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然的上百只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有凡人能够达到这种程度？
郁明峥一跃而下，衣袂在风中翩跹飞舞，他落下来，一剑斩掉了巨蚁的一只前腿。
然后剑指它的头颅, 看了一眼林鹿, 道：“林崽，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林鹿继续刚才的问题：“你是受胁迫替ISA做事吗？”
张毅然这回可服气了, 面前这位是随时可以抬剑灭了他的, 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他还没能见到妹妹的面。
他看着姜舒，对姜舒传音道：“小朋友，麻烦解开一下对我的控制吧, 我在周围加个封印再告诉你们, 有人在监视我。”
姜舒没有解开, 只是用自己的气息笼罩了这片地方, 道：“你说吧。”
郁明峥对这个内容不太有兴趣，并且他很了解, 一般反派死前都要来个绝地反杀的，所以他认真感知着这个主洞穴每一个地方。
姜舒不给解开, 张毅然也不在意, 回答林鹿道：“不是ISA, ISA还没有这么大的权力，那个地方叫复苏实验室。复苏派是一个宗教派别，也是一个学术派别。22年前, 我自愿成了里面的实验体, 他们答应会治好我妹妹的病。”
复苏实验室？林鹿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他一直以为复苏派是用灵异玄术试图复活的一个宗教, 没想到它们还有科研体系。
姜舒天真地问：“可是你已经很强大了，为什么还要屈服于他们呢？变成鬼了可以悄悄去偷点钱呀。”
这个人的故事是真的很惨了，他杀了这么多人报仇是对的，可是现在这里的尸山血海，这里被他变成人蚁的人，真的让姜舒不能接受。
郁明峥的目光凝视着张毅然背后那面墙，林鹿也和他感知的一样，一人一鬼对视一眼。
“小朋友懂什么？”张毅然冷笑一声，“她得的是绝症，要得到帝国顶级的医疗资源，要让科研团队去攻克绝症，不仅要有钱，还要有势。我变成这样强大的鬼又如何，我也救不了她，只有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能够救她。”
巨蚁那些复眼里的眼神非常坚定，决然道：“为了她，我可以杀了全世界！”
姜舒体谅张毅然的心情，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就像自己遭受爸爸的暴力已经很不幸了，所以自己绝对不会把暴力施加在其它无辜的人身上的。
这时候，郁明峥一剑震动了张毅然背后那面墙，沙石簌簌而落，露出了一面巨大的玻璃墙，上面有无数的玻璃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一个人和……无数的小蚂蚁。
那里面的似乎都是食人蚁，有的玻璃格子里的人已经被啃成骨架了；有的肉都被啃掉一半了，剩下一口气绝望地等死；有的还活着，浑身是血，面容扭曲地疯狂挣扎着。
有的终于死去，变成了一只人蚁，它终于可以用爪子扎破玻璃了，可是被关了太久了，饥饿与本能让它爬进了尸堆，开始进食。
看见郁明峥一行，活人们疯狂地拍打着玻璃柜求救。
林鹿倒抽一口凉气，这里这么多人蚁，竟然都是这么“生产”出来的吗？太残忍了！
张毅然不甚在意道：“这个啊，当初那些贵族这样折磨我，现在我折磨折磨别人不是公平的吗？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呢？”
里面的人疯狂地拍着玻璃柜，道：“当初害你的人你早就报仇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个疯子！懦夫！孬种！你有本事去找复苏派啊！折磨我们这些普通玩家算什么本事！”
郁明峥一剑震碎了所有玻璃，活着的玩家都爬了出来，这样的折磨与恐惧，让他们跑到张毅然身边疯狂地攻击着它的蚂蚁壳。
张毅然被姜舒控制不能还手，却冷笑道：“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怪就怪你们太弱了。”
林鹿的内心很复杂，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些贵族的恶意作乐，后面又是复苏派的有心利用，张毅然从一个意志坚毅的好哥哥，被他们变成这个样子，真的很悲哀，最悲哀的是他从心底认同了弱肉强食那一套，并把他受过的苦施加到了更弱小的人身上。
姜舒非常生气，稚气的童声大声斥道：“那我现在把你杀了，也是因为你太弱小了吗！我想要杀你，不是因为你弱小，而是因为你是坏人！”
郁明峥蹙起眉头，看着周围这些活人，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改变张毅然的想法已经很难了，林鹿继续问关于复苏派的问题：“所以复苏派现在让你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帮他们清理尸体罢了。”张毅然回答，“同时这些也是我的养料，他们说等我达到白卡那天，就让柔然进来见我。”
确实，这片地底迷宫就在教堂后面，这么说……复苏派害的人还要超乎他们的想象。
这时候，郁明峥说出了自己的直觉：“那个监视它的人，不会就在这些活人里吧？”
郁明峥话音一落，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人就一跃而起，向巨蚁的头部摸去。
与此同时，郁明峥一剑将他钉在了墙上。
可是就算是他极快地解决了这个人，巨蚁还是骤然发生了爆炸，整个主洞穴陡然震动，沙石飞扬。
郁明峥淡定站在原地，把林鹿和姜舒挡在身后，一挥袖化解了扑面而来的冲击波。
林鹿震惊道：“郁崽，你真的有言灵术吧！”
