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嗒, 眼泪顺着脸颊砸在了被面上,洇得一片湿。
王墨也不出声,就那么安静地抹眼泪, 可泪却越抹越多,慢慢滚湿了整张脸。
玄鳞最是瞧不得他哭,那委屈又克制的模样,让他心窝子生疼。
他伸出手, 轻轻握住了王墨细瘦的腕子,软声道:“小墨,别哭了。”
汉子的声音又低又沉, 却熟悉的、久违的温温柔柔,王墨憋了一大夜的委屈, 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声哽咽, 撅起屁股, 埋头进被子里,呜呜大哭了起来。
玄鳞心口子抽疼,伸手揽住他的背, 一下下地给他顺气:“小墨,别窝在被子里,再闷坏了。”
小哥儿理也不理, 闷声哭道:“不要你管我!”
好久了, 王墨就埋在被里不肯出来,边上的小狗子急得扒拉被, 呜呜汪汪地乱叫。
这么哭下去不是办法,玄鳞右手撑住炕, 费劲儿地挪到王墨边上,扯了好半天的被, 才将王墨刨了出来,小哥儿脸色涨红,眼里全是血丝。
玄鳞心口发堵,却又解释不了什么,他哑声道:“小墨,过来给我抱会儿。”
王墨抽噎着瞪他:“昨儿都不认我了,今儿个还抱啥!”
玄鳞眉心紧皱,抬手想给他擦泪。
却听“啪”地一声,王墨将他的手一把打开了。
玄鳞一愣,唇边轻颤:“没不认你,怎么可能不认你?”
他知道他恼他,也知道他受了大委屈,可他没办法。
昨夜风雨大作后,海里起了异动。
蛰伏在海底的蛇身苏醒,挣扎着想要出来,可心脉被压实了,如一把利剑穿透七寸,将他牢牢钉在了海底。
他发了狂,气血翻涌、神志尽失,混乱里,两魂错乱。
玄鳞眼眶子起了层红,他怕被王墨看见,忙别开头。
忽然,就感觉胸口一沉,小哥儿扑进了他怀里。
王墨两臂紧紧圈着玄鳞的颈子,脸埋在他肩窝,哭得厉害,似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昨儿个,你不理我,不理我!”
玄鳞只感觉胸口又酸又麻,他揽紧人:“我错了,再不这样了。”
王墨仰起头,一抽又一抽:“可不能这样了,你再不认我,我便也不理你了!”
玄鳞下颌抵着王墨的发顶,轻轻地蹭:“不会不认你,只要是我,便不会不认你。”
王墨光顾着哭,没听出玄鳞话里的意思。
俩人就这么抱着,胸口相贴,不言不语,却又像是说了无尽的话儿。
过了好一会儿,王墨才自汉子的怀里爬起来,他抹了把脸,就要下地。
玄鳞拉住他的手腕,皱眉道:“去哪儿?”
王墨垂下眼睫,轻声回他:“好晚了,得做饭。”
况且他昨儿个还应过小狗子,给他搓肉丸子。
“不急。”玄鳞手上用劲儿,将人拉回了身边。
这一动,王墨亵衣的领口大开,若隐若现的露出一点红。
玄鳞这才察觉,他身上穿的是自己的亵衣,松松垮垮的,却莫名叫他心躁。
玄鳞咽了口唾沫,大手自衣摆下头缓缓探了进去,摸到了小哥儿平坦的肚子。
他手没停,往上头去,两指捏住了。
王墨“哎呀”一声,羞着伸手进衣裳里,给作乱的大手拽了出来。
他耳根连到颈子一片红,气得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玄鳞伸手拍拍他的圆屁股,轻声道:“过来。”
王墨不过去,两瓣儿屁股还往边上挪了挪,结结巴巴道:“不、不正经。”
玄鳞瞧着他越来越红的耳垂子,浅声问:“正经了咋生孩子?”
