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跳和呼吸仿佛在那一刻暂停,浑身似乎爬满虫蚁般战栗不止,我很想走,可是一步都挪不动,双腿好像陷入了沼泽一样,地面都凹陷下去,还妄图吞我入腹。
那双眼睛闭着,我却能看到平之死死地盯着我,他的睫毛越变越长,像黑色的丝线,将我的躯体缠绕束缚,一直缠到脖颈,随着数量的增多越来越紧。
我后悔了,我突然不想他来找我了。
我听见有脚步声从背后响起,那人轻而易举地将我擒获,有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抵住了我的脑袋。
它在我的太阳穴抵得越深,我越能感觉出它的形状——
是圆形的枪口。
——因为我还听到扣动扳机的声音。
虽然我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我第一反应竟觉得或许这是报应,是一命还一命。
“砰!”
这个过程明明短促,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出乎意料的是,我毫发无损,这个声音,不是枪响,是人发出的拟声词。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放开了我,我整个人仍处于发麻的状态,使得他看我毫无反应还绕到我的侧面来看。
“笑死我了,你是不是以为你要死了?”
我艰难地尝试开口,但还未等我说话,我的后颈迎来了一记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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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几乎要怀疑我是不是穿越到了某个游戏里。这个屋子仿佛是我的重生点一样,我还是从我的床上醒来。
但昨晚发生的事,仍在隐隐作痛的后颈告诉我那不是梦。
熟悉的闹钟铃声提醒我到时间去洗漱,我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进入卫生间,水龙头开启,源源不断的清水从里面流出来。
我的目光定格在漏水的洞孔,它忽然动了起来,像喝水太多呛到了一般,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把水龙头关了,静静地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那个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卫生间似乎连同我的呼吸都无声无息。那个洞孔黑黢黢,深不见底,突然有血从洞孔呕出来,冒着暗红色的泡,把整个水池占满。
我撑在水池边缘的双手,全是沾染的血。
我闭上双眼,平稳地深深吸气,像是寻求某种慰藉极力暗示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再睁眼时,平之的脸出现在镜子里,他的眼神冷得哀怨瘆人。
“你不是让我来找你吗,我来了……”
他的手从镜子那边伸过来,似乎再继续往前就能伸出来一样。卫生间的温度骤然下降,我从镜子里看到室友在我身后出现,他的表情狰狞,如同即将扑食的野兽,舞着尖牙面对平之。
还未等他扑过去,平之的脸已经四分五裂,破碎的镜子散落在水池和地面,如同难以拼凑的尸块——
我一拳砸在了镜子上,细小的碎片扎进我的皮肉,鲜血淋漓。
电话铃声在这时响了起来,我抽出没受伤的那只手去接,那头传来低沉的男性嗓音,像夹着淡淡的烟味。
“昨晚睡得好吗?”
我没搭话。
“走得累死我了,要不是怕你跟丢了,我非得搞辆车不可……你也不蠢,碎完尸还煮了一遍再扔到各个垃圾投放点,降低腐臭味,不过处理不够干净。”那个男人似乎说完还不够过瘾,我听见他嗤笑一声。
我的脑子短了路,他的话我基本听不懂,但我下意识确定了罪魁祸首是谁。
“行了,你不用说什么,等我下个电话。”
他说完急促地挂断了电话,剩下是无止尽的空白。
“他是谁?”我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他会有我电话,会有平之的尸体?他有枪,他是匪徒,想敲诈我?不……如果他费尽心思做到如此地步,那么他一定也清楚我不是什么有钱人……”
我在面积不大的房间内来回踱步,我的呼吸比步伐还要慌乱。
“他是警察吗?他查到了平之的死,他要抓我吗?但他要抓我的话,不可能自己去藏匿尸体……”
室友坐在床边,双臂支在床沿,平静地看着我。
“怕什么,骗他出来,杀了他。”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的眼睛,和那个洞孔一样黑不可见的眼睛。
他站起来,靠近我,一字一句地重复:“杀了他。”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你害死了平之,你害死了他们……”我捂住头大叫起来,它痛得快要裂开。
“真的是我吗?”
这个时候他还在刺激我,想要把我一起拖入无间地狱。我愤怒地朝他挥出一拳,拳头却穿过了他的头颅,硬生生地砸到了墙上。
他的眼神带着一股不知名的悲悯:“你知道的,我死不了。”
“我只是想过些正常人的生活,我只是想,有一两个朋友,做一份普通的工作,有这么难吗?为什么……这下有人知道了,所有人都会知道,没有人会真心待我了,就连Devon,他也很可疑不是吗?他可能早就知道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盒,把里面的药丸哗啦啦地尽数倒进了垃圾桶。我不能吃,我没必要吃,这个药根本帮不了我,甚至让我更糟了。
“嘘……嘘……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吗?”
室友靠过来,头搭在我的肩膀,像安抚一个幼儿一样抚慰我,不知怎么地,我的心情竟有些平静了下来。
对啊,我还有他……至少我还有他。
我瘫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手背上的鲜血在地面流成诡谲迤逦的画卷,那些镜子的碎片连同我的灵魂,混着血肉,陷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