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山野乡村的夜晚祥和而又宁静,银瀑般的月光倾泻而下,给几处摇曳的灯火笼上了一层薄纱。
言轩紧了紧手里攥着的麻绳, 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
那是个破烂的草棚子, 上面盖着布满裂缝的瓦片,底下堆砌着半人高的土砖, 隐约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大概是一群鸡。
“小轩子, 咱们都等了大半晚上了,你说他会不会不来了?”
“嘘!”言轩连忙捂住一旁小胖子的嘴, 压低声音道, “别说话,他肯定会来的,再等等。”
小胖子瘪了瘪嘴, 继续趴回灌木林里,小声嘀咕,“还要等多久啊!”
小轩子答应要帮他捉偷鸡贼, 天还没黑就拉着他趴在这灌木林里,都好几个时辰了, 鸡圈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挠了挠屁股, 唔,这里全都是蚊子, 地上又湿又潮,把他的衣服都弄湿了, 明天早上娘亲见了肯定又要骂他了。
唉!肚子也饿了, 又累又困, 好想吃娘亲烤的红薯啊。
小胖子眼皮越来越重, 越来越重, 眼前的鸡圈渐渐模糊,朦朦胧胧里,他看见娘亲笑嘻嘻地端着盘子朝自己走来,盘子里全都是又大又圆的烤红薯。
“小胖,快来吃烤红薯喽~”
软糯的香味勾出了小胖子的口水,他正要伸手去拿———
“抓住啦!!!”
平地一声雷,将小胖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稀里糊涂地擦了擦口水,一睁眼,就是言轩激动的脸。
他两只手正死死攥着绷得笔直的麻绳,高兴的眉飞色舞,“小胖小胖,我抓住他啦,我抓住你家的偷鸡贼了。”
言轩利索的把麻绳缠在一旁的矮桩上,拉着一脸愣怔的小胖子往鸡圈方向跑。
“哈哈,小毛贼,我抓住你啦,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他“哗”一下掀开破草棚子,受了惊的鸡四散逃窜,一时间,鸡毛漫天,尖锐的鸡叫声此起彼伏。
“呼——嘶嘶——”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言轩咧开的笑容霎时凝固在踉跄,瞳孔蓦地放大,整个人僵在原地。
“蛇……蛇……蛇!!”小胖子被眼前的一幕吓破了胆,惊叫出声。
那半人高的草棚子里竟钻出了一条赤金大蟒,赤蟒拔地而起,双目赤红,嘶声震天,在空中不断地扭着粗壮的身体,痛苦万分。
而它的尾巴被夹在捕兽夹中,生了锈的锯齿穿透赤金鳞片,嵌进肉里,殷红的血染透了干草,早已分不清是鸡血还是蛇血。
赤蟒在空中嘶鸣许久,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俯冲向早已被吓傻了的言轩。
“小轩子,小心!!”
言轩手脚发冷,哪里还动的了腿,直愣愣地看着长长的血牙越来越近,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小轩子!!”
………
………
没有疼痛,也没有被咬成碎骨头渣渣,粘腻的液体落在他脸上。
夜风轻轻拂过言轩的鼻尖,带来一阵阵恶心的腐臭味。
他缓缓挣开眼睛,赤蟒锋利的尖牙堪堪停在眼前,只消再往前一寸,他的脑袋就开花了。
言轩:“……”
他咕嘟咽了口口水,目光顺着卡在赤蟒嘴里的铁棍看去,黑夜中,一人长身玉立,宛如天降神佛,浑身发光,挡在他身前。
“戚……大人……戚大人!”言轩从惊恐转为兴奋。
“还不快跑!”
小傻子这才如梦初醒,赶忙拉起小胖子,连滚带爬往林子里跑。
“戚大人,你……你小心点啊!”
