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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旅店,在铺着简陋红地毯的走廊里,解雨臣叫住吴邪。

  难得,他竟然在抽烟。对唱戏的人来说,嗓子就是命。吴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叫他解雨臣这个名字的很少,道上大多称他为解语花,尊称一声花爷。这是个艺名。吴邪模仿着给自己起了个关根的艺名。回想过去这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小花碰过烟,当年小花在二爷手里待了那么久,那些习惯估计也学个大差不差。

  解雨臣吐了口白烟,“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势利。”

  吴邪站到另一侧,抵着墙,“我只会觉得你很辛苦。”

  解雨臣仰头看着头顶的灯盏,昏昏暗暗,使用时间太长,快到寿命尽头了,灯丝一闪一闪,对眼睛损伤很大,但他还是一直望着。

  “确实挺辛苦的。原本我以为童年玩伴只会变成一个普通又无趣的富二代,现在看来,你也挺累的。”

  这话把吴邪逗乐了,“你是不知道吴山居被我经营成啥样了,三叔知道了准得揍死我。”

  解雨臣笑了声,“经营之道,是需要学习的。你只是专业严重不对口。”

  吴邪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确实坚持不下去。”

  坚持是指什么事,吴邪没说明。

  反正,没有什么事是容易的。

  解雨臣看向他,“我从小被这样教。很多时候,看起来有很多条路可选,对我而言都是没选择。”

  那灯盏周围绕着很多蛾子,南方尤其多,小小的,灰色的,纷纷扑翅往灯罩上撞。

  “我明白。不过,在你要求回报之前,已经站在这里了。”

  解雨臣笑了起来,摇摇头,往房间走去。吴邪果然还是那个吴邪。

  回房的路上,地毯踩着很柔软,偶尔有破洞也无伤大雅,它确实能给脚掌带来一丝舒坦。

  又一只飞蛾撞上灯罩死了,地上已经有了一小堆。

  吴邪看了会,也觉得有些无趣,准备回房睡觉。他转过拐角,看到张起灵正站在一盏挂壁灯下望着这边。估计方才的对话他全都听去了。

  吴邪走过去,跟他并肩站在一起,问他怎么了。

  张起灵不言语,见他跟来,只带路往前走。

  小旅馆房间不够,经过分配,吴邪跟张起灵睡一屋。

  吴邪洗过澡后,换张起灵。

  小旅馆房间小,一张一米八宽的床,一个独卫,墙上开扇窗,象征性地配了一把木头矮凳,连张桌子都没有。吴邪绕了一圈,打开窗户挨着床沿坐住,勾过凳子踩在脚下,点上烟慢慢抽。

  卫生门开了,湿脚掌踩在地板上,有细小的水渍声。

  人走到床边,捡起床上的衣服,上衣与手臂摩擦发出簌簌声。

  吴邪摇了摇头,将这种直觉般的感受赶出脑子,他转头看过去,发现自己感受错了。

  闷油瓶先穿的是裤子。

  受热激出的黑墨麒麟纹身盘踞了大半个上身。

  吴邪关注的却是那些愈合后仍突出的伤口,细细密密,像一张薄又韧的网,用入骨的力度裹着纹身。

  麒麟那双眼睛,正透过这张大网,死死盯着吴邪。

  吴邪呆滞了会,问了句疼吗。

  张起灵拿上衣的手顿住,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顺着吴邪的眼神看了眼纹身,以为他在问纹麒麟的时候疼不疼。

  “年纪小,忘了。”

  吴邪嗯了声,“忘了也好。”

  睡到半夜,张起灵被一声叹息惊醒。

  是吴邪在叹气。

  张起灵轻翻了下身,扭头看到吴邪闭眼平躺着,动作很规矩,只是那张脸上,却有泪水在流。

  他皱了皱眉,帮他擦去那些泪水,却发现很快便有新的接替而上。

  他在难过些什么?

  他坐起来,望着那张平静的脸。

  很久以前,他好像听一个女人讲过一句话,眼泪是替已经死去的人流的。

  吴邪是在为谁的死亡流泪?

  他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天亮了些,才克制下某种无奈的感受,躺下睡去。

  吴邪是在为谁的死亡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