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瑟瑟的冷意，沈群一时愣住，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正踌躇，炫酷的车已停在他的跟前。
沈群单手抄在口袋中，端着姿态，浅浅一笑，千言万语终究是化成一句，“好久不见。”
“还有呢？”苏玥问。
她抬头，晚风掠过，吹得一头青丝凌乱，却带着一股难以言状的飒气。
沈群眸底装进了浓稠的夜色，暗沉又压抑。记忆中，她还是长发飘飘的模样，外表温柔娴熟，性格调皮捣蛋。
是苏玥疯狂追的他，像一条小尾巴，无时无刻跟着，哪怕他恼了烦了，她还是死心不息。
最是容易萌动的青春期里，遇到一个如此耀眼明亮的女生，他怎么能不心动。
他记得她长发飘飘的模样，他最是喜欢捻一缕她的发，在食指上绕着玩。
她说过，要一直留长发，他喜欢长发。
如今，那一头长发，成了利落的短发。
沈群不敢多看，转头看向远处缀满霓虹灯的高楼大厦，眼底闪着亮光，低声说，“没有了。”
旧情人见面，没什么好说的。
苏玥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手背上浅色的青筋微凸起，眼底闪着泪光，嘴唇微动，终究是没说话。
车灯忽而亮起，发动引擎的声音在夜里尤为清晰，苏玥踩下油门，车子快速地消失在夜幕里。
沈群看了很久很久，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他站在微寒的夜里，胃疼得难受，买药的心思没了，靠在屋檐下，忧郁地抽着烟。
“夜晚了，该emo了。”夜谌不知道何时来的，站到沈群的身侧，利落地点了一根烟，陪他一起抽。
沈群吐了一口白烟，斜眼看过来，“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看得出来，她对你还有余情，而你恰好也念念不忘。”夜谌弹了弹烟灰，略微无奈地说，“就你俩这犟脾气，总需要有人来点破，我就是那倒霉的人。”
沈群低头，眼底的神色看不清，扬起一抹苦笑，“年少的随意妄为而已，没什么念念不忘的。”
他们本就是云泥之别，是他当时太过年少无知，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长大了，梦早就该醒了。
“呵。”夜谌将抽了两口的香烟掐灭，轻轻地拍了拍沈群的肩膀，“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但是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在。我们不仅仅是战友，更是兄弟。”
解铃人还需系铃人。
爱情的困境，唯有当局者可破。
沈群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目光热烈地看着夜谌，“谢谢。”
*
随着世界赛的到来，战队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高强度的魔鬼式训练压得人差点喘不过气，可越是关键时刻，他们对电子竞技的那一腔热血越是沸腾。
世界赛跟前，连吃饭睡觉都差点顾不上，哪里有闲时间去卿卿我我地谈恋爱。
时眠和夜谌全程投身训练，最多就是有时背着大家牵牵小手。
夜谌偶尔抱怨，这恋爱谈得，比苦行僧还苦。
时眠时常被撩得脸红心跳，划出了三八界线，不让某人靠近。
于是，又有莫名地传言说，这俩人的关系是真的不好，面和心不和，背地里早就骂街打小人了。
夜谌对此类传言非常不满，心有不甘地搂着时眠说，“终有一天我要把我俩从同一张床醒过来的照片po到各大平台，让这群造谣生事的玩意儿知道，咱们都和到一张床上了。”
时眠脸皮薄，红着脸瞪他，用手肘戳他，骂骂咧咧，“夜谌，你再不好好说话，我这个月都不和你说话了。”
夜谌又乖乖地哄人了。
今天，苏木那小子趁着自己过生日，放肆地点了披萨，准备犒劳各位背水一战的战士。
世界赛前，所有队员的饮食都需严格地控制，避免比赛期间出岔子。
可这一段日子太苦了，魔鬼般存在的助理教练沈群难得表现出仁慈的一面，点头同意了这一顿披萨。
时眠走到休息室时，小黑和苏木已经狼吞虎咽，活像是三个月没吃上饱饭的难民，BKK边吃披萨还边拿着手机复盘强队的比赛，研究别人的战术与布局。
找了一圈，没看到夜谌，最后发现他站着门口抽烟。
时眠的眉头微皱，正要走上去，却发现夜谌的身侧还站着一个身穿黄色衣服的外卖小哥，他们在谈话，看样子，气氛和谐，聊得还挺欢的。
夜谌不善交际，和陌生人聊天，基本控制在三句话结束话题，哪里像现在谈笑风生的模样。
外卖小哥的头一侧，居然是顾左，时眠初中时的同桌。
估摸着今天的披萨是顾左送的外卖。
时眠一顿，生出困惑。
这俩人一起吞云吐雾的模样，怎么看起来有点自来熟？
似乎发现有奇异的目光盯着，夜谌回头，对上时眠的目光时，他默默地将烟头掐灭。
这一口烟，真难解。
顾左也转过头，看到是时眠，露出了大大的笑，还朝他招手问好。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配送要是超时，我得罚钱。”顾左扬声对时眠说。
