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现在就挺合适的。”
齐子晗说出这句话后,见莫逸海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没有要阻止自己的意思，便朝着战场的方向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
实在是杀戮军执行起任务来太疯狂了,让他不禁为他们的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不过这一次并非为了救人，而是为了预防失控，所以他的精神力释放得很克制。
银白的女王蜂飞上高空，释放的银日之辉融入清晨明亮的阳光,于无形间覆盖整个战场。
祝云琦的红背黑寡妇精神体疯狂地撕裂着视野里所有的畸变体。
它吐出猩红的丝线，丝线上带着令人亢奋的毒素，所有被丝线触碰到的战友都会变得异常狂暴,无论是力量和速度都会得到大幅提升。
但副作用是，他们躲避危险的意识会减弱,哪怕硬扛伤害也要撕裂目标。
简称上头。
因为军种的特殊性,就算没有祝云琦毒素的影响,杀戮军里也不乏杀上头的军雄。
空地上的畸变体以一个夸张的速度减少着，就像被烈火席卷的木屑，毫无反扑之力。
但在这个过程中,不少杀戮军身上都挂了彩。
他们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非但没有更加谨慎地战斗，反而带着伤愈战愈勇。
突然,一股清凉的感觉从天而降,席卷全身。
包括祝云琦在内，所有的杀戮军都觉得自己的大脑清醒了不少,连带着视野都变得清晰了许多。
他们的力量和速度不减，可随着思考的加速,动作变得更加敏捷。
他们开始有意识地躲避危险，然后精准地攻击畸变体的要害。
没有人回头看,可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这股强大的精神力，有着雄虫的精神力所没有的稳定和温柔，让他们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只想为这股力量而战！
为拥有这股力量的雌虫而战！
银日之辉成了战场上除了太阳之外的第二个光源。
齐子晗就站在这个光源的正下方。
银色的光洒落在他银白的军装上，让他整个人散发出明亮到神圣的光芒。
“为了女王蜂！”
也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类似的话语在战场上疯传，此起彼伏的喊声将杀戮军的斗志彻底激发了出来。
畸变体从森林里涌出的速度远远追赶不上被杀戮军清剿的速度，战况完全是一边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地上的残肢越堆越多，杀戮军却不见丝毫疲惫，攻势没有减弱分毫。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片银色的辉芒！
齐子晗一边克制地释放着自己的精神力，一边感知着杀戮军的状态，发现自己的能力还有太多可以摸索的空间。
一开始他以为银日之辉只是能消除目标对自己的敌意，让目标臣服于自己。
可在救宿星鸣的时候，他发现银日之辉还有唤醒意识，让一个人清醒过来的能力。
后来，在安抚S级军雄的过程中，他发现就算不给他们注入液体，仅仅是让他们被银日之辉照一下，他们的失控程度都会得到明显改善。
这股力量，似乎就是为了做范围性的精神安抚而存在的。
齐子晗并不知道女王蜂的传说，但也通过自己的力量，清楚地意识到了女王蜂对这个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光是他现在能做到的事，包括但不限于消除敌意、唤醒意识、安抚情绪，就已经让他无愧于帝国的瑰宝。
可他总觉得，他还能做到更多。
只是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也不好拿那群正在认真执行任务的杀戮军做实验。
记得俞臣宇说过，使用精神力需要一点想象力。
精神力是无形的，但它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可以想象它是有实体的。
精神力拟态就是精神力实体化后的一种存在形式。
但并不是唯一的存在形式。
齐子晗闭上眼睛，试着不依赖自己的视觉，直接用精神力去感知。
所有被他精神力覆盖到的地方，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即便闭着眼睛，他也能清晰地获知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每个人的位置，每个人的动作。
这个蜘蛛外形的精神体，显然是祝云琦的。
战场上的他真的好凶残。
而且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在狂笑。
这团混乱的精神能量，是畸变体的吗？
畸变体似乎也有精神世界，但是贸然入侵太危险了，不知道有没有安全一点的办法去获取它们所掌握的信息？