郁明峥抬手收回斩鬼，却还是不太满意：“反派的狠心程度还是超乎了我的想象。”竟然能用这样自损的方式在玻璃格子里监视，而且就算没碰到，也被炸了。
巨蚁的血肉碎壳溅了一地，郁明峥和林鹿俯身查看地上的碎片。
郁明峥做出了结论：“它体内早就被人种下了咒引，刚才那个人只是引爆咒引而已。”
“是重云门的手段。”郁明峥神色凝重，“看来我的师兄在复苏派出力不少。”
林鹿则发现了一块碎片上，有着白色涂料画下的编码，编码已经有些褪色，但是还是看得清，写的是“1374”。
1374……林鹿想起了之前看到的“1111霍菡”这个编码，都是四位数，直觉让林鹿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联系。不过不知道这个编码方式的具体含义，林鹿暂时也解读不出来什么。
整个主洞穴动荡着，活人们奔逃，人蚁们趁乱攻击。
林鹿用精神力之刃刺穿几个人蚁，救下了两个人，对郁明峥道：“郁崽，你看我有当刺客的潜质吗？”
“你没有。”郁明峥话音一落，他周围的人蚁同时倒下。
姜舒抬起权杖，周围的人蚁全部乖乖趴下，他道：“对，哥哥没有。”
“哥哥你不用动手的，你是我们保护的重要科研人员。”姜舒一本正经道，“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林博士，你快走……所以哥哥你不用担心自己没有用。”
林鹿：“……，那……谢谢小姜？”但是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呢。
郁明峥抬头看自己劈开的裂缝，对姜舒道：“小姜操纵上面那个被我绑起来的人，让他把绳子抛下来。”
郁哥哥脾气这么好，都把人绑起来了，那姜舒就毫不客气地操纵他了，郁明峥同时收回了自己的红绳。
绳子那头绑在树上，这头被抛了下来，玩家们纷纷抓紧机会，抓住绳子开始往上爬。
可是这时，突然整个地底剧烈震动，无数的沙石坠落，主洞穴就要塌了。
整个地底空间里再度响起了张毅然的声音：“我的壳虽然碎了，可是我的意识可以存在于任何一个人蚁里，这里可是我的死亡之地，我可以挖洞走，你们，都给我死吧。”
林鹿立刻道：“地震来了，要躲在生命三角空间。”
郁明峥红线一卷，扯过几块大岩石搭在一起，姜舒配合默契，把所有活人都吸了过来。
整个主洞穴同时塌陷了。
压得死死的泥土外，传来张毅然的声音，他道：“你们就慢慢躲在这儿吧，大地的力量是无敌的，这里已经压实了，一个活人也出不去。”
“这么狭窄的空间，这位鬼天师无法蓄力，还能劈得开吗？还能救这些人自诩正义吗？”
周围的泥土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刨土声，很快就要有人蚁爬过来，而头顶的岩石颤动着，似乎很快就要被大地的力量压垮。
姜舒和郁明峥是鬼，不担心被压在地底，但是玩家们却不行。
“你们两位如此强大，何必救这些蝼蚁。”
郁明峥淡定道：“是吗？”纸鹤传过去这么久，挖掘机也该来了。
这时候，地面上突然传来了大型工地机械开动的声音。郁明峥抬手一剑刺出一道剑气穿破土壤，向上告知位置。
新晋“工厂大王”杨英韶被派来开挖掘机，他同时操纵着几台挖掘机，对着这个位置疯狂地开挖。其它的挖掘机师傅则是针对其它的洞穴开挖。
之前骚扰郁明峥的玩家被姜舒控制着，站在原地，看着这些挖掘机，只觉得脸被打得啪啪地响，除非开挖掘机来……挖掘机还真就来了？！
姜舒用自己的领域保护着这里不被震落的沙石砸到，笑眯眯对张毅然道：“国家机器的力量才是无敌的。”
就算这些人蚁要挖洞，速度也不是这么快的，烨之国的施工队很快就能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杨英韶很快就把他们头顶挖开了，玩家们赶紧爬出去，逃出了生天。
林鹿在下面专注感知着，发现了张毅然的踪迹，指引了郁明峥的方向，郁明峥一剑穿过泥土，并且用上了封印的咒文，瞬间就把张毅然刺中了。
它的新身体很虚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郁明峥让杨英韶把它周围的泥土挖开，想要把它抓回去。
可是，张毅然却喃喃着：“不行，我被抓走他们会杀了柔然的。”他选择了立刻自绝。
姜舒怔了怔，他和林鹿回到地面，很久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姜舒扑进林鹿怀里，道：“哥哥，我有点难受。”
他漂亮的大眼睛滚落一滴泪水。
“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要打小姜，我以为是我做错了，是因为我不是好孩子。”
“我一直这样怀疑着，我就悄悄用别人的电脑去网上搜索。为什么呢？原来是因为小姜太弱小了，爸爸妈妈不敢对比他们强大的人做什么，所以把生活的怨气发泄在最最最弱小的小姜身上。”
“生在家庭暴力里的小孩子，有的会继续暴力，以为力量就是一切；有的却深深厌恶暴力，再不会这样对待他人。”
“后来我明白了，他们打我，不是我错了，而是世界错了。”
“张叔叔他相信了弱肉强食，选择遵从了错误的世界，遵从着错误的规则，拥有了力量继续伤害别人。”
“可是，我对这个世界却充满了愤怒，错了的世界伤害着像我一样的小朋友，伤害着想要救我的漂亮姐姐。”
“所以，我要把她们从错误的世界救出来，我拥有了力量，不是用来施加到更弱小的人身上的，我要对抗这个世界，我要保护更弱小的他们。”
“小鹿哥哥，这是我的愿望。”姜舒的眼睛亮晶晶的，“这是我一直未曾消散的理由。”
林鹿摸摸姜舒的头，摸摸他的银色桂冠，然后用力抱住他道：“小姜，你真是一个温柔的孩子，你是真正的国王。”
姜舒发出感慨的同时，泄露的情绪释放在周围，情绪冠冕增强了这缕情绪，感染了那些迷失的人蚁，许许多多的人蚁化作了光点，消散在了大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