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沈宅, 霍东瑾按照约定来接沈见月。

  楼上, 沈见月正在房间收拾着自己的私人物品, 高兴得哼起歌来;楼下,霍东瑾正和两位岳父喝茶, 三个男人围着一张小小的茶案, 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

  沈煜一身正式西服,有条不紊地泡茶,等一道道工序完成后, 他先给池州远倒了一杯茶,然后是霍东瑾, 最后,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碧绿清透的茶水落入白瓷茶杯中,散发出袅袅清香。

  池州远嗅了嗅茶香, 似乎不太满意,凝眉道:怎么用这种茶招待客人?

  这批雨前龙井本来是上好佳品, 可惜存放不当受潮变质了, 好几天前就说要丢了, 没想到现在沈煜竟然泡了它。

  沈煜微笑:小霍喜欢就行。

  池州远还没看出来沈煜打什么算盘, 厚道的说:变质的茶谁喜欢,换一个吧, 新来的那批武夷岩茶挺好的。

  沈煜一向信奉妻为上,现在却不为所动,冲着霍东瑾继续笑:小霍喜欢吧?

  霍东瑾哪儿能不懂, 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点点头:喜欢。

  沈煜端起茶壶,又给霍东瑾倒了一杯,还颇为得意的对媳妇儿点点头:你看,我就说他喜欢吧?

  池州远看出了沈煜的心思,极其不屑,但终究没有折了对方的面子,只是对霍东瑾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他也是担心见月。

  霍东瑾摇头:您误会了,我真的很喜欢喝这个茶。

  说完,又一口气把杯子里的茶喝光了,沈煜又连忙给他满上。

  霍东瑾把自己姿态放得很低,他年仅30岁就登上了ABO全球富豪榜,受到无数人追捧,但在此时,他只不过是一个渴求得到岳父认同的普通人而已。

  池州远被逗笑了:你这人还挺有趣,我们就是和你聊聊,不用这么拘谨。

  霍东瑾面色稍缓,却没有放松警惕,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单纯的老丈人请喝茶那么简单。他这次过来,可是要把人家宝贝儿子带走的。果然,下一刻,就听沈煜悠悠道:听说你和见月是因为机器匹配度高才决定结婚的?

  霍东瑾点头:是,一月前我向他求婚,我们当时就确定了伴侣关系。

  池州远晃着茶,缓缓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ABO智能伴侣系统是从哪方面确定两个人适合结为伴侣呢?你当初编写这个程序是什么出发点?你愿意让一串串冷冰冰的数字决定你的爱情吗?或者说,你觉得机器能定义爱情吗?

  池州远在高校任教,最近恰好在研究这方面的内容,忍不住职业病发作了。

  霍东瑾组织语言,回答得很谨慎: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也有人质疑过科技对人类生活的过度干预。但实际上,这些都是杞人忧天的。灵犀科技一直鼓励社会的丰富性和多元性,对我们来说,科技是帮助人类从那些重复繁杂的琐事中解放出来,目的是让人类生活得更好,而不是束缚人类。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我们从来都没有说过要让机器代替人类做决定,ABO智能伴侣系统只是为人们多提供了一个选择而已,让人们能够更高效找到适合的那个人,但愿不愿意进一步接触全凭个人意愿。

  听完后,池州远笑容里没有什么温度,他抬起眼睛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缓缓道:我想听你的实话。

  霍东瑾突然明白,凭借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是不能真正打动两位长辈的。他低下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ABO智能伴侣系统只是辅助,我和他十年前就认识了。

  十年?池州远抬眉,终于有了兴趣。

  霍东瑾点头:十年前,我和见月在全国大学生科技创新大赛上相识,那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只是没想到当时他用的是沈小明的身份参赛,在外观上也做了改变,后来,更是在总决赛现场分化成omega,此后他就向凭空消失了一般。

  沈煜头一回听说这件事,有些意外:还有这种事?

  池州远点头:我记得,那时候你在M国谈判,就没有告诉你。等你回来,见月自己就把事情解决了。

  沈煜皱眉:可他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身份参赛?

  可能是中学生之间的比赛已经不够他发挥了吧,池州远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有一定责任,遂主动坦白,你知道的,见月从小就很聪明,我也从小就鼓励他要敢于尝试,打破规则,所以额一不小心就做出了这种事情,听说主办方和电视台追查了他好久,甚至都快封杀这个人了。还好他技术好,没留下一点儿痕迹。

  沈煜有些不高兴:可这件事确实是他有错在先。

  池州远:要我说,那种参赛机制也需要改变,谁规定了大学生创新大赛就一定要大学生参加呢?那些天赋高的中小学生为什么就不能参加呢?