齐子晗试着把自己的精神力想象成无数的触手，将其中一条触手缠绕在那团混乱的能量上。
一瞬间，各种各样的情绪和“声音”通过精神力的触碰流进了他的精神世界。
因为一口气接收了太多，剧烈的痛楚在齐子晗的脑内炸开，他的意识不由涣散了一瞬，身体摇摇欲坠。
身边的俞臣宇似乎喊了句什么，但他听不到。
他满脑子都是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我不想死！】
【我不要变成怪物！】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是谁！】
你是谁！
——伴随着这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话，一个模糊的景象出现在齐子晗的脑海里。
那是一棵非常巨大的树。
远远的，齐子晗居然能感受到树干上传来生物心脏一样有节奏的搏动。
一下又一下，清晰、有力，就像鼓槌锤在巨大的鼓上，却又隔着一层海洋一样的屏障闷闷地听不清声音，只能感受到阵阵压迫感十足的搏动。
齐子晗想知道那棵树是什么。
他想靠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
虽然被阻挡，但他还是通过精神力的感知，确认了树干里有一个精神体。
一个活的，有意识的精神体。
一个强大的，在暗中操控一切的精神体。
一个可以通过某种辐射一样的力量，把虫族变异成畸变体的精神体。
它被所有畸变体上残留的精神能量惧怕着，憎恨着。
可这些畸变体就像被它用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一样，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它的手掌心。
齐子晗的意识在后退，周围的景色迅速远去，留下一条清晰的路线。
他睁开双眼，真实的世界进入视野，与此同时，耳边尖叫一般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被一声声担忧的呼唤取代。
“妻主大人！妻主大人！”
“齐子晗大人，快醒醒！”
齐子晗能辨认出，前一个声音来自俞臣宇，后一个声音来自莫逸海。
但是，在他逐渐清晰的视野里，他只看到了莫逸海。
他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为什么。
因为他恢复身体的感知后，发现自己身上有个触感。
有一个人正紧紧地抱着他。
齐子晗只是微微侧头，就看到了俞臣宇那头柔软的发。
抱着他的人是俞臣宇。
齐子晗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不算困难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轻声道：“我没事。”
俞臣宇感受到怀里的挣扎，第一时间松了手，但因为不确定齐子晗现在是什么状态，所以他的双手仍扶在他两侧的手臂上，护着他以防他摔倒。
直到齐子晗挥手挡开他的手，强调了一遍：“我没事。”
俞臣宇直视齐子晗的双眼，确定他是真的没事了，这才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就皱起了眉：“你强行入侵了畸变体的精神世界？”
“没有。”齐子晗矢口否认。
他不认为自己强行入侵了，毕竟他没有将自己的意识送进畸变体的精神世界，仅仅是通过精神力的触碰感知了一下附着在畸变体上的那股精神能量。
或许是因为他的精神感知太敏锐了，所以，即便没有进入畸变体的精神世界，他依然听到了“声音”，听到了来自畸变体畸变之前不甘的尖叫。
可是，他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也是事实。
在这段时间里，他别说控制现实里的身体，甚至都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也感知不到俞臣宇那个担忧的拥抱。
而这在俞臣宇看来，就是齐子晗强行入侵了谁的精神世界。
因为齐子晗反驳了，所以俞臣宇不想跟他争，但他必须让齐子晗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
“畸变体的精神世界早就崩塌了！贸然进入很容易被反噬和污染，一旦这种污染在你的精神世界里扩散，你……”
他说到一半，发现齐子晗看自己的眼神冷了下来，瞬间噤声。
周围的探索军大气都不敢出，帝国元帅莫逸海也震惊地看着俞臣宇，不敢相信他刚才说了什么。
身为雄虫，居然质疑自己妻主的话，并且用“你”而不是“您”来称呼自己的妻主！
其实俞臣宇只是想让齐子晗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永远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尝试。
可他的这句提醒，必须建立在齐子晗确实强行入侵了的前提下。
而事实是，齐子晗否认了。
他在齐子晗否认了强行入侵之后，依然做出了这样的提醒，不是质疑自己妻主的话是什么？
周围的探索军都低下了自己的头，看着地面。
