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教的教主, 竟也来了此地。
戚巳全身血液瞬间发冷,几乎连手里的软剑都要握不住。
戚秦穆微微一笑,“怎么, 戚统领不认识本座了?”
“哐当”一声, 软剑落地,戚巳古井无波的眼眸中出现了一抹类似于恐惧的神色。
“教主。”他能感觉到自己双腿的颤软, 本能般的匍匐跪下。
戚秦穆笑容不改, 他缓缓来到戚巳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 “戚统领方才不是还威风的很吗, 怎么不跑了?”
“属下……不敢。”
“不敢?”戚秦穆嗤笑一声,“我看你胆子大的很,竟然敢背着本座, 做出这种事!”
言语间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连青丑也止不住瑟瑟发颤。
所有人都以为破月教教主对青衣卫统领宠信有加,只有青衣卫知道, 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整个青衣卫,包括青衣卫统领都只是教主为少主, 磨砺出的一把剑罢了。
千锤万凿, 烈火焚身,才出来的这把剑。
在这无差别的威压下, 戚巳几乎抬不起头,他以首抢地, “属下知罪, 甘愿受罚。”
戚秦穆冷笑一声, “你的罪, 我自然要罚, 不过……”他蹲下来,用手托起戚巳的下巴,“景行呢?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那双手力气大的吓人,戚巳几乎能听见自己的骨头正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他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戚巳是戚秦穆一手培养出来的剑,这把剑有多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是他不想说的,没人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但这并不包括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最害怕的东西,身为一把剑,竟然肖想自己的主子,就该付出代价。
戚秦穆坐在戚辰搬上来的椅子上,随手掸了掸袖子,“阿辰,去,帮我们的戚统领好好回忆回忆。”
“是,主子。”
一步一步踩着枯叶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戚巳端端正正地跪着,没有人知道,他攥在掌心里的指尖正在轻轻颤抖。
他也会害怕的。
戚辰停在他面前,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布包,展开后,里面竟全是密密麻麻的银针,足有寸许长,在阳光的照射下,渗出森森寒光。
很久以前,青衣卫有一种极刑,以银针刺穴,常用于刑讯犯人,偶尔也会用在犯了大错的影卫身上。
无论是多么坚强的影卫,都在这种极刑下痛不欲生,有些甚至会因为剧痛而违背影卫的本能,满地打滚,痛哭流涕。
正是因为这种刑罚太过残忍,渐渐的就不再用于影卫身上了。
而这样刺穴的针,戚巳熬过三次,最多的一次撑过了七根。
七根银针,也是他的极限,半日,再有半日时间,戚景行就能恢复正常,他只要坚持过这半日光景即可。
只希望待会儿,他不会太过狼狈。
第一根针,泛着寒光没入肌肤,戚巳的身体瞬间紧绷,额头冷汗刷地冒了出来。
还不算……太疼。
戚辰刺完一根银针后,用冰冷的嗓音问道,“少主在哪里?”
戚巳只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戚辰也不催促,待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他又从针包里面抽出一根银针。
这回,落在戚巳的锁骨下方。
冷汗凝结在一起汇成一滴,砸在枯叶上,戚巳舔了舔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肩膀已经开始颤抖。
每多一根银针,疼痛是成倍增长的,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能稳住自己的姿势不动分毫。
戚辰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刚才的问题,“少主在哪儿?”
依旧是一柱香的沉默。
戚辰取出了第三根针,这次落在肋下。
终于从那破败的唇齿间传出一声闷哼。
“属下……知错。”戚巳强忍着铺天盖地的煎熬拜伏下去,却因为这个动作耗尽了全身力气,重重跌在地上。
身为青衣卫统领,即便受刑,也不该如此狼狈,他喘着粗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挣扎着跪正。
“少主在哪里?”
依旧是这个问题,就像催命的刀子,一遍一遍在他耳旁响起,将他带去绝望的深渊。
阳光偏了偏,从林间缝隙打下来,正好落在他失神的眼眸上,十分的刺眼。
那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戚巳知道,这是要晕过去的征兆,但戚辰施刑,从来不会给人晕厥的机会。
果然……第五针,落在他最敏感的腰侧,戚巳疼得弯下腰,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口中发出痛苦的□□声。
这一回,戚辰不再落针。
他轻易不会突破戚巳的极限,毕竟他是教主一手培养出来的剑,只要教主不说废了他,即使罚得再狠,也不能伤了根基。
只这五根针就够他受了。
戚辰退回到戚秦穆身后。
压抑的□□声逐渐变成了低低的嘶吼,戚巳从一开始的跪着,到后来慢慢弯起身体,最后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
一柱香,两柱香,三炷香……
低低的嘶吼变成了喑哑的嚎叫。
疼痛到了极限,人的坚持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教主……属下……知道……知道,错了,您饶……饶我……一次……”
在断断续续绝望又痛苦的求饶中,阖眸小憩的戚教主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向地上狼狈不堪的人。
“戚统领还要让本座再问一次吗?只要你说出来,我立刻就让阿辰取出你身体里的银针。”
戚巳的嘴动了动。
“你说什么?”戚秦穆皱眉。
戚辰上前,蹲下细听。
戚巳说的是——
“不能?”
这下连戚辰都开始惊讶了,他实在想不通,这明明只是少主的一次任性出逃,这个傻东西,怎么非如此固执不肯让说出少主的藏身之所。
教主又岂会真的因为这件事怪罪少主,相反,一个影卫,如此忤逆,到最后,只会惹得教主更加震怒,吃更多的苦头。
果不其然,戚秦穆霍然起身,一脚踹在戚巳小腹上。
“唔额……”
后背撞在树上,胸口一阵翻江倒海,戚巳一口血终于呕了出来。
“戚巳,你当真以为本座不会杀你吗?”
下一刻,一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窒息让他濒临死亡,眼前出现了一片幻像。
此时此刻,他想到的竟然是戚景行,那个总是对他做一些很过分的人。
戚景行……他无力地抓挠着身后的树皮。
忽然很想再……看看戚景行,哪怕只是听一听他的声音——就好。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身体里的银针也在尽情的折磨他的血肉。
他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难受过了,真的……好疼啊。
阿景……
“住手!”
意识快要离开身体的前一刻,恍惚间,他竟真的听到了戚景行的声音。
下一刻,戚巳失重般砸在地上,空气猛地灌入肺里,几乎将他的整个肺部炸开,剧烈地咳嗽让他无法看清那人的表情。
下一刻,他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戚巳……戚巳……”
他听见戚景行颤抖的声音,也听见戚秦穆惊怒的声音。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戚巳心头一跳,他已在昏死的边缘,此刻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抱着他的人。
那双眼睛还好好遮着,光是从露出来的半张脸,就能分辨得出他的主人有多紧张,多担心,多……害怕。
一个人能对竟一个人露出如此怜惜又深情的目光……大约
这就是戚景行说的……爱吧。
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猛然向前一扑,狠狠撞开了想要摘下眼罩的戚秦穆。
可惜,戚景行脸上的白布终归还是掉了。
露出了一双……好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