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青衣卫统领在, 逃跑似乎也不是一件难事。
这是一场冲动而任性的私奔,等戚巳重新找回自己的理智时,他已经带着戚景行出了伏令山。
伏令山脚下, 白衣男子蹲在河岸边, 沁凉的水纹从指缝间滑过,他回过头, 看向身后的人。
戚巳眉头皱起, 表情呆滞,像是被什么东西蒙在了周围, 隔绝声音和气息, 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停滞的世界里。
“感觉怎么样?”戚景行掬起一捧水,向那人洒去。
水珠落在脸上,折射着太阳的光晕, 看起来像一颗颗透亮的珍珠。
他抹了一把脸,道,“很荒唐。”
戚景行笑道, “人嘛,这一辈子总要做些荒唐的事, 有句话说得好, 叫做人不轻狂枉少年。”
戚巳若有所思,“可是我已经不年轻了, 过了今年,就要三十岁了。”
对于影卫来说, 他已经过了最巅峰的时期, 再往后, 年轻时的伤病都会慢慢突显出来, 一点一点消磨他的心智, 最后寂灭在某个无人的角落,带着主子的秘密一同死去。
“你还太小了。”
这声音里有一丝喟叹,戚巳有些辩不清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胸腔闷闷的,像是被人用纱布捂住了嘴。
“所以你后悔了吗?”戚景行定定看着他,“若是后悔了,我们现在还可以再回去。”
戚巳眸色一动,摇摇头,“我不后悔。”
他又想起了前日自己踌躇烦忧之时,青卯问他的问题。
“你可以试想一下,若是那天晚上亲……对你动手动脚的是旁人,你会如何?”
旁人?
戚巳周身气势一凌,眸现煞气,若是旁人……
“挫、骨、扬、灰。”戚巳一字一顿,声线冰冷如坚铁。
青衣卫统领,统御破月教数百铁血影卫,杀伐冷血,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岂是什么人都能折辱的。
想到这,戚巳蓦地愣住了。
青卯意味深长地笑了,“统领大人好好想想吧,须知有时候潜意识的本能是不能骗人的。”
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戚景行于他到底是不同的。
“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却说不出了。
惆怅又迷茫的表情对此刻的戚景行有着某种不可抵挡的吸引力。
他不可抑制地吞下一口口水,缓缓从水边站起,无视沾湿的衣角,一步一步向着一脸茫然的人走去。
戚巳眨了眨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想往后退,可男人并没有给他退缩的机会,沉目压上前去。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蹦出胸口。双手无意识的蜷缩成拳头,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稀薄起来,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阿景……”
“头低一点。”戚景行嘟囔道,“够不到了。”
他越来越希望这具身体能快点长高了,最起码下次想要亲亲的时候不用踮着脚。
虽然有些抗拒,但戚巳最终还是微微低下头,任由眼前之人施为。
他似乎永远不会拒绝戚景行。
蜻蜓点水般的吻,一触即分,高挺的鼻尖在偏白的脸上轻轻蹭了蹭,有点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戚巳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让杀人不眨眼的影卫头子红了脸,飞快地低下头,目光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戚景行低低笑出了声,“戚巳,我不小了,我这样的,叫年轻,力壮。”
戚巳:“……”
他又继续道,“离开破月教,大千世界还有很多有趣的人和事,我们都能一起看,感情是培养的,我们可以慢慢日久生情。”
“至少你不抗拒我,也在学着慢慢接受,我很开心,真的。”
一向感情匮乏的统领大人实在听不得这样肉麻的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我……我们,现在该……该走了……”
他抬脚就要往前走。
戚景行笑得越发灿烂,反客为主的拉住戚巳的手,“嗯,我们可以找一个幽静无人的地方,浇浇花,种种菜。”
“我有段时间专门去跟厨房的师父学做菜了,也不知是你做的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
戚巳皱眉,“阿景,君子远庖厨。”
“那怎么办才好?我们两个人总不能饿死吧。”
……
“我做。”
“哈哈哈,不过我们现在还需要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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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两人没走多久,遇见了一家猎户,猎户正好养了两匹马,正是骠肥体壮,家主人的妻子已经怀孕九个月了,眼看着就要生产了,等孩子出来,哪儿哪儿都要花钱,主人家便打算卖了家里的两匹好马,换些银子。
戚巳一眼就看中了这两匹马。
因为要钱要的急,马匹价格并不高,十两银子一匹。
“这两匹马,我们都要了。”戚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等等。”戚景行拦住他,“我们只要一匹。”他并不理会戚巳疑惑的目光继续道,“我这里是一百两银票,买你一匹马,剩下的,就当是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一点小小的见面礼。”
猎户这辈子都没有拿过一百两的银票,顿时感激涕零,见这两人似是要赶远路,忙又从屋里寻了些干粮出来。
“相公莫要拒绝,看你们还要远行,出门在外,这干饼子才是最必要的东西,顶饱,还有这件披风,是我猎了五六只狐狸,才做出这么一件,您也拿着,夜里可以御寒。”
戚景行堂堂破月教少主,便是出门在外,也有戚巳在身边,怎么着都不会让他饿着,但猎户盛情难却,他只好接着,至于披风,一看就是怀孕的妻子准备的,更何况,都五月了,白日走了急了都会出一身的汗,哪儿还用得上这毛茸茸的披风。
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身边的人打断了。
戚巳接过披风,“多谢。”
影卫嘛,面对陌生人时,总有些冷冰冰的,猎户被吓了一跳,不觉冒了一头冷汗。
“不……不客气。”
既然戚巳想要,那留着也无妨。
猎户将马牵出来,戚景行摸了摸马脖子,一拉缰绳,利索地翻身上马。
“戚巳,上来吧。”
他冲着马下的人招招手,笑容灿烂。
“这位相公,要不……您把两匹马都牵走吧,您给的银子也多,足够买两匹马了。”猎户见两人要共乘一马,忍不住提醒。
这话实在不得戚少主的心意,他忍不住瘪了瘪嘴,不满道,“一匹就够了。”
听见这话,戚巳终于明白了什么,他看着马背上满脸写着不高兴的人,一时颇有些无奈,一翻身,也上了马,跨坐在戚景行身后。
阳光正当空,猎户目送两人,他们一个背着包袱,拉着缰绳,把身前的人牢牢环在怀里;一个闭着眼睛,安静地缩在宽阔的怀里。
两人一马渐行渐远,猎户的脑子里竟无端地冒出了“般配”二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