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惊鸿随副导上了一辆灰色的大众。

  副导为人沉默寡言,阮惊鸿本身也是个微社恐的性子,两人便安安静静地任车子行了一路。

  前方是司机在开车,后座一旁坐着些微发福的副导演,占了接近一半的座位。

  阮惊鸿见领导坐在自己旁边,不好意思玩手机,便悄悄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风景。

  一瞧之下,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任导,这条路好像不是去剧组的路?外面的景色与我们来时一点都不像。”

  副导正拿手机发送着信息,语气带着几分火气。

  “去剧组又不止一条路,你个小丫头才来过几次,这儿地段是你熟还是我熟?”

  阮惊鸿没想到自己简单的一个提问,能惹得副导如此不开心。

  她乖乖闭上嘴不敢再说话,但心里总毛毛的有种不安的感觉,于是想从包里拿出手机自己导航一下。

  结果她在包中翻找半天,手机竟像是不翼而飞。

  奇怪,明明之前出门时还检查过,手机是放进包里的。

  阮惊鸿努力回忆起自己从餐厅出来到现在的的每一幕情景。

  她想起当时准备上车时,副导说车门太窄进去不方便,帮她拿一下包。

  那会儿的副导还非常的和蔼可亲,与现在不耐烦的模样判若两人。

  而在副导正准备上车时突然有人叫住他,于是他便去一旁搭讪了两句,他比阮惊鸿晚了足足一分钟才上车。

  所以,我的手机是在那个时候就被顺走了?

  阮惊鸿想明白这层,一时有些毛骨悚然。

  她虽然平时傻乎乎的神经比较大条,但作为一个人起码的危机意识还是有的。

  她自然不会傻得以为副导废这么大劲,是为了贪图她一个手机。

  所以这会儿他把我骗去未知的地方,还弄走了通讯工具,不会是要拐卖人口吧?

  这光天化日的,不会吧!

  阮惊鸿将车窗打开一点,思考着自己跳窗逃跑的可能性。

  然后当她看清两侧景物的后退速度时,怂了。

  另一边温瑾兴致勃勃地来到女朋友休息的房间,却是扑了个空。

  她遇见了隔壁屋子的小元,才知道这会儿整个剧组的演员都被请去聚餐了,大家都没有带助理,阮惊鸿自然也不能搞特殊。

  温瑾点开微信一看,果然看到阮惊鸿给她发的信息,还拍了路上景色、餐厅和食物的照片,几乎每20分钟就会发一张过来。

  照片许多都有些模糊,从角度上看像是悄悄匆忙拍下的。

  她真的有将温瑾之前开的玩笑记在心里,不工作的时候便见缝插针地给自己女朋友发消息。

  理智告诉温瑾这会儿应该待在房间里,耐心等待女朋友回来。

  但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已经隔了二十一秋的她连位置都没坐热,就开车驶向了剧组聚餐的餐厅。

  她还机智地将小元也一起捎上,到时候再找个合适的理由将女朋友提前弄出来。

  又不是开机和杀青,聚这么久干嘛?

  这条路的路段不堵,白色的保时捷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停在了餐厅附近。

  温瑾心急难耐,但为了低调一些,只能在车里等待。

  小元遵照老板的吩咐去包厢里捞老板娘,没多久便回来了,还带了一个消息。

  “老板,刚老板娘剧组的同事说,她一小时前就已经提前离席了,说是与副导演去剧组补拍镜头。”

  补拍镜头?

  温瑾分明记得自己二十分钟前才开车路过剧组,那儿根本空无一人。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正是在一小时以前。

  以小家伙那样爱报告行踪的性子,就算是在车上,也该抽空再给自己发条信息啊。

  温瑾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拨了阮惊鸿的手机号码,对面却传来占线的忙音。

  糟了!

  温瑾正要联系餐厅,索要一小时前的顾客进出监控视频,却在此时收到温清打来的电话。

  “姐,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个开机日进剧组搞事的临时工,我查到了。在背后指使他这样做的人居然是林牧!”

  ***

  灰色的大众开到有些破旧的小楼前,周围根本瞧不到什么活人。

  阮惊鸿看着车两旁的景物后退速度变慢,还未等车完全停下,就打开车门往弄堂口子里钻。

  只是这里的地形她实在太不熟悉,还没来得及跑两步,就让地上的一堆障碍物绊住,被从车里追上来的司机,像是拎小鸡仔一般拎住了后衣领。

  阮惊鸿几乎是被人拽着拖进楼里的房间,司机下手没个轻重,直接将她丢在地上。细白的胳膊被擦出火辣辣的痛感。

  副导演这会儿已经不知所踪,看来他的任务就是将人骗来这里。

  房间里包括司机在内一共有五个成年男子,个个生得五大三粗,他们将摔倒在地的阮惊鸿团团围住,眼里带着贪婪的神色。

  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吓得阮惊鸿声音发抖,“是谁派你们来的,如果是为了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双倍。”

  虽然她未必能支付得起双倍的酬劳,但先将人哄住再说。

  这时一阵放肆的笑声越逼越紧,一个穿着十分花哨的年轻男子走进屋子。

  “哈哈哈哈哈,居然想跟本少爷比有钱,你这个小糊逼果然脑子不太好。”

  阮惊鸿看向眼前这个脸上在笑,眼里却满是怨毒的男子,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扑面而来的油腻感……

  “你是……上次酒会上那个社牛的先生?”

