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复盘结束,众人乘飞机回了G市,又去高档会所吃了顿晚饭,才回了阔别数日的基地。

  郝时的“全员锻炼”计划最终没能落实,一群懒散的老夕阳红拿出了毕生撒泼打滚的本事,赖在电脑前不肯动,气得郝时给全员训练量多加了一个小时。

  林锡被无辜波及,很想给自己改个名叫“林池鱼”。

  TS日常时间安排都很紧,很快没人关心曾经校花今日网红,还是钱多多某天吃晚饭的时候提了一嘴,说那主播被林锡苏明赫的CP粉拿着G大论坛陈年旧帖《校花今天也在告白失败》和《校花告白的千层套路》等嘲讽帖疯狂扇脸。

  亚洲邀请赛安排在预选赛近一个月后,听起来间隔时间很长,实际上复盘、研究对手、日常训练外加拍宣传照,二十来天眨眼就过去了。

  其他几个亚洲赛区陆陆续续选出了参赛队伍,比赛开始前几天,十六支参赛队伍不约而同选择提前抵达韩国首尔,提前适应环境。

  上飞机前,林锡接到医院每周的例行电话,听医生说了些母亲的近况。

  一开始林帆知道护工是儿子雇的,发了好大一通火,每天不是砸东西就是骂人,几个经验丰富的护士都按不住她。但最近这位女士不知怎么想开了,开始配合着吃药治疗、按时吃饭,对护工和医生的态度好了不少,也不会指着心理医生的鼻子辱骂。

  “您母亲想见您一面。”主治医师说,“她总念叨自己做错了,希望您能来看看她……”

  “知道了,我过年回去。”林锡算了下日期,截断医生接下来的那句圣他人之母的“都是血缘至亲,哪有什么说不开的”。

  ——每次都是这句开头,他已经背下来了。

  见林锡挂了电话,苏明赫皱眉问:“你真要回去?”

  “没办法,她在世的亲人就我一个,总不能真不管……说句不好听的,以后真有啥事病危了,还得我签字呢。”林锡说着,脸色严肃起来,“所以,队长,麻烦借我两个保安。”

  钱多多一口咖啡“噗”地喷了出来,“你怕你妈搞人海战术围殴你?不是,那家医院我记得管理挺严格的,她应该没什么机会雇人在附近蹲点,准备一看到你就包饺子吧?”

  林锡无奈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林女士绝不是能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人,以前没疯的时候不是,疯了之后更不可能。

  不论她曾经什么样,但在林锡有记忆的二十年里,她一直是强制专横、控制欲强的典范,仅仅是儿子离家出走就能让她意识到自身原因,也不会有后来雇佣戒网学校的打手试图绑架林锡的事。

  但回去还是得回去,林锡也奇怪林女士想跟他说什么,打算挑战一下害死过无数猫咪的好奇心。

  “行。”苏明赫一口答应,也提出要求,“我要跟你一起去。”

  林锡笑道:“这么想见家长?”

  苏明赫抬脚踹他,反被他握住脚踝。

  林锡看了一眼坐在苏明赫旁边的钱多多、以及正巧走过来的两位队友。

  钱多多不懂基佬是怎么调情的,但他拥有丰富的字母片阅览量,再联想一下这两人的关系,顿时什么都懂了。

  被当电灯泡了呗。

  他隐约察觉自己的钢铁意志即将被融化成钢丝绕成钢丝球,连忙地捂住齐月半和刚英的嘴巴,心累地把这俩看现场直播不嫌事大的拖走了。

  “别插嘴。”钱多多难得对老板们严厉起来,“咱们去免税店逛逛,把舞台让给这小两口自己嗨去吧。”

  “虽然但是……”刚英和齐月半对视一眼,再看看不远处的几个陌生旅客,“这里是候机室哎,公共场合,为什么你的思想如此污秽?你好当众play这口?”

  “我淫者见淫,行了吧?”钱多多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身后,“你们自己来看也和我一样。”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苏明赫想把脚抽回去,林锡一脸无赖,握着他的脚腕就是不肯放手,甚至作势要去掀他裤脚。

  齐月半:“……”

  刚英:“……”

  QA的人迎面进来,见三人火急火燎往外跑,疑惑地问:“里面着火了?”

  TS三人:“自己看自己看!”