话音未落,赤蟒嘴中的铁棍应声而断,到嘴的肥肉飞了,赤蟒恼羞成怒,猩红的蛇信子一卷,震开了尾巴上的捕兽夹,就要去追那两个孩子。
戚巳一个后滚翻,卸下反扑的力道,脚尖一点,正正挡在赤蟒眼前。
“小红!”他沉声唤了一句。
令人惊讶的是,狂躁的赤蟒忽然安静下来,像是被安抚了一般,赤红色的眼眸逐渐清明,它摇摇晃晃地低下头,去打量眼前的人。
忽然,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般,一缩脑袋,扭头钻进了一旁的灌木林里。
两个孩子早就被大蛇吓破了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直到此时,言轩才回过神来,“戚大人,戚大人快跑啊,那蛇说不定待会又回来了。”
戚巳扔下手里的半截铁棍,转头道,“速速回巫医族去,记住,今夜之时莫要同任何人说起。”
“可是……”
“没有可是,记住!”
凌厉的气势震住了言轩,他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席卷全身。
半晌,他才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再抬头,眼前已不见了戚大人的踪影。
***
漆黑的夜幕下,冷风阵阵。
戚巳一路循着血迹来到一处山坳,翻开层层掩盖的枝叶。
粗壮的身躯盘绕在一起,占据了整个山坳,一双冷冰冰的黢黑眼睛,紧张地盯着戚巳,时刻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那眼中全是警觉,却没有半分敌意。
它果然还认得自己!
戚巳心头一喜,赤蟒既然在此,那戚景行是不是也……
他试探着靠近赤蟒,蟒蛇立刻抬起头,警告般的“嘶嘶”吐了两声信子。
“不要害怕,你受伤了,我只是想帮你。”
赤蟒好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甩了甩脑袋,又无力地垂下去,在地上蹭了两下。
捕兽夹几乎穿透了它的身体,整条尾巴血淋淋的,戚巳拿出随身携带的上药,为伤口止了血,又撕下一块里衣将伤处包扎好。
赤蟒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戚巳,末了还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显得十分乖巧。
“小红,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你的主人?”
赤蟒通人性,自然知道眼前这人是自己主人很重要的人,它抖了抖身上的落叶,扯着戚巳的袖子,扭头往丛林深处钻入。
戚巳心头一喜,连忙跟上。
昨日,洛疏舟支开青癸,将禁地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所谓母蛊的封印,从头到尾都是巫医族上一任女族长的阴谋,她是巫医族有史以来第一个女族长,也是唯一一个不会纵蛊的族长,彼时巫医族能人辈出,能以一介女身力排众议,当上族长,自有她非凡的手段。
但女族长的野心不止于此,无法控蛊一直是她不能自拔的心病,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她寻觅多年,终于找到了天赋异禀的景阳,并将其收养,抚育长大,并秘密培养之,欲将其变成母蛊的宿主,制成这世上最强大的活体傀儡,对外则称自己是为了封印母蛊,阻止母蛊再祸害族人。
可她没想到的是,八年前,一场叛乱,令她的所有的计划胎死腹中。
————“族长是在封印的最后关头,即将与母蛊融合之时才从蛊虫的记忆中得知真相,可……为时已晚,宿主与蛊虫的融合不可逆。他不愿意成为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傀儡,便求我我杀了他,可……我……下不了手,我不能接受信仰的坍塌,更无法相信我为之奋斗了半辈子的巫医族竟已烂到了根子里,”
洛疏舟姿容俊美,有不测之智,哪怕泰山崩于眼也能面不改色,那日,戚巳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一种名为悲凉的东西。
无奈,疲惫。
————“丧失神志之前,族长在自己身上下了生死蛊,这是唯一可以神志全失,大开杀戒的办法,只要蛊虫消亡,宿主便难逃一死,他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再见你一面,生死蛊我也一并交给你了,他是我洛疏舟追随了八年的信仰,我下不了杀手,戚大人,这件事,该你去做。”
**
戚巳跟着赤蟒一路上行,来到了一座断崖边。
天色微明。
崖顶空无一物,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赤蟒徘徊在悬崖边,不停地摆动着尾巴,似乎是想告诉戚巳什么。
他循着赤蟒的提示一步一步靠近悬崖,紊流混合着水汽扑面而来,呼啸着刮向崖顶,将戚巳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
悬崖高逾千仞,一眼望去,四周都是飘渺的云雾,正是朝阳初升之时,霞光万丈,漫天红透,浩淼天空中射下的一束红光,正好打在崖下三丈之处,那里竟是一处凹陷。
镶嵌在悬崖中部,形成了一个隐蔽的天然洞穴,戚巳目视那束所落之处,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
戚景行就在那儿!
