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道大典是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的,某种意义上来讲,跟修士结丹、结婴后举办的大典没什么区别,修士参加结丹、结婴大典,是为了当事人的讲道,对晋升的感悟,而结道大典,在两人神魂相合时,大道会有一瞬间的显现,还会有天地送上的祝福,对修士来说同样是一件好事。

  所以比起结婴之类的大典,结道大典反而是更不能错过的盛世,毕竟前者讲道端看当事人的意愿,而后者天地间的波动却是隐藏不住的。

  这也是为什么池清悦要回来一趟的原因,因为如果在外面这么操作的话,被有心人发现周围又无人护法的情况下,很容易喜事就变丧事。

  凡人眼里的‘仙人’,往往比普通人更欲望深重,以至于从出生到老死,任何一个大典都能成为对修士修行有利的东西,没了原本的纯粹。

  池清悦写好通知她娘的信,念咒将其寄了出去。

  当初她娘飞升是留了能让她与上界沟通的法门的,但上界与下界的不同可不仅仅只是灵气与仙魔气的区别,还有时间流速的不同。

  修士能在洞天修炼百年,出去时时间却能只过去转瞬,就更不用说上界了。

  凡间话本所言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并非是虚妄,事实很可能更加夸张。

  所以这种与上界沟通的法门,其实是没有多少用处的,至少池清悦当初不想入魔门的时候就求救过,但看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就知道了。

  不过,不管对方知不知道,这种人生大事,总得通知一下,虽然等对方看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悦悦,师父找你。”

  任筠捧着冰碗走进洞府,池清悦应了一声,以为是有结道大典的琐事相商,没多想便走了过去。

  结道大典虽然是盛世,但在宗门举行,邀请的自也是亲近之人或是利益交换,同时还要避免邀请到新人最近结仇的仇人,这些都是需要提前商量好的事,虽然其中大部分都不需要池清悦参与,但也有需要她费心的事,这些天没少往庚丘的大殿跑。

  庚丘说正事时,通常都会在大殿里说,池清悦看到师兄师姐也在时,还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上前见礼道:“见过师父、见过师姐、师兄。”

  庚丘点点头,直奔主题:“你们结道的请帖大部分都发出去了,但是我收到消息,妖族最近有所异动,为师怀疑妖族可能会在你们结道大典的时候忽然来袭。”

  池清悦闻言,微微有些诧异,倒不是诧异会有人来破坏大典,因为那是必然的,很多魔修就喜欢在大场合搞事,这样方便一举成名天下知,如果没有人搞事,那这个大典才是不完美的,因为那意味着那些魔修没把你当回事。

  更何况,魔修很多都是那种死也不让你顺心如意的行事风格。

  她唯一意外的就是,来捣乱的竟然会不是魔修,而是妖族。

  但这两者都是搅屎棍,也没什么区别,九幽宗一个大宗门,也不是应付不过来,所以池清悦脸色都没变一下,只道:“徒儿知道了。”

  结道大典过程中可能会出事这一点,她早已与任筠说过,虽然任筠听得不太高兴,但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所以也没说什么,池清悦就更是已经习惯了每逢大事必有敌袭的魔道作风,对此并不意外。

  不过虽然不意外,任何一个人在得知自己人生的重要时刻会有人捣乱,都是高兴不起来的,庚丘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宗门到时会布下天罗地网,必不会让你们的结道大典出问题。”

  他捋着胡须,顿了顿,接着道,“就是当天还有另一个势力来袭。”

  池清悦疑惑看他。

  庚丘道:“正道的九天宗到时也会来。”

  九天宗乃正道魁首之一,与九幽向来势不两立,其恩怨更是由来久远,盖因九幽就是曾经九天叛逃弟子所创,九幽存在一天,都是对九天脸面的践踏,所以一有机会,九天都会对九幽踩上一脚。

  但以正道修士的骄傲,他们应当是不会与妖族有合作才是,不然光正道那些老古董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们。

  池清悦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庚丘干咳一声:“他们不是与妖族合作,是在九幽早有卧底,这才想借此机会一网打尽,以达魔消道长之目的。”

  魔修不是傻子,每次大典都是野心家的盛世,总有人会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但魔修也不会蠢到什么防备都不做,但有妖族挡在前面,九天宗能成功的几率就大得多了。

  池清悦听着,这种事不是普通的峰主能知道的,哪怕他们都有各自的情报网,这只能说明……

  她抬头看着庚丘:“师父,你不会就是那个卧底吧。”

