笑:“我明白了。”
“将你割离,是我的过错,所以,让我们共同终结这一切。”临淮对他说道。
临槐没有再说话,或许,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乔语卿看着他们二人一同走进水里,只见原本腥臭泛蓝的水,在他们进入之后,竟泛起了金色的光芒。
水面荡漾起波纹,恢复了曾经的清澈,两岸的树木舒展吐绿,驱散了所有臭味。
有黑影从水中越出,浑身布满黏稠的怨气。
不过其身上的怨气,此刻在金光中已慢慢散去。
乔语卿立刻将白雨几人的娃娃扔了过去,随即戳了戳苏铭,将一张纸条递给他,示意他念三遍。
苏铭看了一眼,中气十足地吼出:“于晴、温厉已伏法……”
他的声音碰撞在水面上,激起了极其巨大的水花,水花在半空中完全绽放,最后凝固成水仙花的模样。
黑影一跃而起,钻入了那水花之中。
透明的水花将它包围,周围不断飘来各种颜色的光点,融入其中。
与此同时,忽有白龙破水而出,其宏伟的身躯盘旋于天。
只闻一声高昂龙吟,引酥雨落下。
土壤中的毒素逐渐退散,种子破土而出,探出细嫩的绿芽,在风中摇摆。
枝丫不断抽长,绿叶延伸而出,点缀枝头。
蒲公英举起圆滚滚毛茸茸的白球,风一吹,就荡漾出无数消散。
乔语卿抬头仰望着天际,怔怔然地看着白龙:“临淮……”
白龙缓慢降下高度,在几乎贴到地面上时终于与他平齐。
祂威严的双目此时充溢着再清晰不过的笑意与情意,细长的龙须抚过乔语卿的脸颊时,就好像那缕缕的丝线。
乔语卿闭起双眼,也笑着,吻了上去。
.
记录者日志——
主神碎片,白龙。
因,此碎片性质特殊,不予过多赘述。
只道善恶尽头,皆为神性。
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