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墨本想说自己也有一只, 可见着闻笙遮遮掩掩的模样,默默收了口。
他挠了挠颈子:“那啥,我菜还没浇, 得回了,您、您要是想来瞧它,到院里来就成,它就爱在院里玩。”
小狗子听着了, 动动毛耳朵,伸着小脑瓜跟着“呜汪!”
闻笙瞧着小狗子,掩面笑起来:“好, 我空了就来。”
王墨回了院,都还觉得恍恍惚惚的。
他小跑着进了屋, 玄鳞听见动静, 问道:“找到没?”
王墨还没开口, 怀里的地蛋子先叫起来:“呜汪!”
过了前些日的害怕劲儿,小狗子见着玄鳞也不跑了。
王墨用炕边的布给它擦了擦爪,放上炕, 它就甩着毛尾巴自顾自地往汉子腿上爬。
玄鳞手臂压在腿面,挡了它路。
小狗子不高兴,撅着毛屁股刨了半天, 玄鳞叹口气, 捞住它的小身子,收进了怀里。
王墨坐到炕沿上, 眼睛亮晶晶的:“爷,方才我去四进院儿了。”
玄鳞伸手缓缓撸着小狗子, 等着他的下文。
小哥儿抿了抿唇:“那院儿里也住着个哥儿,长得可好看。”他轻轻垂下头, 有点儿自惭形秽,“我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玄鳞眉头皱紧,沉声问:“比我好看?”
“那咋能比呐?”王墨被问个猝不及防,他本以为汉子会问他,这小哥儿是有多好看?却不想他一点儿不关心,竟还吃起味来。
王墨闷声闷气的:“你一个汉子,和人家哥儿比什么?”
玄鳞一条蛇,不多会分辨,若不是见过王墨,他都不知晓这世上还有所谓的“哥儿”,他唇线拉平:“你觉得他好看,然后呢?”
“其实也没啥,只是瞧见好看的,就想同你说说。”
玄鳞挑一挑眉,心想他这么喜欢好看的,到时候,不定多喜欢自己。
王墨瞧着他:“啊对了!他也稀罕小狗子,我同他说,闲了就来咱院里瞧,成不?”
玄鳞伸手卷了卷小狗的尾巴:“这院子本来就是你说了算,还问我作什么?”
王墨嘿嘿笑起来:“你是爷呀,肯定要问过你。”
玄鳞没说话儿,大手自狗子的屁股上抬起,轻轻点了点王墨的额心。
*
日子过得快,王墨小园子里的第一批菜终于能收了。
他种的不算太多,满打满算两个小筐子,可也够他和爷吃上好几顿。
王墨撅着屁股在菜园子里收菜,小狗子便甩着尾巴,在后头颠儿颠儿的跑。
王墨瞧着它直笑,要不是手上都是泥,非得摸它两把:“知道的,给隔壁的笙哥也送一些。”
这两日,闻笙来得可勤,每回过来,都带东西。
他不会做饭食,可身边儿的小仆却是做饭的一把好手,尤其会搓肉丸子。
打地蛋子能吃肉开始,他便三五不时的送上一盘。讨得地蛋子满心欢喜,见着他就不住的摇尾巴。
因为小狗,王墨和闻笙渐渐熟起来,才知道他已经二十有二。
闻笙在吴家过得不多好,不愿提自己二爷正室的身份,俩人便按着年纪称呼。
王墨叫他闻笙哥,他唤王墨弟。
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菜都沾着泥,王墨知道闻笙好干净,拿块干净的布巾,将菠菜的根叶都擦净了,才装进小筐子里。
他不多敢进三院,便将小狗抱到门边儿。
地蛋子很是聪明,甩起小尾巴,就往闻笙的卧房门前跑。
狗子的小爪拍了拍木门,里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应,不一会儿,门开了,闻笙抱着小狗到了院子的石门前。
王墨瞧见人,抬手将篮子提了提:“院儿里菜收了,给你拿了点儿。”
闻笙笑起来,忙叫小仆过来拎菜:“这菜可是新鲜,难为你还想着我。”
王墨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怕你嫌弃,不肯要这菜呢。”
确实不是啥好东西,王墨自己都觉得上不得台面,可他在吴家头一回种出菜来,总想着给人拿些。
闻笙一愣:“咋会呢?这可是淘米水一瓢一瓢养出来的,定比菜地里的好吃。”
俩人说了会儿话,王墨便想着回了,却被闻笙拉住了手。
闻笙瞧着他:“遥枝做了些桃花饼,来吃一些吧。”
见王墨没应,他又道:“这时节桃花都开落了,这是最后一茬了,不吃可没了。”
王墨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这成吗?”
“我院子没啥人来。”闻笙拉着他往里走,“你别嫌冷清才是。”
王墨头一回进四进院儿,才发现闻笙的卧房竟是用石墙单隔出来的,与外头那几个娘子离得很远。
显然,二爷也不会来他这个地方。
俩小哥推门进去,正对门的桌子上摆着盘桃花饼,一壶清茶。
闻笙拉他坐下,抬手倒了杯茶,推到他跟前儿。
王墨拘束地夹着肩膀,忙双手接过茶啜了一口,他一偏头,正见屋子靠窗的桌案上,散乱地摆着几幅字。
他心痒痒,瞧向闻笙:“笙哥,我能瞧瞧吗?”
