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这个小三爷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瓶邪]>第62章 62本传部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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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8月7号,吴邪陪同张起灵前往长白山。

  为了刻意拖延时间,吴邪定的是火车票。他本来想买软卧包厢,想着人少安静些,却被张起灵拒绝了。吴邪了然,他将一个人在青铜门度过十年,眼下多看看人间烟火也是好的。上火车,两人行李不多,不过因为是坐票,头顶上的行李架已经被各种各样的包裹占据,只能把两个背包抱在怀里。胖子多准备了些苹果和梨,洗干净分装进塑料盒,说火车上最缺的就是这东西。是张起灵喜欢的绵苹果。

  吴邪的位置靠窗,他每隔两小时便跟张起灵一换。

  再让他多看看这些事物。

  途中对座上来一个爷爷带着个小孙女,小女孩乖得可爱,吴邪给她分糖,小女孩拿了两颗便不要了。吴邪以为是因为家庭教育,不能多拿。小女孩却指着张起灵说,“给这个哥哥吃糖吧,他看起来好难过。”

  吴邪苦笑着揉揉小女孩的脑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小女孩,还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张起灵。

  那老爷爷活到八十多年纪,见惯人世悲欢离别,一眼看出问题,只笑着说,小伙子,江湖夜雨十年灯,总会再见的。

  吴邪笑着说好。

  后来经过吉林,那爷爷牵着女孩下车了。小女孩临走前,还让张哥哥别难过,小女孩看了眼吴邪,又说吴哥哥你也不能哭。

  剩下的路途,随着一站站停靠,下车人多,上车少,车厢里渐渐没人了,进安图县站时,下车的只有他俩,和两对从杭州来长白山旅游的夫妻驴友。吴邪跟他们聊开了,觉得还挺投缘,入住了同一家旅店。

  夜里下来吃饭,跟那两对驴友碰头,坐到同一张圆桌,张起灵跟在旁边坐下,点了盘饺子。吴邪又想起除夕夜包饺子那晚,给自己点了份蛋炒饭。

  驴友问他俩来此地干嘛。

  吴邪笑道,送一个朋友远行。

  驴友指着张起灵问是他吗?

  吴邪点头。

  驴友好奇猜测起来,这里离朝鲜极近,你朋友是要出境去朝鲜吗?

  吴邪说他在那边找到了份不错的工作。

  确实不错,保安,拿命守的那种。

  驴友感叹摇头,说这几年朝鲜慢慢发展起来,也在逐步对外开放,不知道哪年才能真正去朝鲜看看。

  吴邪说情况不容乐观,还有个几十年。

  驴友惊叹,“你朋友岂不是很难回来一趟?”

  吴邪说是,每十年才能回一次家。

  驴友摇摇头,看向张起灵,建议换份工资,再高的工资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

  张起灵难得开口,说的是,“我也没有办法。”

  驴友隐隐察觉出二人与旁人不同的气氛和身份,很快吃完饭走了。

  气氛安静下来,吴邪吃完蛋炒饭,望着张起灵那盘没吃完的饺子,问他好吃吗。张起灵点点头,拿起筷子给他喂了一个。

  三鲜馅,虾仁挺新鲜的,淡淡的甜味,像方糖。

  夜里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们难得什么也没做,安静盖着棉被聊天。关了灯,可以看到小阳台外面的雪山反着月光,跟白天一样。吴邪突发奇想,问他这些事结束后,最想做什么。张起灵摇头不语。

  吴邪便给他假设各种结局。跟他去开个民宿,他当老板,张起灵当收营员,胖子掌勺做大厨。又说可以拎着相机,全球旅游,碰到好玩的事就记下来,最后出一本游记畅销书,一定能大卖。

  说到最后,他自己叹了口气,问出一年前便开始问的问题。

  “为什么这一次你会有记忆?”

  过去一年里,他问了很多次,闷油瓶老是说还没到合适的时候。

  现在总归是合适的时机了。

  张起灵看向雪山,旅店窗口只能望见白茫茫的山尖,“因为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终极的力量,快要耗尽了。”

  意思是什么?重开要结束了?这场漫长的旅程终于到终点了?

  吴邪傻愣住,握着张起灵的手开始发抖,他很努力去克制这种卷携着愤怒的不安,但很显然,他在闷油瓶面前,从来不擅长做这种伪装。

  那双手轻轻回握住他,换了个方向,十指相扣。

  就像很久以前,他在塔木陀里握住昏迷的他的手。

  吴邪埋进他的脖弯,深深呼吸一口。淡淡的,是雪山的气味。

  吴邪一口咬住那块皮肤,想听到张起灵叫疼。

  直到快要破皮,身边的人都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他松开牙齿,擦了擦脸上的泪,张起灵只是担忧看着他。

  他翻转一下身体,平躺着,面无表情看向那片雪山顶,“你会哭吗?”