  霍东瑾点头:对,不然我可能也不会认识他了。

  但沈煜是不太相信面前这位alpha露出的深情,他又问:三个月能产生什么感情?

  霍东瑾缓缓道:二位也是让人羡慕的伴侣,我相信你们也明白,爱情往往只源于一瞬间的心意相通,而不是时间堆积来的彼此习惯。我知道你们的担心,急忙求婚是我冒进了,但不掩我的真心。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机会。

  二楼,沈见月把自己的套衣服塞进行李箱时,手都是抖着的。

  他衣服极简单,夏天是各种颜色的T恤+短裤,天气稍冷就是T恤外面套衬衫,裤子换成牛仔裤和运动裤,再冷一点就会加各种颜色的卫衣,冬天就是各种颜色的羽绒服,反正很学生气,很程序员。只有各种炫酷的限量版球鞋,才能稍微显示出他的私人喜好。

  这次他走得急,很多东西都没带,不到半个小时就搞定了。

  沈见月一直很亢奋,然而当他提着白色行李箱下楼,看到客厅里坐着喝茶的两位父亲时,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这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陪了他二十多年的亲人,而现在,他就要离开了。

  家里藏满了他的回忆,他从楼梯里跌落过,磕掉了一颗门牙,被爸爸埋在了花园里;他在书房缠着爸爸给他讲神话故事,到现在,他还能口述古希腊众神间的各种乱伦小故事;他和弟弟一起在池子里逗锦鲤,最后摔倒在池子里成了个落汤鸡

  池见渊正在学校,听说哥哥要走,急急忙忙跑了回来。刚到家就看到提着行李箱的沈见月,随后突然愣在原地,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哥你真的要走了吗?

  沈见月本来只有一点点伤感而已,但一听池见渊用这种语气叫他,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们从小就非常要好,一直到他分化前,池见渊都一直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沈见月身后,哥哥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小时候池见渊被欺负,都是沈见月轮着拳头替他打回来。而现在,池见渊又用那种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他,就像是小时候被人欺负时,哭着喊哥哥的表情。

  沈见月鼻头一酸,抱着弟弟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池见渊哭得比他还要大声,惹得一旁的两位长辈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就是养育出沈见月的家庭,霍东瑾静静站在边上,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沈煜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了,幽幽道:我家孩子一堆臭毛病,你多担待了。

  霍东瑾笑了起来: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父亲,爸爸,我要走了沈见月哭得一脸鼻子眼泪,张开双手过来求抱抱。

  沈煜一脸嫌弃:赶紧走,你走了我们就能过二人世界了。

  沈见月哭得更凶了,扑在池州远怀里喊:父亲嫌弃我。

  早就嫌弃你了。沈煜依旧嘴硬,但却不由自主红了眼眶,他过去给丈夫和儿子一个紧紧的拥抱,一家四口抱在一起团成一个球,门外的小花听到声音,也跑进来,围在主人身边不停嚎叫。

  离开时,沈见月还在依依不舍,小花似乎也知道他要走了,在院子里踮起前脚一直叫。

  池见渊把沈见月送到了花园外,然后就和院子里的小花一起抱头痛哭。

  两个长辈靠在门口冲儿子挥手,池州远问沈煜:舍不得?

  沈煜摇头: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倒也不算意外。

  池州远也有些感慨:我现在一闭眼,就能想起当年见月出生的样子。就那么小一点儿,脑袋还没我巴掌大,没想到,一转眼就二十多年过去,他也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可能不久就会创造一个新的生命。

  沈煜哈哈一笑:说不定他们不久就离婚了呢,到时候老大还得回来。

  哪有当爸爸这么说儿子的?池州远失笑,我反而觉得,他们可能是彼此的命定之人。

  沈煜皱眉,下意识不愿意太相信这种可能。但他最后还是妥协了:算了,不离婚更好,等见渊那孩子也成家后,我们就可以过二人世界了!

  池州远翻白眼:那时候你还硬得起来吗?

  沈煜:我八十岁都还能干得你下不来床。

  池州远大笑:那我等着那一天。

  别等那一天了,今晚我就能干得你下不来床。沈煜一把把池州远拦腰抱起,可惜在上楼时扭住了腰,最后什么也没干成。

  听着屋里爸妈的动静,池见渊抱着小花哭得更凶了。呜呜呜,哥哥你不要走啊,你走了我就要吃双倍狗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