  宁郁探头扫了一眼,骂了声娘,麻溜抛弃一窝小崽儿,转身投入TS的护眼大军。

  “走走走,搞快点、啊呸、快点儿走!”

  咱单身狗为了眼睛和耳朵,还是先撤退吧。

  谁叫国家迟迟不出台单身狗保护法案?

  大陆飞到韩国不需要倒什么时差,让一群死宅点了个赞。

  他们当天下午休息几个小时,晚饭后四支大陆赛区的兄弟战队齐聚一堂,叫上国内弟兄们上线,在酒店提供的训练场所——二楼自带的网吧——打了两局训练赛保持手感,然后在互相diss“阴险狡诈”和“只会无脑硬刚”的不和谐声音中各回各屋、各找各教练。

  钱多多不由回忆起去年同一时间,他当时居然以为自家选手要跟EG和Fly动手,再加上上届拿到资格的不是MST、而是损人利己风的QA煽风点火,吓得他操着一口中外混杂的鸟语呼唤酒店保安,闹了个大笑话。

  而现在,他可以面不改色地看着一群人撸胳膊挽袖子好像打群架,和对方经理们坐在一起一人一杯茶、一人一碟点心,品味美好人生。

  钱多多最后总结:也许这就是成长吧。

  “感觉美好的只有你而已。”郝时嗤笑一声,拿着拷贝下来的训练赛录像去做复盘视频了。

  钱多多叹了口气,可惜其他经理压根没心情吃他特地订的下午茶套餐,一个个跟看到狼来了的牧羊犬一样忙着把自家小羊(选手)拉开……拉开后才发现,人家在剪刀石头布决胜负。

  “你是不是在笑我们幼稚?”齐月半不满地问,“你是不是看不起二锅头五粮液十里香?”

  “不不不,这是世界传统文化,能够和平解决一切争端。”钱多多躲开他的吐沫星子,捧起手机递到苏明赫面前,“队长,有记者想约采访,他人就在附近酒店,您看要不要见?”

  那位记者经常给几家有名的电竞杂志供稿,和TS战队关系不错,预选赛前戒网学校的水军疯狂在TS官博泼“洗脑”、“不思进取”的脏水,他还专门以这次事件为起点在微博写了长文章反击,算是TS欠了他一个人情,不好直接拒绝。

  “怎么这个时候约采访?比赛都没开始呢。”苏明赫皱眉看着聊天记录。

  “因为你们几个有话题度呗。”钱多多酸溜溜地说,“看到微博评论了吗?小红同学当美食博主上瘾,天天晒早中晚三餐,结果昨天那顿午饭被一真爱黑认出来是木槿花的,正抨击我们是万恶的资产阶级呢。”

  “木槿花什么时候能算资产阶级了?我还真不知道。”苏明赫嗤笑道,“而且,请这位先生不要酸得太真情实感,就跟你在意似的。”

  钱多多:“……你是对的。”

  在TS呆一年,钱经理掌管官博后心理素质迅速提高,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MMP”,也能心平气和地反驳“我有妈,你没妈,所以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他只是站稳无产阶级立场、走个程序酸一下而已。

  资产阶级非常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嫉妒,并承诺自己依旧会走光明正大的社会主义道路、与人民站在一起。

  “经理,别担心,还有我呢。”“人民”林锡举手,试图让钱经理心理平衡一些,“我和你一样,都是拿人工资看人脸色的无产阶级打工仔,还要负责维持体力和持久力……”

  钱多多耳朵一动,隐约感觉这话有什么不对、后续很可能有惊人展开。

  苏明赫不能任由林锡说下去,他抬起眼皮,懒洋洋地说:“无什么无,你现在也是资产阶级的一员——暂时的。”

  “哎,好的。”林锡一秒钟抛弃自己的无产阶级战友,奔向新生活,“所以今天晚上给我开个门呗?我那屋的灯全坏了,真的……”

  钱多多:“……”

  妈的。

  天降正义轰炸区为什么没能炸死这对狗男男呢?