  阮惊鸿其实想说“那个脸皮厚的先生”,求生欲让她临时换了形容词。

  林牧走到阮惊鸿身前蹲下,表情十分嚣张。

  “眼神不错,但你就算认出本少爷也没用,因为事后就算你去报警,也没有任何证据。”

  林牧一双手掐住阮惊鸿的脸颊,恶狠狠道:“你就是凭这副会装可怜的模样骗得阿瑾对你心软的吧,我本来想直接毁了你这张脸,不过后来觉得,应该要直接毁了你整个人,才足以解我心头之愤。这么有欺骗性的一张脸,是得让全国观众都仔细瞧上一瞧。”

  巨大危机刺激得阮惊鸿一颗脑袋瓜转出了平时的五倍速:这个人应该是温老师的追求者,他对温老师求而不得,所以才来找我撒气。

  可是光知道这些也没用,得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此时林牧已经在一旁架起了摄像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这个架势让阮惊鸿一下联想到一些娱乐圈的丑闻,恐惧袭上心头。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开始胡言乱语。

  “你是喜欢温老师吧,可你现在正打算伤害她的朋友,要是我出了什么事,就算她以前对你有好感,以后她也铁定不会理你了。”

  林牧听见“就算她以前对你有好感”,脸上表情有一瞬间恍惚,但很快反应过来。

  “你骗谁呢,你只是阿瑾的朋友?那温老太太的玉镯怎么在你手上?”

  谎言一旦开头,便可以生出无数谎言。

  “那是温老太太借给我充门面的,我作为陪温老师出席的好友,不能太落了她的面子。温老师之前三十年一直单身,所有追求者都被她拒掉三丈远,所以才只能找我这个好朋友陪她一起。”

  林牧觉得阮惊鸿说得有几分道理,于是试探道:“你刚刚说,阿瑾以前对我有好感?”

  “反正据我观察,温老师以前没有与别的哪个先生聊这么久的天。”

  对不起了,温老师。

  阮惊鸿一边编话应付着林牧,一边缓缓朝门边移去。

  那几个大汉眼神一直在她身上乱瞟,让人很不舒服。

  但他们没有林牧的指示,也不敢擅自行动。

  这般拙劣的话术,是个正常人都很难上当,可林牧却偏偏真信了一点,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便一直是这样给自己洗脑的。

  阮惊鸿终于移到了门边,离她最近的那个大汉有近两米的距离。

  她趁林牧恍惚的工夫,猛地窜出屋子,反手甩上房门,朝着楼梯口狂奔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林牧意淫的美妙幻想,意识到上当受骗的他瞬间暴怒。

  “都愣这儿干嘛,追啊!”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尽的,阮惊鸿从来没想到,中学跑800米只能堪堪及格的自己,如今能跑出风一般的残影。

  可即使如此,在巨大的体质差异前,她与身后之人的距离还是在逐渐缩近。

  现在众人的位置应该是在七楼,已经被逮住过一次的阮惊鸿放弃了逃离这栋楼的想法,她找到一个就近的空屋子匆忙钻了进去,并在第一时间锁了门。

  很快门外传来剧烈的撞击声,这栋楼实在太老,连门都是木质的。

  阮惊鸿知道这样一扇门并不能护得自己太久,她将屋子里能寻到的桌子箱子统统推到门口抵住。

  也算是她运气好,歪打正着进了一间储物室。

  好几大箱的材料重量不轻,有铁质的,也有塑料的。

  她一个人搬运得急,不慎被箱子中冒出头的钢片划破了好些皮肤。

  雪白的肌肤上一条条鲜红的伤痕甚是骇人。

  但她却顾不得包扎,瘦弱的背脊抵住门前剧烈晃动的钢材箱子,便已用尽了全身力气。

  此时的她孤立无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没有通讯工具可以联系他人,身后又是一群豺狼虎豹,没有任何可以脱身的法子。

  阮惊鸿清楚明白自己要是被那些人抓到的下场,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力拖延,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

  她瞧向一旁微微敞开的窗户,心想。

  如果这门实在守不住的话,我便从这里跳下去吧。

  可是如果我离开了,温老师会难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