王墨一愣,垂着头不敢瞧人,只觉得被汉子摸过的地方好烫,他伸手揉了把脸,匆忙下了地。
王墨臊得厉害,躲到橱柜边换得衣裳,鞋都没提好,就叫上小狗子慌里慌张地出了门。
“嘎吱”一声门开,晨风迎面拂来,温温凉凉的很是舒爽。
王墨一抬眼,就见闻笙正立在院子里。
清晨薄冷的日光落在他身上,笼了一层毛茸茸的金。
昨儿个才下过雨,站久了还有点儿寒,闻笙搓了搓手臂,看样子,该是等了挺久的。
王墨一瞧见他,就总想起昨夜的事儿,他心里有点儿慌,不知道要咋面对他。
闻笙见人出来,忙走上前,可见着王墨躲闪的眸子,心霎时沉了下去。
他定是知道了。
因着吴庭泽的事儿,闻笙一夜都没睡好。
今早起来,听遥枝说起了隔壁院儿,他想着出了这大的事儿,王墨咋没过来找自己。
他担心着来寻他,却不想一到院门边,那木门竟是开着的。
他这个单隔出来的小院儿,没有旁的人来。
他问过遥枝今儿早上开没开过门,见人摇头,便知道坏事儿了。
闻笙垂下头,因为紧张,细长的手指紧紧捏着裤边。
王墨瞧着他,道:“笙哥,你咋这早就来了?是有啥事儿吗?”
闻笙白着脸,轻声道:“我、我一早听说了大爷的事儿,想过来问问你咋样了。”
“啊……昨儿个薛大夫来瞧了,不多大事儿。”
闻笙点了点头,无措道:“那、那我就先回了。”
他缓缓转过身,单薄的背影在微凉的清晨里,显得好生可怜。
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王墨牙齿咬着唇内,静静瞧着他,也不知道咋的,他只冥冥中觉得,他若此时不叫住他,他俩便要散了。
王墨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深吸了好几口气,颤抖着喊起来:“笙哥!”
闻笙脚下的步子微乱,他转过头,笑得很是难看:“啊?”
王墨哽咽着坦白:“其、其实,我昨儿个去寻你了。”
闻笙难堪地瞧着他,眼里泛起泪,仓皇道:“啊……”
两个人就离着几步的距离,可往前凑凑,便作咫尺;往后去去,便是天涯。
王墨抿了抿唇,飞奔着跑上前,一把拉住了闻笙的手,他颤声道:“笙哥,你别走。”
闻笙愣了好半晌,终于忍不住呜咽着哭了起来:“我怕你嫌我。”
他没明说,可俩人都清楚。
王墨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没有的事儿!我只是、只是不知道咋面对你。”
闻笙沉默良久,小声问道:“真的啊?”
“真的。”王墨瞧着他,“我想了一大夜了,想明白了。”
“想、想明白啥?”
王墨抿了抿唇,道:“那爷们儿都能三妻四妾的,娘子、哥儿干啥非得守着他们,苦了自己!再说你和那二爷,光有个名头!”
闻笙一愣,哭着笑起来:“你真这么想啊?”
王墨顶认真地点头:“真的呀!”
好半晌,闻笙捂着嘴,如释重负地哭出了声:“小墨,多谢你。”
王墨皱紧眉:“这有啥好谢的呀。”
忽然,脚边的小狗子凑了过来,它伸爪爪拍了拍王墨的鞋面,仰着头叫:“呜汪!”
俩小哥儿一愣,齐齐垂头看过去。
王墨弯下腰,将狗子抱进怀里,对闻笙道:“昨儿个多亏了它,要不也叫不醒方妈妈。”
他伸手揉了揉狗子的毛脑瓜:“我应过它,今儿个给它做肉丸子,它急呢。”
闻笙瞧了会儿小狗子,又瞧去王墨,温声道:“去我院儿吧,遥枝在做肉包子了,你正好给大爷带回去当早饭。而且……我有好些话想同你说。”
王墨忖了会儿,低头看去小狗子,浅声问道:“咱去笙哥那儿,晌午我再给你做丸子,成不?”
