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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间普通居室,没有古董,家具半旧不新,蒙着一层薄灰。木床,书桌,衣柜,简简单单三样,都不是大体积物件,衬得屋子很空旷。

  胖子一进门就开始搜抽屉衣柜和床底,动作熟练得像入室偷窃的惯犯。

  估计是倒斗之外的副业。

  吴邪走过去,果不其然,都是空的。

  可能是张日山挪走了,也可能是齐羽自己处理过。

  不过前者的可能性很小,吴邪摆出的两个砝码足够他吃了,如果再有隐藏,他清楚吴邪会闹出些无法控制的事。

  吴邪巡视一圈,确实干净得像从来没住过人。他不放心,又挨个将走廊的房间搜查一遍。

  胖子跟着他,“天真,你比我还过分,底裤都给人掏干净了。”

  走到其中一间,这一间房看起来有些特殊,床上铺着棉被,明显有人睡过,床头柜的铁盘里有几团沾着血迹的绷带,手术剪刀,酒精和医用缝合线。

  胖子走到衣柜前,准备打开柜门一探究竟,却看到门上有一个奇怪的巴掌印。

  显然,这位重伤的主住进来的时候,这屋子很久没打扫过,留了不少灰。他住进来后,别人都不敢进,或者他被遗忘在这里,所以还是没人打扫,这个人才基于某些原因能门上留下这么个手印。

  那个掌印不大,奇怪的是中指食指两根尤其长,远远超出普通人的正常生理长度。

  胖子立刻想起了一个人,他拉过张起灵,把他的手比划着映上去。

  果然,一模一样。

  吴邪走过来,审视一番,对上了一些线索。

  原来当年解连环从格尔木疗养院救出闷油瓶后,将他安置在新月饭店了。解连环未曾提过这事,他也不知闷油瓶的去向,所以极大可能是解九爷的安排。

  他看向张起灵,“小哥,你有想起些什么吗?”

  张起灵也很失落,摇了摇头。

  吴邪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没事,这已经超出这一趟的预期了,你不要着急,慢慢都会想起来的。”

  失忆的人容易焦躁,他不希望闷油瓶因为一些有的没的,失了重心。那样的他很容易被一些有心人利用。

  焦躁,破坏力。

  吴邪脑子里突然闪过齐羽那间屋子,仔细想来,那间屋子的椅子与其他几件家具并不搭配,新旧程度也有所不同,至少不是同批次的一整套。

  风格不统一,这对饭店装潢而言,算是一个大忌。那条暗道的砖色和墙壁脱落程度,这些房间最晚是在三四十年前藏起来的,以前作为客房,后期基于某些目的,加了道暗墙。看年头,这些房间的家具也是铸暗墙的同期货。

  这些家具不像现在的工厂成批产出,而是木匠手造,一套是完整的一套。

  那把椅子消失了,或者说,是被破坏了,所以不得已做了把相近的替换上,然而时间给木头带来的年岁变化,却是不可复制的。

  齐羽摔坏了一把椅子。

  他很生气,所以才会将怒火发泄到一把无辜的椅子上。

  是什么事让他这么生气?

  三人回到张日山办公室时,屋里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裙的女人,红唇烈焰,妖艳非常。初看惊艳,但细看会发现,那些浓妆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女孩子的伪装。

  胖子捕捉到这点,心想小姑娘偷她妈的高跟鞋。

  那女人转过身,朝吴邪一笑,“小三爷好胆量啊,还以为你吃霸王餐逃了呢。”

  吴邪笑道,“尹小姐还是叫我哥哥吧,小三爷听着太生疏了。”

  女人捏紧拳头,瞪了眼张日山,踩着高跟鞋出了屋子。

  挺有礼貌,知道关门。

  张日山此刻坐在那张桌案后,面前摆着一个座位牌,写着大堂经理。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很显然,造成他心情糟糕的原因是刚才那个黑裙小姑娘。

  胖子噗嗤笑出来,“女儿闹脾气呢?”

  张日山咳了咳,“家事,家事。”

  吴邪将椅子的事问出来,张日山夸赞地看了他一眼,“你果然是有点本事的。”

  吴邪说哪里哪里,本科学的是建筑,天天跟木头打交道。

  张日山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他望向空气中某个不知名的点,开始叙述一段往事。

  1990年,齐羽突然到访,带来一个故人的讯息。

  张日山对那位故人有所亏欠,心中一直念着,本以为故人早已离世,没想到还活着。拜访故人后,他答应故人帮忙照应齐羽,便在新月饭店腾出一间暗房,让齐羽在北京有处安全的落脚地。齐羽回北京,大多在这暂居。他知道这个孩子在做一些大事,但他实在无力干涉,佛爷欠安,九门的烂摊子够他操心了,因了故人那点愧疚,他也不多干涉齐羽,但总归留了点心眼。

  慢慢的,他查到另一件事,有很多长着齐羽的脸的人一直在活动。

  他深觉惊悚的同时,开始怀疑自己见到的齐羽真的是齐羽吗?

  但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霍老太对这事闭口不谈,老吴装疯卖傻,陈皮摆出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糊弄。所有活着的当家人仿佛达成一致,在这件事上纷纷闭嘴。

  他深感无可奈何。

  1978年吴家老宅那间屋子里发生的事,他并不清楚。那时佛爷还活着,他还没有资格参加那场会议,但是他在进屋的那群人里,见到了齐羽。

  他分析了很多线索,最后相信,那间屋子里商量出的事,其中有一件便是伪造很多齐羽。

  直到2003年,齐羽突然离开后再也没现身,张日山派人去各地打探过,都没消息。

  齐羽仿佛从人间消失了。

  有天夜里,张日山想起故人,便去那间暗室看了看,屋里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唯一的异样是,地上有一把破椅,支离破碎的木头块,和一地的木屑。

  是被人用了死劲生生掰断的。

  张日山心想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找不到人,无从问起,只能这样算了。但又担忧齐羽被有心人抓去,于是张日山动用关系将各地有关齐羽的记录全数抹去,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在抹除消息的同时,他注意到了中南大学档案室的封条和锁链,他认得齐羽的字迹,知道这里面肯定留着东西给一个未来到访的人。他便派了位暗线入职学校当宿管,每晚查看档案室是否有来人痕迹。

  直到十多天前,那线人汇报吴家小三爷跟黑瞎子进了那间档案室。

  他将留下的作为保险的档案袋交由线人,并动关系搬档案室,让吴邪拿到这封档案袋。

  他在北京等着吴邪。

  “我在别的地方一直看着你,看到你那张脸跟齐羽越来越像,我便知道,我能寻求帮助的人,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