  “乖徒儿,真聪明。”庚丘尴尬的笑了一下,以为池清悦会接受不了,毕竟她那两个接触他更久的师兄师姐都照样消化了好一阵。

  因为这本就是一件很离奇的。

  庚丘能成为峰主,不仅仅是因为他实力强大,还因为他‘身家清白’,不然一峰之主哪里能轮得到他,然而修士间多得是转世轮回之法,花个几百上千年送个合格的卧底完全不是事。

  当然,庚丘不是这么过去的,他完全是意外之喜,当初那脑子不好使的师门觉得九幽宗肯定想不到他们会送这么一个天赋绝佳的人过去当卧底,肯定识破不了,这才把他送过来。

  至于这其中有没有别的算计,庚丘就不知道了,但他在魔宗确实混得不错,因为卧底的身份,庚丘本想独来独往,毕竟魔修中性子古怪完全没有人际关系的也不少,只是人嘛,总容易心软,捡了一个回去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按理来说,他们虽然是自己的徒弟,接受的却是正统的魔门传承,他回去时完全可以抹掉这一切改头换面,当个清清白白的正道修士,毕竟哪怕是卧底,但不管怎么说,他在卧底期间却不是没有杀过正道修士,如果不改头换面的话,与正道的修士之间是必然会有隔阂的。

  可思来想去,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庚丘还是决定给彼此一个自己做决定的机会,当然,如果他们接受不了,庚丘也不会迂腐,改头换面隐姓埋名重新当个清贵无尘的正道修士就是了,他至多会放他们一条生路,师徒缘分已尽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做卧底的,要是这点都看不开,那还当什么卧底。

  虽然有所猜测,但听庚丘这么说时,池清悦还是不由愣在了原地。

  因为她没想到这是真的,毕竟修士的消息来源太多了,哪怕是在当事人看来绝密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消息,修士们也总有各种方法找到蛛丝马迹推理出真相,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猜测的竟然会是真的。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庚丘平常的行为,老实讲,与普通魔修是没甚大区别的,该杀人时毫不含糊,该迁怒时更不会刻意放过谁,晚年倒是修身养性了,但魔修中有怪癖的数不胜数,并不是什么值得魔修诧异的,毕竟魔修中吃斋念佛的都不是少数。

  成功的卧底让人找不出破绽才是正常的,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池清悦只想仰天咆哮:天下间竟还有这种好事?!

  “徒儿……”庚丘担忧地看着她。

  毕竟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确实是难以承受,从小在魔门长大的孩子,很少有向往正道的,他们往往还会觉得正道才是异端。

  池清悦回过神来,点头道:“徒儿知道了,届时徒儿需要帮师父去杀谁?”

  投身正道,总得有点投名状傍身才名正言顺。

  庚丘愣了一下,才道:“这些事不用你们小辈操心,我们这些长辈心里有数,”顿了顿,庚丘想到池清悦平常性子内敛不爱与人说话,但人却是聪慧,从小师兄师姐整蛊就没骗到过她,也许早就对他身份有所猜测,不然没道理这么平静,不过,这总归是好事,庚丘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接着道,“你好好呆着安心等着你的结道大典就是了,闲暇时去找找你师兄,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也好改一改。”

  池清悦点点头:“多谢师父,那徒儿先告退了。”

  庚丘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他们既想跟着自己,余下非议反对,他自能一力压下,毕竟无论在哪里,拳头才是硬道理,而他恰好拳头够硬。

  直至离开大殿,池清悦脸上才不由露出挡不住的笑意,虽然她清楚,正道也不缺藏污纳垢的地方,以她们魔修的身份,到正道的地盘日子也未必好过,排斥自是少不了的,魔修也总说正道都是一群伪君子。

  可一锅粥里有几颗老鼠屎,和一锅老鼠屎里有几粒米那完全是两种概念,不管如何,正道的地盘总要安全些,也更适合任筠这样性子的人。

  所以,这还是件好事的,毕竟她有她娘留下的资源,也不必跟正道那边的人争什么,只需有个还算名正言顺的身份,然后老实窝着就行。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任筠分享这个喜悦,见到她时立马就将人抱进了怀里。

  “悦悦?”任筠歪了歪头,见她笑也忍不住跟着笑,“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池清悦含蓄道:“找到个种花的好地方。”

  任筠曾跟池清悦讲过一个故事,概括起来就是‘庭有枇杷树,乃吾妻当年所植,今已亭亭如盖矣’。

  当然,任筠知道这其实不是个多美好的故事,但她挺喜欢与人一起种点什么,多年以后再一起看的情形。

  “那是好事啊,”任筠亲了她一口,“你想种什么?”

  池清悦:“你不是说你喜欢种草莓吗?便种它吧,只是我从未听闻这种植物,找其种子还需费些功夫。”

  任筠羞涩地笑了一下:“这个,其实现在也能种。”

  池清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