这是他们在齐子晗发怒之前能做的，对自己上将最大的尊重。
齐子晗确实有点生气。
自己说的话不被相信，换了谁都会生气的。
但他知道俞臣宇是担心自己，所以就算生气也不打算做什么。
可因为他没有及时开口说点什么，导致俞臣宇现在很不安。
“对不起……”俞臣宇的语气一下子软下来，膝盖一弯，竟是打算下跪。
齐子晗“啧”了一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有些粗暴地把他提了起来，快速地说了一句：“谁允许你跪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动作温柔地为俞臣宇抚平了他衣襟上被自己揪出来的褶皱。
俞臣宇站直身体，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妻主。
齐子晗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暗暗叹了口气后解释道：“我没有强行入侵畸变体的精神世界，只是稍微靠近感知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俞臣宇“嗯”了一声，垂眸低头：“对不起，我只是不希望您有任何危险……”
“我知道，所以我才解释给你听，我不会轻易做危险的事。”齐子晗边说边看了眼空地上的战况。
杀戮军清剿畸变体的效率很高，空地上的畸变体已经差不多快清理完了，没有新的畸变体出现。
看来是不需要自己再次释放精神力支援了。
齐子晗把视线转回俞臣宇脸上，发现他还是一副愧疚的样子，不由有些郁闷。
虽然郁闷，但他理解俞臣宇此刻的心情，所以决定说清楚：“我确实有点生气，但是考虑到你是因为担心我才这么说的，再加上你已经道了歉，我原谅你了。”
“谢谢妻主大人。”俞臣宇弯腰行礼，“还有，没对您使用敬称也很抱歉。”
“那是我允许的，我早就允许你不对我使用敬称了，是你自己非要用，为什么要为一件我早就允许了的事道歉？”
齐子晗本来就不希望俞臣宇对自己使用敬称，只是不阻止他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这么称呼自己而已。
俞臣宇小心地抬眸盯着齐子晗看了一会儿，确定他是真的没有生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真的很抱歉，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您有任何质疑。”
“好啦。”齐子晗觉得这么一件小事根本没必要这么纠结的……都是因为有外人在场的缘故。
他扫了眼还低着头的探索军，又扫了眼面露不安的莫逸海，意识到雄虫质疑妻主这件事在他们眼里并非“小事”。
需要他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真的没放在心上吗？
齐子晗看了眼虽然放下心来却依然低着头的俞臣宇，有些看不惯地朝他伸去一只手，用自己骨节分明的食指指节不由分说地抬起他的下巴：“不许低头。”
俞臣宇任他抬起自己的下巴，对上他的视线，眼神有短暂的迷茫，然后眼睫微颤，视线漂移。
齐子晗抬着他的下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了这样一段话：
“以后，我说你有错的时候，你再道歉，只要我没说你有错，就算全世界都觉得你错了，你也给我把头抬起来，听懂了吗？”
俞臣宇将自己飘走的视线挪回来，和他对视，一阵心潮起伏。
“听懂了。”他认真地给予了回应。
周围的探索军听到这段话，终于敢把头抬起来了，看向两人的视线里全是惊讶。
莫逸海则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放松地扬起了唇角。
早在齐子晗为受完刑的俞臣宇出头的时候，他就该相信齐子晗对俞臣宇的感情。
以及，骨子里那么温柔又那么善良的齐子晗，是不可能让自己的雄虫在别人面前难堪的。
齐子晗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松开了俞臣宇的下巴。
俞臣宇的视线涣散了一瞬，回味着下巴上残留的触感和温度，一阵怅然若失。
然后紧接着，他听到了齐子晗的补充：“我是你的妻主，你的一切都由我说了算，任何人无权置喙。”
“嗯，我记住了。”俞臣宇应着，即便没有齐子晗那只手的支撑，也彻底抬起了头。
他感受着周围人视线里的惊讶和羡慕，心里不再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和惶恐，反而是愉悦和畅快的。
他意识到齐子晗是故意说的那些话，为的就是让周围的人听到。
齐子晗承认自己生气了，却非但没有因为生气就让他在别人面前难堪，反而给足了他面子。
他的妻主大人，真的，很好很好。
俞臣宇看着齐子晗转过身去的背影，很想靠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他，搂紧他的腰，低头亲吻他柔软的发。
但他不能这么做。
