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校园, 顶楼天台，顶着一头卷毛的少年紧闭双眼，张开双臂, 像是在拥抱面前缓缓升起的朝阳。
上楼的脚步由远及近，他睁眼转过头，冲着走上来的男同学露出了一个阳光明媚的笑脸，说出了记忆中的那句话：“嗨, 你要跟我一块儿跳下去吗？”
柳归鸿不禁笑出了声：“就知道你今天会到这里来。”
“当然。”季夏朝他眨眨眼，“今天可是咱俩第一天认识的日子。”
柳归鸿在他旁边的地上盘腿坐下，稍稍仰着头, 看向那一轮燃烧的朝阳。
今天确实是他俩第一天认识的日子，连时间都分毫不差, 但那次的相遇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季夏被季言笙带回了家, 重新长大, 重新学习该如何认识这个世界，好像连时光都变得比以前更快。
季夏这次还是和上辈子上了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 但是比上一次晚上了一年学，认识的老师同学也全都不一样。
上辈子季夏被顶流夫妇收养后，刚结束了娃综拍摄, 就被打包送进了学校, 提前了一年上学。
而这次，他是被季言笙带着崽外头玩儿了一年才在正正好的年纪上的小学。
柳归鸿则是比上一次晚入学一年, 但班里和他这样的同学也不少，他俩再一次同级了。
那时候小柳同学只要一想到自己将要跟一群真·七八岁幼崽一起上学, 就感觉莫名头大。所以，在季夏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的时候, 他立马就答应了。
柳女士也很好说话，再加上柳归鸿跟她商量时思维清晰、逻辑缜密、有理有据，柳钰也同意了他推迟一年入学的打算。
在这一年里，小柳同学带着小卷毛去了乡下的姥姥家，也在庙子里待了一段时间，再加上柳女士对小卷毛的喜爱，季夏很快就融入了柳家的亲友圈。
而季言笙推掉了所有能推的工作，专心带着卷毛崽在各个地方玩儿，网友们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就要炫耀一下自家崽的操作。
看，这是我家的崽.JPG
直到季夏准备入学，季言笙才为了自家崽不被外界打扰，而减少了晒孩子的频率。
季言笙是少年成名的影帝，从来都不需要过度曝光，粉丝们也都不会过分窥探他的私生活，而一个洁身自好的演员也不是狗仔们喜欢盯梢的对象。
所以，小卷毛是季影帝家丢失了大外甥这件事儿被曝光，在引发了一段时间的讨论后，也没有什么人过来打扰。
等《崽崽特工队》的热度稍稍降了下去，顶流夫妇的瓜也被其他新闻取代，季夏也到了该上学的时候。
季夏三不五时就会在季言笙的陪同下去儿童心理康复中心，找苗黛青和她的导师聊天，也认识了康复中心里的各种陪伴犬。
儿童心理康复中心是在苗黛青的导师奔走下成立的机构，为全国各地有心理疾病、或曾遭受过心理创伤的孩子提供帮助。
苗黛青与她的导师很关心季夏的状况，季夏也时常往这边跑，久而久之也与那里的人混得很熟了。
小柳同学的头发长得很快，即便每年寒假或者暑假都要剃光一次脑袋，开学前他的头发总能长回来。
寒来暑往，柳归鸿的头发剃了长、长了剃，小卷毛依旧是那头蓬松柔软的小卷毛，两只小朋友就这么一点点长大成了小少年。
*
六年前胜天集团垮台，顶流夫妇的种种恶行也被曝光，娱乐圈大地震，整个行业都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大清洗。
本该成为困扰不知多少人梦魇的毒瘤被消灭，带来的改变明明该是悄无声息的，但不仅是当事人，甚至是全世界都好像亲耳听到了大厦倾塌的巨响。
上辈子的很多悲剧都被改变，光是柳归鸿记忆中所有因胜天集团所作所为引发的案件都不会再发生，这辈子的很多事情也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但即使如此，一些上辈子值得记住的事情，柳归鸿也还是没有忘记的。
