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

  “咳咳!”

  “你需要止咳糖浆吗?过期的。”苏明赫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不断制造噪音的家伙。

  林锡无辜道:“不用麻烦,给我一个爱的抱抱,我就好了。”

  苏明赫无情地说:“咳死你算了。”

  林锡摊了摊手,不再烦他。

  自从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后,苏明赫已经整整十分钟没跟他说话了。林锡目光游移,看向墙上的挂钟,从表盘的指针飘到苏明赫脸上。

  两人嘴唇贴合时,苏明赫的呼吸放得很轻,一下一下扫在他脸上,有些发痒。

  林锡盯着淡红色的唇瓣看了一会儿,不得不出声提醒道:“再不回基地,恐怕教练就要带着复盘视频杀过来了哦。”

  “等下,马上。”苏明赫不耐烦地说。

  林锡打开自己的手机,如果不是他们提前关了微信的铃声提示,说不定这房子明天就会多出一个“午夜凶铃”都市传说。

  当然,原著的电话铃声已经紧随时代脚步,变成了消息通知提醒。

  “队长,你说宁队是不是太闲了?”林锡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微信界面。

  QA和TS的大本营都在G市,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还算不错,队长宁郁和TS新队员也互相加了好友。

  这会儿宁郁给林锡发了不少微信,追着问他超话里写他和苏明赫爱恨纠葛虐恋情深是不是真的,并表示对被恶婆婆棒打的苦命鸳鸯的同情。

  至于职业选手群,早就因为艾特过多,被TS集体屏蔽。可加过好友的那群人一点儿也不怕打扰人,聊天记录右边红圈中的数字不断上涨,最离谱的是周正,这丫的已经发了99+了。

  “那是你没打今天训练赛。”苏明赫长按删除聊天记录,看都懒得看一眼,“姓周的傻逼不是一般地过分,把我们击倒后不杀人,跑过来开全屏语音采访我的出柜感受……然后自己差点儿被Fly那群大猩猩围起来爆菊。”

  “周队实非凡人也。”林锡象征性地鼓掌致敬,话锋一转,又道,“所以你还没试出密码?”

  苏明赫:“……我觉得可以用你的铁头把它砸开。”

  林锡安静下来,在心里帮他计时——第十五分钟。

  其实开个保险箱拿东西倒不费时间,至于他们在这里耽搁这么久的原因……说出来有些丢脸。

  苏明赫不知道自己家保险箱的密码。

  林锡差点儿笑出声,但为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他选择忍耐。

  苏长青留下的第六个保险箱里没有现金支票银行卡,这里经常被他用来存放一些重要的文件和资料。保险箱被安置在书房的一副挂画后面,表面覆着一层厚厚的毛毡墙贴。墙壁常年被画框遮挡的地方,毡贴的颜色会更亮一些,用来揭贴纸的那条细缝刚好在一深一浅交接处,配合墙纸的花纹,乍看之下很难发现。

  撕下来的那片毡贴被放到一旁,苏明赫回忆着小时候偶尔看到父母使用这个保险箱的场景,按照他们常用的密码一个一个试下去,打不开就换个顺序再来一遍。

  试了二十多分钟,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苏明赫眼前一亮,总算打开这玩意儿了。

  保险箱里东西很少,只有两个牛皮纸袋。其中一个是戒网学校内部的情况,有一些是从那里离开的学生匿名提供的信息,还有苏长青假扮工作人员混进去时拍下来的照片,照片上的惨状比起文字描述更加具有冲击力;另一个则装着一沓个人信息,有涉足戒网产业链的企业家,也有戒网学校的直接经营者。

  纸袋里的资料大都是手写,有一部分是当年苏长青夫妇和其他一同奋斗的媒体人报道过的,网上还能找到当时的文章截图;其他的找遍搜索引擎也没发现谁发布过,也许是尚未来得及揭露这些黑暗就意外去世。

  林锡坐在苏明赫旁边,跟他一起看这些资料,忽然看到一个颇为眼熟的人,“等等,刚才那页,往前翻一下!”