闻笙放下茶杯,陪他站起来,走到桌案边。
那上头,除了才写好的几幅字,还用镇纸压着一小摞,多是闻笙平日里拓的诗文,字迹飘逸,笔走龙蛇。
王墨睁圆眼,伸手将宣纸轻轻拿了起来:“笙哥,你写字可真好看!”
他也上过小两年的学堂,后头不上了,怕忘了字,便在地里头拿小竹棍儿一笔一划的练,可从来写不出这样好看的一笔字。
闻笙瞧他,眼睛里一股悲伤:“附庸风雅的玩意儿,没人愿意看。”
他在这个院子,最没用的就是这一手字儿。
他不会讨人欢心,更不比赵娘子会唱小曲儿。
那个吴庭澜怎么说他来着?死气沉沉的像一块木头,叫人提不起兴致。
他苦笑一声,自己就是这么个性子,改不了的。
王墨却不这么觉得,他瞧得眼睛都直了,口里不住道:“你写得比先生的都好。”
闻笙默默看他,试探着问道:“那……你想学吗?”
王墨轻轻将手里的字放下,退却道:“不行的,我都好多年不写字了,早忘的差不离了。”
闻笙垂下眼睫:“我教你吧,反正我也闲得慌。”
王墨正犹豫,怀里的小狗子却仰起头“呜汪”了一声。
闻笙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小狗子的毛脑瓜:“它也愿意你学。”
王墨瞧着狗子笑:“它哪是想我学,它是想来你这吃肉圆子。”
“吃肉圆也不打紧,我管够。那你呢,来学吗?”
王墨眉头皱紧,他一天事儿可多呢,就算爷现下不用喝药了,可他得做饭,得时不时的给他换褥子。
他摇摇头:“怕是不得行,我手头活计可多。”
闻笙瞧着他:“我瞧着你院儿里的爷,对你很是好,你和他说说,兴许就成了呢?”
王墨思忖半晌,结巴道:“那、那我问问。”
王墨给送了菜,闻笙说啥都要他拿些桃花饼走。
王墨推拒不开,一手端着桃花饼,一手抱着小狗子回了屋。
仲春时节,天气越发和暖,玄鳞卧房的木门便时常开着。
王墨进来,将桃花饼轻轻放到桌上,抱着小狗,坐到了炕沿边。
玄鳞放下孔明锁,缓声道:“喝点水,看你嘴上干的。”
王墨将小狗抱到玄鳞的腿面上,听话地将矮桌上的杯子拿起来,咕咚喝了一大口。
他放下杯,汉子的大手伸了过来,帮他将嘴边的水轻轻擦掉。
看着玄鳞深潭似的眸子,王墨梗在喉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什么习字,什么附庸风雅,都没眼前这人要紧。
想通了,便不纠结了,王墨笑着道:“爷,今儿个想吃啥?我给你做。”
玄鳞瞧着他,目光不自觉地温柔,这小哥儿一天天的围着小园转,三两天前便满心欢喜地念叨着,地里的小菠菜能收了,他道:“你的小菠菜不是收了吗?就吃那个吧。”
王墨点点头:“好咧,那我清炒个菠菜,再炖个肉。”
王墨站起身正要走,汉子腿面儿的小狗却不干了。
它颠着小爪跑到炕沿,伸着小脑瓜,一张嘴,咬住了王墨的衣边儿。
王墨一愣,伸长手摸了摸它的毛脑瓜:“干啥呀?”
小狗没松口,嘴里呜呜唧唧地叫。
见王墨还是要走,圆溜溜的小眼睛看去玄鳞,伸着胖乎乎的前爪,拍汉子的手。
玄鳞伸长手,将狗子捞进怀里,看向王墨:“怎么回事儿?”
“哎呀,没啥。”王墨伸手戳了下狗子的圆屁股,“就是去了趟四院儿,它馋人家的肉圆子了。”
这不胡说嘛!小狗子生气,呜汪汪地叫。
王墨见状,叹口气坐回了炕沿上,垮下肩,坦白道:“方才在闻笙那儿,我瞧见他的习字了。他问我,要不要过去和他学。”
玄鳞一听,便觉得是好事儿,多认些字,便能多读些书,长见识。
可再一想,王墨去了隔壁院儿,他就不能时时见着他了。
他眉心成川,看向王墨:“方才怎么没说?”
王墨轻声道:“我去了隔壁院儿,少得半个时辰呢,爷就没人照顾了。”
玄鳞抿紧唇没说话,照顾的事先不提,他不多想王墨和别人走得太近。
他这一脑袋浆糊,分不清汉子、哥儿,只觉得王墨好得花儿似的,是个人都要抢上一抢。
玄鳞想着,要说习字,他也会,可他现下就一只好手,字大不如前,但教王墨还是绰绰有余。
他正想说他也能教,却蓦地想起今儿个才看的话本子,那上头咋说的?
俩人不能太粘着腻着,要么非得厌烦了。
玄鳞两指捏住眉心,厌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