崖壁陡峭,赤蟒凭借自身坚固的鳞片,已然向下滑去。
戚巳想了想,抽出腰间匕首,刺入石缝后,纵身跃下,借力身形一动,稳稳落在山洞中。
扑面而来一阵凉意,宛如置身冰窖一般,他眉头一拧,定睛一看,却发现整个山洞内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坚冰。
原来那束红光竟是阳光照射在崖壁又被冰面折射回去的光。
他心中顿时起了一阵不详的预感,缓缓抬起头,眼前是一堵厚厚的冰幕,冰层洁白,在霞光的映射下散发出五彩的光,光影交汇处,厚重的冰层下,竟是一个人。
他闭眸垂首,宛如与冰层融为一体。
“阿……景?”
戚巳如遭雷击,全身血液瞬间冰凉,下意识后退一步,若非赤蟒拦腰一托,他几乎要摔下崖去。
“阿景!!”
一声悲鸣响彻云霄,他跌跌撞撞想离那冰幕些,却浑身发软,跌倒在地,他看着冰面里那个模糊的人影,像是此生最珍贵的东西在他心口炸开,瞬间鲜血淋漓。
怎么……会这样?
洛疏舟不是说,阿景在等他吗,他不是说,他神志全无,形同傀儡吗?为什么他会被埋在寒冰里?
赤蟒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悲怆,垂首在他身侧,发出阵阵低呜,宛如幼兽哀鸣。
戚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触摸冰面,刺冷的寒气顺着指尖传入身体。
————“或许我该跟你说得更明白一些,我没有醉,我很清醒,我喜欢你,心悦你,我对你从未有过单单纯纯,干干净净的心思,我爱你,”
“我爱戚巳,男女之情,一往而深。”
————“阿景,我们私奔吧,我是说,真正的私奔。”
“我带你……回我的家乡吧,那里有最美的花,最烈的酒,最甜的糕。”
————“但求阿巳给我个机会,等我们离开盲山,能让我没皮没脸地哄一哄你。”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心里压抑的感情,两只手捂着脸,瞬间泪流满面。
“戚景行,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你不是说要……哄我一辈子,为什么……”
“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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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逸穿进了一本书里,这书里有他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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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潇总是傻乎乎的,大家都说傻人有傻福,但萧潇的命运却很惨,
八岁的时候,他被当朝逸王爷所救,从此下定决心要嫁给他。
十八岁的时候,逸王爷纳侧妃,他傻愣愣的闯进了喜堂,“我也想嫁给你,你把我也娶了吧。”
逸王爷果然娶了他,还在大婚之夜要了他。
十八岁到二十一岁,他被抛弃在王府最偏僻的小院中,忍受了三年的欺凌和毒打。
二十二岁的时候,逸王爷谋反事败,被赐毒酒,萧潇从荒凉的北苑逃了出来,遍体鳞伤,死期不远,他想不明白小时候那么温柔的逸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了得到一个答案,他只身前往死牢,却被狱卒□□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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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逸有严重的心脏病,他的世界里没有高兴,没有难过,没有生气,没有任何会让他激动的情绪,却独独在看见书中关于萧潇哪怕只是三言两语的描写时,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脸发红,身发热,活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似的。
他把所有关于萧潇的描写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每个字都背了下来,终于确定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纸片人。
他觉得,自己会喜欢萧潇,大概就是因为他的性子乖软又决绝,像极了自己收养的流浪猫。
流浪猫是他在一个下雨天捡的,陪了他五六年间大大小小五场手术,最后还是死了。
如今他也要死了,临死前,他想,这辈子自己过的不算如意,下辈子一定要有个好身体,最好还能遇上像萧潇那样的爱人。
不知是上天开眼,还是上天没眼,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既然真的成了小说里白月光的人渣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