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巳脑子有点懵, 他僵硬地抬起脖子,就看见醉醺醺的戚景行贴贴撞撞下了床,直直向他走来。
路都走不稳, 一双眼睛, 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腰带。
骨节分明的手停在他腰上,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那双手的温度。
戚巳的大脑终于“嗡”的一声炸开,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想也没想,一把推开眼前的人。
手无缚鸡之力的戚景行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 伴随着“刺啦”一声, 戚少主当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呦!”那人惊叫一声。
恰巧有一束阳光从窗户上洒下来,正打在戚巳裸露的胸膛上,再被风一吹, 顿时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戚巳像一只受了惊的猫,一跃三尺,上了房梁。
他有点懵, 半天,脑子里冒出了四个字。
——白日宣淫。
戚景行眨巴着眼睛看着房梁上的人, 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破布, 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两只手撑着腰, 嘲笑道,“戚巳,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我上不去, 没办法脱衣服了。”
戚巳此刻脑子还是懵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 喝醉了的戚景行会这么……无耻, 简直是……不要脸!
他更没有想到,自己做了半辈子的影卫,竟然也会有被人逼上房梁的一天。
双重打击让青衣卫统领终于忍无可忍了,心头窜起了一丝小小的火苗,想当初的戚景行虽然不怎么听话,但眼睛一睁,嘴一嘟,也是极可爱的,怎么就长成了这副模样?
他大有一种幸幸苦苦养大的孩子长残了的老父亲哀怨,一拍屋顶,从房梁上跃下来。
“大哥哥!”戚景行见人下来,顿时眉飞色舞。
戚巳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唔……”戚景行吃痛,委屈地看着他,“大哥哥……”
这三个字,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明嘴里叫着大哥哥,心里却全是些……戚巳的羞耻之心被放到最大,他默了默,沉声道,“呆在这儿,不许动。”
戚景行被这么一唬,当真不敢动了,捧着被拍红的手,眼看着戚巳转身出了门,
“大哥哥……”
门关上又打开。
戚巳手里提着戚景行喝剩下的半壶酒,他二话没说,提起酒壶一股脑把里面剩下的酒全灌进了戚景行的嘴里。
全然不顾什么伤不伤身了。
他现在只想让戚景行睡过去,彻彻底底地睡死过去。
戚少主被灌的晕晕乎乎,脑子却开始清明了,他用力甩了甩脑袋,却因浑身绵软无力砰一声倒在了床上,床太硬,磕的有点疼。
酥酥麻麻的痛迫使他睁大眼睛,模模糊糊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低着头,看上去不大高兴。
“戚巳?”
谁惹他家戚统领生气了,看他不好好教训他,戚景行作势要挣扎着往起来爬,可脑袋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不知被谁狠狠地推了一下,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
看着终于沉沉睡去的戚景行,床头的人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随手将酒壶扔到一旁,这才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戚巳:……
实在是破的不能穿了。
好在今日去镇子上还添了几件新衣,戚巳在柜子里翻找片刻,终于寻见了一身不怎么花哨的淡蓝色长袍,在纱帐后换好。
床上的戚景行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睡的十分香甜。
戚巳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看熟睡的人,不知不觉被气笑了。
说私奔就私奔,全不顾有什么后果,明明说了少喝点,却还是把自己喝成这副样子,就连挑个衣服都花里胡哨的。
戚景行,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任性啊。
日头已落入西山,霞光照进屋子里,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红光。
戚巳烧了些热水,打算给戚景行擦擦脸,也能睡的舒服些。
睡着了的戚景行越发任性,湿热的毛巾捂在脸上不舒服,他就把头钻进被子里不肯出来。
好不容易给戚景行擦完了脸,戚巳也出了一身汗。
他正打算把水端出去,忽的袖子一重,低头一看。
却是戚景行拉着他的袖子,目光灼灼,哪儿还有半分醉意。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感觉怎么样,头疼吗?”
戚景行却只是攥着他的袖子,一句话也不说。
“你……先松开,我去把水倒了。”
听见这话,戚景行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越发收紧了五指,将那处衣角扯的变了形,口中喃喃,“不要走。”
戚巳一愣,他分明从戚景行的声音里听出了浓浓的悲伤,像极了他某次出任务在丛林中遇见的那个失了庇佑的小老虎,连嚎叫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心头一颤,搁下盥盆,俯身坐在床头,柔声问道,“可是做噩梦了?”
戚景行点点头,双眸分明瑟缩了一下。
“梦见什么了?”