有肉吃就行,小狗子不挑,它欢喜地直摇尾巴:“汪!”
四院里,遥枝在灶堂做饭,小狗子在院儿里跑。
炕沿边,两小哥儿促膝而坐,可是亲密。
闻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颈子,小声问:“你昨儿个,都瞧见啥了呀?”
夜里下了雨,忒黑,王墨又担心着爷,没心思多瞧,他想了又想,照实了说:“瞧见小三爷站在门口子喊了,说、说就要你。”
“哎呀他乱说,回头我就骂他。”闻笙脸上红了个透,他伸手揉了把,“叫你瞧笑话儿了。”
王墨摇了摇头,担忧着问道:“笙哥,你俩是咋打算的啊?”
“没咋打算。”闻笙垂头瞧着腿面,淡声道,“他是家里的爷,若无意外,该是吴家的当家人。我呢,是个累赘。”
先不说他比吴庭泽年长了五岁,就说他俩这关系,被人知道了,都要遭唾弃。
王墨伸手拉住闻笙的手,急道:“你咋会是累赘!你那么好,我若是个汉子,都要欢喜你。”
闻笙缓缓抬起头,一双眼里雾气蒙蒙:“可这事儿是个死局啊,没有转圜余地的。”
他轻轻呼出口气,苦笑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不指望了,可他不一样,他有的是天地呢。”
王墨心疼他,可闻笙说得话不假,这事儿,没办法的。
就算小三爷拼死了要他,那吴老夫人肯吗?到时候闹大了,赶出门事小,被打死都未可知。
闻笙咬了咬唇,垂下眼睫:“小墨,算我求你,这事儿别跟旁的说,成吗?”
王墨呼出口气,将握着闻笙的手紧了又紧,郑重道:“我死都不说。”
闻笙瞧着他点了点头,温声道:“我信你。”
这事儿说开了,倒也没了之前的隔阂与不安。
王墨一偏头,就见闻笙的枕头边,放着个小编筐,里头团着丝线,和一个没绣完的荷包。
王墨瞧着闻笙:“笙哥,你在绣荷包啊?”
闻笙脸上一红,伸手将小筐子拿到了腿面上,给王墨瞧:“给泽儿绣的。”
绷好的绣面上,是一只小兔儿,边上还绣了「岁岁平安」几个字。
闻笙道:“他上回过来,说旁的都有荷包,叫我给他也绣一个。我想着那贴身的东西,都是自家娘子、夫郎给相公绣的,就没应。”
他垂下眼笑:“可不给他绣,他说啥不肯用买的荷包,就拿个破帕子装银子来我这卖惨。”
王墨听得耳根子生热,想着那少年老成的小三爷,在笙哥面前竟是这般模样,他瞧着那小兔儿,问道:“咋绣了个小兔儿呢?”
“啊……他属兔。”闻笙轻轻地笑,眼里却尽是落寞,“也就这一个荷包了,他快成亲了,往后便不用我绣了。”
王墨觉得喉咙口子发堵,抿了抿唇,没说话儿。
这大个宅院,锦衣玉食,可也将人囚得死死的,逃都逃不得。
屋外头,包子蒸好出了锅,香气扑鼻。
遥枝喂过小狗子,站在卧房门口敲了敲木门框子:“少爷,王公子,包子好了,我端过来吗?”
闻笙知道王墨得回去吃,要不三院儿那位爷又得想他。
他瞧去遥枝,道:“装两盘子放托盘里,小墨得带回去。”
遥枝笑着点头:“好嘞,我还熬了粥,做了小菜,一并给您装好。”
闻笙看去王墨:“我叫遥枝给你端过去,你快回吧,别叫人等急了。”
王墨脸颊红了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