今天是个周末，也是季夏早早就在日历上圈出来的日子，一大早，他悄悄跑上学校综合楼的天台，一个人等待着太阳从地平线升起。
柳归鸿也记着上辈子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他按照记忆中的行动轨迹，一步步走上了这个天台，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小柳哥哥！”季夏双手高举，伸了个懒腰，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问过的那个问题，“要是咱们一起跳下去，别人会不会认为咱们是殉情啊？”
柳归鸿：“……”
还不等柳归鸿说点儿什么，两人就听到综合楼的楼下传来了一声怒斥：“你们两个！在上面干什么呢？不知道学校不让上天台吗！”
季夏和柳归鸿齐齐一愣，两人向楼下看去，只瞧见一个锃亮的头顶。
不用看别的，就看这个头顶光溜溜但是两侧还有些许头发的造型，也能猜出来站在楼下的就是他们那个年级主任了。
上辈子他俩正好跟主任错开了一个年级，从未正面领略过这位主任训人时的英姿。当然，上辈子两人也没有过上天台被抓包的经历。
蝴蝶扇动翅膀，不小心把教导主任给扇了过来。
眼瞅着主任他老人家已经冲进了大楼，天台上也没有别的逃生路线，季夏二人见势不妙立刻从逃生通道下去，找了个忘记锁门的空教室藏了起来。
楼道里很快回荡起了嘈杂的脚步声，显然主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至少叫来了综合楼的门卫，可能还有校门口的保安正在赶来的路上。
瞧这架势，是想要来一个杀鸡儆猴了。
一众人马并没有全都杀向顶楼天台，而是分出了一部分人力来挨个排查空教室。
综合楼内有图书馆、礼堂和多媒体教室和自习室，大部分教室的门都没上锁，又没有什么遮挡物，只要开门一打眼就能看到屋里有没有人。
听着越来越近的开门声，季夏拍拍柳归鸿的肩膀，示意他看向窗户。
他们俩往下跑了好几层，现在正处于一间位于三楼的空自习室内，季夏有信心能从三楼爬出去，并表示：“这个我有经验。”
柳归鸿瞬间想起那个在调查报告中提到的墙体上的血脚印，立马拉住了季夏的胳膊：“别冲动！”
“没事儿！”季夏已经打开了窗，“这有棵树，咱们爬树下去！”
综合楼的外面就是学校的绿化区域，一排排长到四五层楼高的大树就在窗外，有一棵树正好有一段枝干生长到了这一扇窗下。
离他们最近的枝干在大约二楼半的地方，靠近墙体，看起来十分粗壮，经得住一个人的重量，只要找好角度，跳下去后落在上面也不是太难。
季夏一只脚已经准备迈出去，却被柳归鸿拎着后脖领拽了回来。
柳归鸿叹了口气：“我先下去。”
三层楼的高度，对于上辈子经历种种危机的柳警官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阻止不了小卷毛那天马行空的大胆想法，还不如自己先下去接应对方。
他一个起跳，稳稳踩在枝干上，尽量忽略那离地三层楼的高度，凭借着两辈子都没松懈过的身体素质，“蹭蹭蹭”几下就爬下了树。
柳归鸿站在地上，仰头看着正要往下跳的季夏，下意识做了个张开双臂要接住人的姿势。
季夏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出现任何意外状况，而是同样稳稳当当落在了枝干上。
可就在柳归鸿刚准备松口气的时候，他却看见小卷毛直接在枝干上坐了下来，伴随着他的动作，大树的枝干摇晃两下，掉下了几片叶子。
柳归鸿看得心惊胆战，想像是爬树救猫一样，再爬上去把小卷毛给薅下来。
下一秒，他就瞧见季夏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远一些，而后一个跃身就往下跳，仅靠着双手抓握着那根还算粗壮的枝干。
季夏双脚离地足足有大半个成年人的高度，柳归鸿立马上前抱住了他的双腿。