时眠挥手，“忙去吧，下次约你喝酒。”
顾左临走前，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塞给了夜谌，后者随手放入了口袋里。
时眠看破不说破，虽然很好奇，但他不打算问，他始终认为，爱情里，需要给对方留有空间，每个人都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夜谌走过来，抬手揉了揉时眠的发，“小屁孩，喝什么酒，改约喝汽水。”
某人这酒量，他可不放心，要被人占了便宜，怎么办。
“不准上手。”时眠抚平被揉得拱起的发，瞪了某人一眼，“不听你的，让你不抽烟，你也没听我的。”
“听了的。”夜谌变得心虚，“以前一天一包，现在一天一根。”
在慢慢地戒了。
只是之前抽得太凶了，早就成了瘾。
时眠瞪了一眼夜谌鼓鼓的口袋，好奇顾左到底给了他什么东西，但是又不好开口问。
“你和阿左很熟么，聊得这么开心。”时眠边走边问。
认真想想，夜谌和顾左应该是之前在咖啡厅见过一面，仅此而已吧？
“怎么，”夜谌的语气中藏着笑，带着几分试探，“不喜欢我和别人聊天，这算是吃醋了吧？”
还没等时眠翻白眼，夜谌继续说，“啧啧啧，崽崽，你这强大的占有欲，我真有点喜欢。”
“这点都能吃醋，那我每天泡醋缸里得了。”时眠下黑手，掐了一把夜谌的腰。
夜谌握住时眠的手，笑得温柔，“顾左是你初中同桌，和你关系不错，算是你娘家人，哪天咱俩结婚了，没准是他来堵我门，我自然是提前打好关系，好好待着。”
时眠是孤儿，社会关系简单，没几个可以交心说话的朋友。
他和顾左还是挺友好的，两人加了微信后，一直保持联系。
娘、家、人。
时眠的耳根子有点发热，没来得及反驳，前方就传来了苏木的声音，喊他们去吃披萨，吃完继续进行苦逼的训练。
“崽崽。”
见他要走，夜谌握住时眠的手腕，将人拉住。
“嗯？”时眠看着他。
“世界赛结束后，陪我回家见家长好么？”夜谌目光炯炯地凝着，半认真半开玩笑，“咱妈约了好几次，我怕影响比赛，拦住了，要是再鸽她，我怕她会把你绑回家。”
时眠满脸为难，对母亲的记忆不多，八岁被母亲舍弃的经历，历历在目，不懂得和长辈相处，他怕长辈不喜欢他。
“可是，”时眠着急地挠头，无措地说，“要是她不喜欢我怎么办。”
夜谌眼底堆满了笑意，“我就怕她太喜欢你。”
“怎么会。”时眠挠了挠头，小声嘀咕，“我挺不招人喜欢。”
“胡说，怎么就不招人喜欢了呢，我看着就很喜欢。”夜谌捏了捏时眠的脸，“万事有我在，大不了，咱们私奔。”
“……”
*
世界赛定在国外，为了避免水土不服、倒时差等因素影响，各大战队通常会选择提前几天到达赛场备战。
临行前的一个晚上，赵晔来了AFK。
那会，时眠正在收拾行李，一次又一次地检查鼠标键盘的设置，不允许出任何岔子。
“小眠。”赵晔敲响了训练室的门。
时眠闻声回头，看到赵晔的那一瞬，眼眶发热，眼底闪着泪光，“赵、赵叔。”
许久不见，赵晔似乎变得苍老了一些，鬓角有点发白，脸色不太好，脸上挂着严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长期熬夜操劳导致的。
“对不起。”看到时眠时，赵晔绷不住了，抬手捂脸羞愧地说，“是我先放弃了YUI，才会让段横和李达那俩狗东西趁机而入。战队是毁在我的手里的……”
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实在情难自控，落泪了，不甘，悲愤，绝望，全都有。
他的热爱，坚持了这么久，最后一切成了空。
时眠走过来，轻轻地拍着赵晔的肩膀，强忍着热泪，哽咽地安慰，“赵叔，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意外，如果我再谨慎一点，就不会……别自责，真的不是你的错。”
家庭变故，赵晔不得不离队。很多年前，在战队与家庭中，他选择了家庭。后来，妻子患病，他选择回到她身边尽责照顾。
这一切，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有的人的热爱，注定被辜负。
时眠看着泣不成声的赵晔，将头撇开，脸上还是倔强的模样，眼眶却发红，眼角湿润，难过地说，“对不起，我没保住YUI。”
YUI，是他们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哪怕时眠一直装作若无其事，但大家都清楚YUI对他的意义。
夜谌站在基地的小院子里，目光穿过玻璃窗，落在时眠的脸上，深深地凝着他热泪盈眶的模样。
“心疼了呢。”沈群嘴角咬着刚点燃的香烟，从烟盒抽出一根，递到夜谌的跟前。
夜谌没有接烟，脸色沉重，轻轻地“嗯”一声。
沈群被夜谌的直接吓到了，撞了撞夜谌的肩头，吐槽，“你委婉点会死么，秀恩爱给谁看呢。”
夜谌斜眼看过来，“我这是诚实地遵循自己的内心，哪像有些人……”
话没说完，沈群已打断，“别内涵，没结果。”
接着，沈群将香烟掐灭，扔进垃圾桶里，利落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