  “这个?”苏明赫往前翻了一页。

  照片上是一个相貌阴沉的中年男人,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这人我认识,是承育的校长。”林锡指了指剪贴薄上的照片,“那破学校的教官还跟我们吹,说那一片几十个戒网学校,超过一半都有他们校长的投资。”

  苏明赫继续往下看,“这里写的是成育学校校长……‘chéng’字不一样。应该是为了躲风头改了名,又是一条好汉。”

  林锡哑然失笑,“改得还听不走心。”

  手机已经震动半天了,苏明赫猜到是郝时打来的,让林锡帮自己接电话,把这位教练的亲儿子扔出去平息怒火。

  这里面最重要的是那份二十多人的名单,苏明赫迅速将资料整理好、分成两摞。较厚的那摞是早就被揭发、挂到网上供人唾骂的人,其中就有当年雇人撞死苏长青夫妇的几个主谋。苏明赫将其中一张纸抽出来,放到较薄的那摞上面。

  那份记录的是承育的校长,巧合的是,这个人跟苏明赫的父亲和大伯是同乡,年纪都差不多;而苏老大曾经在G市没找到什么正经工作,回老家混了一段时间,据说后来跟一个老乡一起找了个钱多事少的工作。

  苏明赫不清楚苏老大是怎么跟苏长青说的,不知道他的“老乡”是谁,可看到这张薄薄的纸,直觉让他背后发冷,好半晌才发觉原来是冷汗浸湿了衣服。

  “你怎么了?”林锡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苏明赫呼吸急促,指了指那个地址,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个人,和我大伯是同乡。”

  怀疑是一码事,猜测被证实又是另一码事。即便现在还没有明确证据,但苏明赫感觉自己在一步步靠近真相,除了愤怒还有一丝茫然。

  苏长青做的这些事,真的有意义吗?

  林锡向教练承诺他们马上回去后放下电话,靠近苏明赫,按住他的肩膀安抚道:“你冷静些,别把自己气着了。”

  “我很冷静。”苏明赫用手机将资料拍下来存档,拿了长尾夹分类夹好,收回牛皮纸袋里。他的小指不易察觉地颤抖着,被林锡握在掌心,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你说,我爸妈做的这些有用吗?”苏明赫忽然问。

  他记得父母早年参加过的访谈,有人问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他们的回答是:“既然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想做的事,就尽最大努力把它做好。”

  那他们做好了吗?

  “有。”林锡不假思索,肯定地回答,“他们救了很多人。很多比我们年纪小的、和我们一样大的人,他们并不是网瘾,也许只是偶尔喜欢上网、因为游戏没结束稍微晚几分钟去吃饭,就被家长送进去接受‘教育’。如果没有叔叔阿姨和他们的同事,不知道那些人还要受多久的苦才能离开地狱。他们做得很好了。”

  “……是吗?为什么我觉得他们是在逞英雄呢?”苏明赫微微一哂,眼眶有些发红。

  “不,我觉得他们是真英雄。”林锡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苏明赫和他对视片刻,低声问:“你真这么想?”

  “是啊。”林锡笑道,“十来年了,还有人记得他们,而且是他们的敌人——你听说过没?能让你的敌人记住你,无论过了多久,想起你还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你抽筋扒皮,那你就成功了。”

  苏明赫苦笑,砖头透过玻璃看向窗外的点点灯火。

  “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苏长青说这句话的时候,苏明赫被目前抱到座椅后排,由于椅背挡着,他没能看到父亲的表情。

  但他记得父母的语气异常坚定,仿佛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正是他们一往无前的气势,才让他们兄长松口、目送他们走上那条坎坷崎岖的道路。

  和他这种连目标都没有的混吃等死简直是天壤之别。

  “也许是我太没用了吧。”苏明赫喃喃道。

  “谁说你没用?”林锡乐了,“你怼我妈那句‘需要帮您联系距离最近的精神卫生中心’多有气势啊!那一刻你简直是珠江边最靓的仔好吗?”

  苏明赫被林锡逗笑了,抽出自己的手站起来,偏头问林锡:“那你现在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有,攒钱带你去国外领个证。”

  “……换一个。”

  “哦,那就拿个冠军吧。”林锡的表情颇有些勉为其难的意味。

  如果是平时,苏明赫一定会嘲讽他“要不要来片安眠药,梦里什么都有”。不过今天听到这话,他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那就去拿个冠军。”

  这回受到惊吓的人成了林锡。

  “你你你,你说真的?”