  张起灵摇摇头,说没哭过,不知道。

  吴邪笑了下,“不,你哭过。”

  翌日一早出发,他将物资分装好,正巧碰到其中一对夫妻,他们惊讶地望着二人,很快便想明白,可能是偷渡,其中一个男人似乎想过来提醒几句。

  吴邪并不理会,他跟上张起灵的脚步,往山上走去。

  到山腰时开始下雪,一路难行,走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会摔倒,后来张起灵实在看不下去,抓着他的衣领,几乎是拖着走。

  当夜在温泉入口扎营,两人面对面坐在篝火前,吴邪突然想起过去的这个时刻。

  说起来有些丢脸,他强忍那么久,最后总会在这段路上崩溃,耍赖苦肉计,上吊自刎,什么法子都使尽了。可还是不能阻拦他的步伐。

  这一次却有些不同,吴邪是自愿送他进去的。

  他又问齐羽的事。这次再不说,估计没什么机会了。

  张起灵捅了捅火堆,让柴火燃烧更充分,声音听起来像隔着很远的时空,“他的身体跟你的身体里有一对子母虫,他的是子虫,你的是母虫。你研究过尸丹,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张起灵又问他,“齐羽告诉我他的身体跟你完全同步化的时间,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吗?”

  吴邪摇头说他哪能知道。

  “2003年7月。你在七星鲁王宫里,吃下了那块麒麟竭。那块麒麟竭里有跟齐羽身体匹配的母虫。”

  吴邪明了,“他体内的子虫从哪来?”

  张起灵摇头,“他也不清楚,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喂下的。”

  吴邪嗯了声。

  柴火燃烧发出噼啪声,翻动木柴溅起的火星,倒是像天上的星星。

  晚上吴邪挨着他睡着,睡得很熟,但仍死死扣住他的手。

  张起灵半夜惊醒,不出所料,吴邪又在哭。

  他叹了口气,贴近他的脸蹭了蹭,眼泪沾到了他的脸上。

  这样算不算哭过。

  第二天中午,抵达青铜门。

  吴邪叫住他,“我有个问题,你怎么确定每一个你都会许同一个愿望?难不成你能像天授那样给自己留下点什么?”

  张起灵摇摇头,“秘密。”

  他也反问,“你呢?为什么每次都能坚持同一个目标?”

  吴邪也像他一样摇摇头,“可能这也是我的秘密。”

  说完他笑起来,秘密秘密,心知肚明而已。

  时间快到了。

  张起灵走向那道门,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声说了句再见。

  这个画面跟很久以前的一天重合,他还是无法阻止毁灭的发生,无力更加无力。

  吴邪长长叹了口气,耳边响起一阵来自远古的号角。

  这种号角声,不仅是开战的宣告,更用来鼓舞士气,但无论怎样,都不适合作为单纯的生死离别。

  他一直搞不明白终极为什么这么能加戏,比如青铜门的样式,放在任何时代都能震惊全球。还有那些类似指点秘境的宗教艺术,终极似乎从一开始就透彻地了解人类,什么能打动他们的心。

  比如此刻,这个号角声明明是那样不般配,却还让听者心里发酸。

  吴邪突然想起在墨脱看到的笔记,闷油瓶记录下看到湖泊的那刹内心的颤动。那时他不懂情感是怎么回事,但经历这么多,现在他应该也能体会到这些了。

  走出山体裂缝,他站在雪山山腰处,看到外面一望无际的蓝天,下面是夏天的绿树,雪已经停了。他心里的雪,才开始下。

  往山下走的路上,他想起刚才的对白。

  ——终极让我选择时间点,我想了想,让它把时间停在蛇沼神庙。

  ——有什么不同吗?

  张起灵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时候你总是护着我,你比较有成就感。”

  吴邪:“你给了我抚平遗憾的机会,我已经很满足了。”

  张起灵点头,平静地说,“你很好就足够了。”

  吴邪将脸埋进衣领,声音有些闷,“有一回,胖子说我该跟你告白。”

  张起灵打量他一眼,伸手抱住他。

  吴邪失声一笑,从他怀里挣出来,眯着眼睛,朝他挥挥手,“我也觉得他有点傻。”

  回到二道白河的旅店,吴邪埋在被子里,终于哭起来。

  多年身处漩涡中心,紧张的神经被各种危险锻炼过,会本能抗拒深睡。那些夜里他能感觉到有人在帮他擦泪。可他一次都不敢睁开眼,贪恋又恐惧。他总以为到事情结束那天,他一定有时间,跟闷油瓶好好坐下来聊聊,这一次不聊别人,只聊他们自己。他一定会好好把这些经历告诉他,绝不隐瞒任何的细节。

  基点记忆跟汪家对抗那十年,他本想着,把闷油瓶接出长白山后,找个地方跟胖子一起安稳住几年,但绝对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有些牺牲,其实本来就适合沉默,留在一根烟的缅怀里。

  但眼下这些奇幻的经历显然过于宏伟,如果可以用史诗来形容。他一个人走了那么多年,很需要一个听众。

  现在,结局突然从天而降,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像个可恶的天使,煽着翅膀催促他,一切结束了。他才带着悔意醒悟,他应该睁开眼,那些话他应该问出口。可是没有机会了。

  他突然明白过来,闷油瓶那个愿望背后的含义。

  不仅是我想陪着你,还想让你陪着我。吴邪。

  可最后,他真正体验到的陪伴,不过短短的一年。他用八百次努力,终于换来这一年。这笔交易是不是还挺值。

  他哭累了,趴在枕头上蹭着棉布擦泪,却闻到一股淡淡的,属于张起灵的气味。

  有个极富才情的本土男作家,他常在小说里写风,写陈清扬从山岗那头走过来,风涌进爱人衣袖,缠绵抚摸她的胴体。是那样下流。他就是那股风,爱人也是那股风。

  如果类比,张起灵也是一股风,应该是那样干净的,纯粹的,像是从很久远的以前,从雪山走出来的一阵风。

  吴邪再也没有忘记这种气味。

  时间在这件事情上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