柳归鸿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属于在同龄人里没几个能比他还高的类型，要不是如此，还真未必能碰到季夏来回乱晃的那两条腿。
“抱紧了。”季夏叮嘱道，“我可要撒手了。”
他是说到做到，话音刚落下就真的松开了双手，完全没去担心下面的同伴是否能接住一整个人的重量。
幸而小柳同学并没有让他失望，及时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腿，季夏则是因为突然的重心改变身子向前一歪，双臂扶住了树干才稳住了。
在确定季夏稳住身形后，柳归鸿就将人直接扛在了肩膀上，走出好几步才把他放下来。
“你哪天干脆吓死我算了。”小柳同学这下终于能完全松口气了。
“嘿嘿。”季夏垫起脚，搂住他的脖子笑了两声，“这不是有你在下面接着嘛。”
柳归鸿没再说话，而是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赶紧跑路。
两人这边的动静没有惊动在楼内巡逻的安保人员，趁着校门口没人看着，他俩顺利离开了周末的校园。
第二天，年级主任撞见了多年前从综合楼跳楼殉情的情侣鬼魂的传说，在学校内流传开来，并挤走了原本的校内十大灵异事件第十名，取而代之。
*
时间过得很快，季夏又迎来了他十四岁的暑假。
随着天气一点点热起来，小卷毛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安。
在他身边的季言笙、柳归鸿和柳钰女士，也早早就察觉到了季夏内心深处似乎藏着隐隐的不安。
这些年里，季夏还是定期会去心理康复中心，与苗黛青与中心的老师、以及陪伴动物们进行交流。
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事儿了，已经不再害怕曾经的养父母，害怕曾经发生一遍的过去。
毕竟那些噩梦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会再发生了。
但是，心里的恐惧告诉他，他可能还是没能完全走出来。
这一点，有重生前记忆的柳归鸿是知道的。
季言笙和熟读小说的苗黛青等人虽然不知道季夏到底在害怕什么，但也很关心季夏这段时间的状态，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解决办法。
刚一放暑假，柳归鸿就邀请季夏跟自己一起去姥姥家所在的那个小村子玩儿。
上辈子的柳警官也想过，如果那个夏天一直让季夏与自己待在一起，他是不是就不会遭遇后来的一切了。
虽然明知道炸弹总会有爆炸的那一天，有那样的养父母在，季夏早晚也会出事儿，但人总是会对没有选择的那条道路抱有幻想。
万一呢？万一自己其实错过了可以救对方的机会呢？
仅仅为了这个抓不住的可能，柳归鸿也曾夜不能寐。
即使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在察觉到季夏的不安的那一刻，柳归鸿也想起了自己的噩梦，想尽可能弥补上辈子未能做到的那些事。
季夏看出了小柳同学对自己的担心，对这个邀请欣然答应，这几年他也去过姥姥家很多次，跟老人家也很熟悉了。
柳钰女士暑假里有个很重要的演出要盯着，这次不能陪同，但是季言笙和徐培卿正好有时间可以陪着季夏一起去。
小村庄背靠大山，夏天的时候也不会感觉太过燥热。
柳姥姥也是热情好客，听说季夏小朋友和他的两位家长要一起过来，早早就给他们收拾出了房间。
不过房间有限，季影帝和徐老爷子只能挤一张炕，而季夏还是要跟他们小柳同学睡在一张床上，两人枕着同一个大枕头，一人一张夏凉被。
在小村子里过暑假的第一个周末，柳归鸿一行几人正下地帮姥姥干农活，结果没想到在田间碰到了熟悉的老朋友。
南荣洛这次换了个更加显眼的蓝发造型，站在一群年轻女孩儿中间，依旧是人群中最闪亮的那个。