  “真的。”苏明赫笑了,“不止要拿冠军,还要把TS扩大——既然建了战队,那就好好经营它。”

  “我和你一起。”林锡也笑,“其他战队给我年薪二百五十万我也不去。”

  “我觉得挺不错——把你卖了,等决赛圈的时候你炸死你的新队友,让我们躺赢。”

  “喂喂,这个过分了……”

  两人离开了苏家的别墅。他们身后,照片中的夫妻俩笑容灿烂,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苏明赫把牛皮纸袋给了周董事长的秘书,了解了他之后的工作方向,把人送走才去复盘用的小会议室。

  郝时似乎放弃了催促,直接把复盘时间延后了一个小时。他们两个进去时教练还没到,只有齐月半和刚英在狂笑。

  “笑什么呢?”林锡好奇地问。

  “快看这个!”齐月半给他发了个微博链接,笑得不能自已,“你明哥弯弯直直、直至弯弯,我都怕他什么时候被掰断了。”

  苏明赫:“……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啊。”

  “我艹?!”林锡点开链接,瞬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捧着手机的双手微微颤抖,“是我下午那波炮火还不够猛烈吗?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人坚定不移地宣称她哥哥是直男?她们明哥哪里直了?”

  齐月半狂笑,“也许是在她们的梦里吧!”

  林锡既愤怒又不甘,“难道我不是网红吗?我也很红的啊!”

  刚英收起笑容,推了下齐月半,幽幽地说:“别说,他现在还真比咱俩红。粉丝都快赶上咱们俩了,而且咱俩还没上过社会新闻。”

  齐月半拍拍自己肚子上乱颤的肥肉,叹气道:“如果哪天我减肥成功,我会比他更红。没听过那句话吗?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

  苏明赫慢悠悠地从他身后走过去,随口接道:“那你的潜力只能是潜力了。”

  齐月半:“……”

  妈的!这个重色轻友的逼!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郝时拎着平板和笔记本进来,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皱眉问:“笑什么?”

  众人瞬间安静如鸡。

  齐月半刚才笑得有些猛,突然被吓了一跳,呛得直咳嗽,“一个网红小主播,自称是明哥的圈外女友,这会儿极力澄清、呃、气势叫造谣更合适——极力造谣明哥是个钢铁直男哈哈哈哈!”说到兴头上,他逐渐忘记了一旁的教导主任大魔王,表情越来越兴奋,“不过我翻了下她的主页,这丫平时都是播美妆的,你说怎么突然跨行碰瓷了?”

  苏明赫:“???”

  刚英大胆揣测道:“难不成是哪家化妆品公司看上了我明哥的美貌,想请他代言?”

  “圈、外、女、友。”林锡一字一顿地说,眯起眼睛,“给个联系方式?我想去挖个墙角。”

  齐月半一愣,犹豫着问:“这……挖明哥墙角?不好吧?”

  苏明赫用看死人的目光注视着齐月半,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刀切肉比较省力。

  林锡笑眯眯地说:“挖队长墙角当然不好。”

  齐月半秒懂,嘎嘎怪笑,“只要锄头使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到!来,哥哥明天就送你一把24k纯金锹当圣诞礼物!”

  苏明赫从果盘里摸了俩纸皮核桃,手一用力,“咔吧”一声把核桃捏破皮了。

  笑声最大的齐月半虎躯一震,肚子上的肥肉颤了颤,似乎在害怕自己被当成红烧肉的食材。

  “来,孩儿,多吃点核桃。”苏队长的目光包含慈爱,宛如在看罹患小儿麻痹的傻儿子,“补脑。”

  齐月半一抹脸,肃然道:“谢父皇!”

  他双手接过核桃,就差跪地行个大礼了。

  林锡饶有兴趣地问:“你叫他父皇,那该叫我什么啊?”

  齐月半看了眼他父皇的脸色,很识趣地掰了块核桃塞嘴里,“你?你就是我父皇养在宫外没名没分的狐狸精!”

  林锡:“……哎,不是,辣条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父皇已经承认我的地位了!”

  齐月半:“你没被册封!父皇已经把你这个狐狸精逐出寝宫了,现在你顶多算个跑腿儿的小太监!”

  林锡呵呵一笑。

  很好。

  明天的训练赛,第一个祭天的人选有了。

  郝时重重地把电脑放到会议桌上,冷笑道:“今天复盘,先从齐月半开始。”

  齐月半:“???”

  臣妾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