  钱多多想起还有未请示完的工作,捧着手机追了两步,只听苏明赫的声音从网吧门外传来——

  “时间安排在单人赛结束吧。”

  钱多多和林锡一愣,隔着一堵墙做到了心有灵犀,同时明白了这个时间的用意。

  单人solo赛是选手展示自己的好机会,以林锡的实力和状态,除非比赛当天有人买凶废了他的手,不然很难翻车。四排赛要配合队友,难免掩盖个人的闪光点,况且林锡团队合作的缺陷是明摆着的,四排肯定不如单排solo吸粉(CP粉除外)。

  苏明赫的意思是,既然林锡有足够的实力去和周正、方源这些人竞争,那就提前给他安排一下。林锡的表现如果能吸引记者的注意,采访时对方自然会将话题重心倾斜,对于未来的名气、涨粉以及更远的周边贩卖大有益处。

  这是建立在林锡个人实力的基础上,如果换个光有脸好看的菜鸡,找金牌记者也没用,除了“你用什么护肤品”之类也想不出什么好问的。

  至于采访发出去后,TS战队管理层会不会因为没有放人去“更合适的战队”、进一步被喷子和阴阳怪气……钱多多相信,苏明赫是真的不在意。

  Sn53a29留在TS被TS粉丝以外的观众认为“暴殄天物”,甚至一些过激的个人粉也是这么想的。

  几个顶尖战队的经理多少都试探过钱多多的口风,在业内不算秘密,而钱多多作为战队管理层回绝了一切试探更不是秘密。

  微博论坛上有小道消息流出后,一开始还有人调侃林锡选手“若为爱情故,万物皆可抛”,后来不知道谁开始认真分析各家老牌豪门面临新老交替、没有一家不比全员夕阳红的TS更适合林锡,渐渐聚集一帮人开始指责TS管理层自私自利、耽误选手青春。

  TS确实不是林锡最好的选择,以他的能力,如果有更强力的队友搭档,肯定能更快打响名气。因此管理层中,首当其中被diss的,就是跟林锡绑CP的队长兼老板苏明赫。

  不过和外界猜测的不一样,转会这方面苏明赫真的仔细给林锡分析过,然而最终以被亲得喘不过气结束谈话。此后苏明赫再没提过这些,只要求钱多多尽力经营林锡的个人形象,顺便看着点儿正主,别让他太放飞自我、到处怼黑粉和说话不好听的真路人。

  TS最初吸引的除了苏明赫和展鸿的颜粉,不少都是来看沙雕的吃瓜网友,在上届亚邀赛上打进八强才真正吸引到游戏粉。眼看有希望能亲手捧出新一代大神,钱多多打了鸡血一样,全方位多角度为林锡保驾护航。

  可惜正主太过放飞,上场刚枪下场刚黑,让钱多多不得不划掉人设里的“谦逊”,改成“为爱刚黑”。

  只要有圆不回来的,那就是“为了爱”。

  几分钟前刚在微博为爱刚黑的林某人跟在苏明赫身后,没趁队长脸红的时候绕到正面欣赏,给领导留足了面子,但嘴上依旧不停占便宜。

  “想什么呢?让你当吉祥物撑门面而已。”真·战队吉祥物苏队长冷漠地说,“时间都定下来了,打得不好,丢脸的是你自己。”

  林锡不接茬,只是笑,还故意笑出声给苏明赫听。

  苏明赫脸更烫了。

  他加快脚步,进了电梯,摆出面壁思过的姿势,就是不看林锡。

  林锡哭笑不得,平时挺聪明一人,怎么一脸红就傻了呢?

  电梯四面都是镜子,你背对我有用?

  所幸苏明赫全程低头面壁,根本没思考这码事。反倒是林锡看着镜子若有所思,联想到基地健身房那占据一面墙的镜子,思想逐渐少儿不宜。

  两局比赛复盘结束,散会前郝时直言不讳地提醒某人和某人,晚上不要浪费太多体力、以影响明天的训练。

  心怀鬼胎的二人对视一眼,先后淡定地离开会议室。

  其中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苏某的背影,堪称“如何优雅从容地落荒而逃现场教学”。

  钱多多震惊。

  “我这个正牌红娘都没想到,为什么你先想到了?这不科学!”钱多多非要郝时给个说法,“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报了一万八千八的八卦补习班?!”

  郝时高冷地“呵”他一脸,“还在会议室,他俩脚就在桌子底下勾来勾去的,你当我瞎?”

  “……好吧,是我瞎。”

  钱多多真没发现那俩人的小动作,表情和专业素养十分委屈,油然而生一股“孩子长大了,处对象都不让老父亲知道”的心酸,长叹一声: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