最终也只能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握紧自己的拳头，暗暗发誓要给他提供更严丝合缝的保护。
而齐子晗，解决了这个小插曲后，就把注意力转向了帝国元帅莫逸海，试探着问：“听说风险区是有意识的，我想知道，有意识的到底是风险区，还是风险区里的什么东西？换句话说，是风险区导致了这一切，还是某种东西创造了风险区？”
“齐子晗大人，我很想回答您这个问题，但是现有的情报还不足以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莫逸海说着，露出抱歉的表情。
齐子晗兀自思索了一下后，决定把自己感知到的情报说出来：“我靠近了一个畸变体上附着的精神力，通过精神力的触碰获得了一些信息，我知道这个畸变体是在某股力量的影响下变异成这样的，然后我似乎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追踪了那股力量，知道了那股力量的源头所在，那里有一棵树，树里困着一个精神体，它在有意识地操控畸变体的行动，嗯，我想想还有什么……”
齐子晗努力回忆，没注意到莫逸海听到一半就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就站在齐子晗身后的俞臣宇也在听到齐子晗的这段话后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些信息，是可以通过“精神力的触碰”获得的吗？
如果这些信息是真实的，那么，这绝对是帝国军在探索风险区上取得的重大突破！
“对了。”齐子晗觉得还有一个细节可以说，“我能感受到那股力量是以辐射的形式在影响周围的一切，我们现在就在它影响的范围内，我觉得最好不要在这里待太久，待久了就会变成畸变体。”
“您是对的。”莫逸海回应道，“畸变体的确是由失踪在风险区的虫族畸变而来，所以才会被命名为‘畸变体’，但这个畸变的过程相当漫长，往往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只要在一周之内离开，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这个时候，完成任务的杀戮军在祝云琦的率领下离开了那片堆满畸变体残肢的空地。
祝云琦在距离齐子晗等人五米远的地方站定行礼：“报告！第一军针对指定区域的清剿任务已完成！全军存活！”
“辛苦了。”莫逸海冲他点了下头，然后看回齐子晗，“齐子晗大人，容我确认一下，您知道那股力量的源头，也就是‘影响源’的具体位置，对吗？”
“是的。”齐子晗能够轻易地回忆起自己的意识从那棵巨树的位置回退到自己现在这个位置的大致路线，“要去吗？我可以带路，但是感觉会很危险。”
“继续探索12区，本就是我们这次行动的第二个目标，所以，要辛苦您为我们指引方向了。”莫逸海回应，“不用担心，一旦遇到危险，包括我在内，全军七千多人，每个人都会用生命守护您的安全，护送您离开12区，回到安全的地方。”
“好。”齐子晗应了一声，兴致缺缺。
其实他不是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而是担心这七千多人的生命安全。
他的命是命，这七千多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如果可以，他真想跟这七千多人一起扭头离开12区。
立刻走，马上走，头也不回的那种。
可他知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探索风险区这么危险的事情，除了帝国军，根本没有人愿意做，也没有这个能力做。
他随时都可以走，但身为探索军统帅的俞臣宇不能走。
而俞臣宇不能走，他就也不想走。
齐子晗回头看了眼俞臣宇，眼神里带着控诉。
俞臣宇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妻主大人？”
“没什么。”
齐子晗心里说着“都是你的错”，其实很清楚，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他没办法对俞臣宇放任不管，尤其是在看到他满身血污的样子之后。
是他没办法对帝国的军人放任不管，所以再危险的地方也跟着一起闯了。
他没有什么拯救世界的宏愿，但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在未知力量的影响下分崩离析。
虽然这并不是他原本的世界，但他现在生活在这里，并在不知不觉中与许多人建立起了联系。
别说要他看着世界毁灭，就算要他单纯地离开这个世界，他也已经舍不得了。
所以，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俞臣宇无关，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而既然做出了选择，他就不会回头。
“走吧。”他转回头，看着枝叶茂密的前方，迈出脚步，“我带你们去见‘影响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