几年前的那一季《崽崽特工队》大火，成为年度最具热度的综艺，在这之后，参加节目的成年人嘉宾们也借着节目的火爆而更上一层楼。
后来南荣洛的那个女团虽然已经解散了，但凭借着天赋和一点运气，她现在已经是人气十足的歌坛新秀了。
在这个地方看到以前认识的人，柳归鸿有点儿惊讶：“你们来这里玩儿吗？”
南荣洛一行人全都是女生，其中还有明显学生气十足的人，之前见过的苗黛青也在，这几人凑在一起看着就像是个旅游团。
周围也没有跟拍的摄影机或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她们更不像是来拍摄的样子，柳归鸿还以为自己因为太久没回来而不知道村子周围开发了什么新的游玩项目。
“嗯。”南荣洛挽着苗黛青的胳膊，使劲儿点了点头，“我们一起来圣地巡游的。”
圣地巡游，是前往自己喜欢的故事发生背景区域的朝圣之旅。
柳归鸿实在是想不起来姥姥家这个小村子曾经在哪个影视作品或者小说中出现过，但也没有太在意南荣洛口中的这个说法。
而对于《守夜人》系列的读者来说，这次旅行说是圣地巡游绝对没毛病。
《守夜人》系列发生在一个架空世界，书里也没出现过真实的地名，除非穿书，不然不可能达成圣地巡游打卡。
但是南荣洛一行还真就做到了。
小说里并没有详细描写小疯子到底是哪年哪月哪天踏上了不归路，读者们只知道他是在十四岁的暑假被养父母出卖。
但苗黛青是知道季夏一家要在柳归鸿姥姥家过暑假的，群里的大家知道后，说什么都要空出时间过来看上一眼。
穿书群至今没有解散，群友们之间的关系倒是越来越亲密，这不是她们第一次集体面基了，早几年前，在其中一位群友结婚的时候她们就面基过。
说来神奇，这明明是一个对她们来说无比陌生的世界，但是自从来到了这里，就好像是补全了自己人生中缺少的那片拼图。
开始了新的人生、认识了新的朋友，甚至有人跟自己看书时并不是很喜欢、但接触下来后发现还不错的人物相识相恋还结了婚。
还有更多、更直接的改变，她们像是亲手书写了一个HE的结局，而现在也是可以亲眼见证这个“收尾”的时候。
小疯子没有被顶流夫妇收养，没有那个被养父母虐待、同学孤立的童年，也没有在十四岁的时候手染鲜血、走上那条不能回头的道路。
这是对于她们这些“读者”来说最好的“结局”。
也是对于季夏来说最好的“开头”。
小村子并没有像云槐镇那样开发旅游业，这里人们的生活还是以务农为主，回乡的人也不多，没有旅店，倒是有一家试营业的农家乐，南荣洛一行就住在那里。
为了这次的圣地巡游，“穿书者旅游团”里每个人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只能在小村庄里呆一个晚上，一分一秒的假期都十分珍贵。
晚上，南荣洛一行正吃完饭，就听小院儿的门被敲了两下。
很快，顶着一头小卷毛的男生，和已经长出头发来的小师傅，就一人手里端着个大盆走了进来。
“我姥姥特别喜欢你的歌儿，听说你和朋友来了，特地炖了只鹅。”
柳归鸿把自己端来的大盆放在桌上，又指了指季夏手里那个：“还有这些蔬菜，都是我姥姥自己种的。”
穿书群里的众人只是在刚来的时候远远在田间看了眼小疯子，因为之前并不熟，突然接近有些说不过去，所以从没想到还能近距离接触。
忽然近距离看到自己年少时最喜欢的纸片人大变活人般站在自己面前，穿书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兴奋。
季夏察觉到了餐桌上这些大姐姐忽然激动起来的心情，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是十分乖巧地朝她们笑着打了声招呼。
桌上的众人闻到了炖肉和纯天然新鲜蔬菜散发的香气，暖胃又暖心，正想着该怎么道谢，就听小卷毛又向她们发出了邀请：
“姥姥说村儿里晚上没什么好玩的，你们在这里待着可能会觉得无聊，所以让我们来问问你们等会儿要不要来一起放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