那人又不肯说了,只是脸上表情越发可怜。
戚巳便一下一下安抚地摸着他的头顶。
戚景行的目光从迷离渐渐清醒,他撑起身体把脑袋搁在戚巳的大腿上,拱了几下,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把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
“他们要放干我的血……”
“什么?”他的声音太小,戚巳没有听清,却感觉到膝头的人正在轻微地颤动,分明是一副惧怕恐慌的模样。
他从不曾见过这样的戚景行。
“阿景?阿景!”
戚景行目光陡然一颤,转过头呆滞地看了戚巳一眼,又把头埋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
他连着说了两个没什么,下一刻,漆黑的眸子竟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红光。
戚巳大惊,本能般向后疾退,可惜已经晚了,下一刻,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力道大的出奇,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迎面而来一双被赤红色吞没的眸子,里面闪着阴寒的光,一点一点逼近他的脸颊,浓郁的煞气悬浮其上。
戚景行犯病了!!
“阿景……阿景,醒醒!”戚巳攥住掐着他脖子的手,试图唤醒对方。
可显然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脖子上的手越发收紧,犯病的戚景行力气大的吓人,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窒息而死。
由不得他再犹豫,戚巳反手一掌拍向戚景行,临近胸口时还是卸了七分力道,不足以伤了他,却也成功逼退了发狂的人。
下一刻,那人又扑了上来。
戚巳险险躲过。
他见过几次戚景行发狂的样子,往日最多不过是瞳仁变红,今次怎么整个眼白都成了鲜红色,看上去竟像是一点意识也没有了。
难道他的病更严重了?
不应该啊,他跟在戚景行身边整整八年,从没见过他犯病,怎么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
还是说……
他到底梦见了什么?
不多时,屋里已经成了一片狼藉,戚景行仍旧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然而戚巳渐渐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发了狂的戚景行,虽然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攻击他的一招一式都变化多端,隐约间竟有丝丝缕缕的浑厚内息在他身上慢慢扩散。
就好像……
就好像一个被封住经脉,隐去内力的人。
他心念一动,脚上慢了些许,便被戚景行狠狠按住,后背撞在地上,一瞬间,骨头都好像碎了,如此大的力气,却不可能是一个经脉被废的人能够拥有的。
戚巳心头剧震,难道真如他所料
——戚景行一直都在骗他们?
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他们自己经脉被废,还一骗就骗了八年。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人,竟从心中升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胆寒。
甚至忘记了反抗。
他到底想干什么?一时间思绪如乱麻。
发病的戚景行发狠地掐住戚巳的脖子,俯身一口咬在了他肩上。
“嗯……”戚巳吃痛,闷哼一声。
这极轻微的细小□□,传入戚景行耳中,那人动作一滞,凶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温热的液体在肩膀上弥散开来,还有滚烫的气息,有什么东西在那上面扫过,轻轻舔了一下,隐约还有轻微啜泣的声音。
“阿景?”戚巳试探般的叫了一声。
那人终于慢慢抬起头,他双目赤红,眼神躲闪,刚一触及戚巳的目光,就立刻恐慌地用手挡在脸上,迅速从地上站起,背转过身。
“阿景……”
“你别过来!”
“我一会儿……就会……恢复正常,不要过来……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
戚巳不语,他并没有离开,反而缓缓靠近戚景行,他能看得出,此刻的戚景行情绪不稳,异常敏感,若是自己真的走了,那他恐怕就要真的迷失心性了。
“阿景,”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从背面抱住戚景行,“别怕,我不走。”
戚景行狠狠一颤,他闭上眼,双手轻轻覆在腰腹上的另一双手上,一点一点汲取着微弱的温度。
他感觉发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温度,那些梦魇也渐渐离他远去。
“我……”
“让我看看你……”
戚景行肩膀一颤,“不要看,我现在的样子,很丑……”
“怎么会呢?”戚巳轻轻笑了笑,“你是我的阿景,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阿景,让……大哥哥看一看好不好?”
或许是这最赤诚的三个字触动了戚景行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手心握紧又松开,终于慢慢转过身,露出了自己的脸。
鲜红的瞳仁依旧闪着诡异的红光。
他只怯生生地看了戚巳一眼,便迅速低下头去,整个人十分不安。
“我……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响动,仿佛微风拂过树叶带来的轻微沙沙声,越响越密。
明明是最普通的自然之声,却如一道惊雷打在戚巳胸口。
———青衣卫,来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