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琦红了。
红得很迅速，但不突然。
在《老火茶馆》播到第八集 时，《渔女》首播已经结束。
因为《渔女》收视不错，《老火茶馆》在本地更是一骑绝尘，达到了榕城但凡有电视机的家庭八成看过《老火》的地步。
于是，央视买走《老火》的二轮播放权。
而《渔女》也开始频繁在别的卫视播出。
九十年代，观众们认识演员大都是电视台、电影、收音机。
想要了解演员的更多信息，除了电视节目，便是报纸、杂志。
《渔女》收视高，又重复播二轮，三轮。
如此高频刷脸，所有演员都从默默无闻到了“有名有姓”。
其中男女主是大家关注最多的。
但大概因为剧里他们是唯一的he，观众看的时候关注过一阵子，后续讨论最多的反而是雁子和美萍。
这两个角色戏份其实不多。
做的选择都展露了她们思想里“落后愚昧”的一面。
但或许是足够真实，或许是叫人说不出好坏又忍不住唏嘘的结局，观众对她们充满了讨论欲。
而今年因为DVD机的出现，碟片开始流行。
虽说愿意买DVD的家庭不多，但也在一定程度上给各种剧提供了续航燃料。
尤其《渔女》俊男美女，十分养眼。
碟片卖得特别好。
而丛琦在密集的拍摄计划中，根本没工夫问《渔女》具体播得如何。
原本开拍前她还美滋滋的想，这次拍摄地离家这么近，每天拍完就跟暨和北回家蹭饭。
结果拍起来格外累。
就算没有夜戏，下工了她也只想瘫着。
不想回四中。
因为两部剧都在播，名气一夜之间暴涨，黄阿姨啊，陈奶奶她们肯定会拉着她问个不停。
就算是夸奖，想想还是觉得好累啊。
所以就变成许慧英两口子抽空到星海花园来看她和暨和北。
如果周末，夫妻俩就直接在星海花园过夜。
“琦琦，我就说你是天生的大明星，你看，就一个配角你就红成这样，赶紧辛苦点，这两年里多拍几部，再叫公司开部电影给你，我觉得肯定能一飞冲天了。”
观众天然更关注主角，配角戏份还是太少了。
演得再好都比较吃亏。
丛琦想要彻底红，想要地位稳固红得久，就必须当主角！
“播得真的很好吗？那就好啊。”
“之前我还挺担心收视的。”
丛琦对播得好没多大概念，但开播前她还是紧张得睡不着。
怕收视差。
怕观众不喜欢自己演的。
现在听到美萍得到大部分观众们的喜爱，她很开心。
笑起来时，眼睛里彷佛有漫天星光。
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好，特别好。”
“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接了多少电话吗？”
“有找你拍剧的，有找你到电影里客串的，还有好几个访谈节目，不过访谈邀的是整个剧组。最关键的是，港城回归晚会都问你能不能去？”
港城在今年七月一日正式回归。
距离现在只有八天。
丛琦惊讶。
这么盛大的晚会居然邀了自己。
实在太受宠若惊了。
可是——
丛琦眼里的光渐渐消失，缓缓摇头：“晚会啊，我不行的，你知道我不会唱歌跳舞，相声更是没讲过，我去了只能傻傻站着，郦姐，你说我怎么就没有别的才艺呢？”
能参加回归晚会多光荣啊，偏偏自己什么才艺都没有。
这一刻，丛琦心里被遗憾填满了。
说到唱歌，郦慧心嘴角抽搐，脸上也是满满的遗憾。
她先前还想让丛琦跟风发个唱片呢，毕竟现在的艺人都是演戏唱歌乜都做。
属于哪里开花就哪里深耕，全方位试水捧一捧。
结果丛琦一开嗓子，差点没把她给送走。
最后发现不是她故意搞怪，而是唱什么歌都能跑调。
完全没有救的空间，修音都修不过来。
没辙，只能歇了这口气。
所以，那边晚会一问，郦慧心再激动，也只能忍痛拒绝了。
为了不得罪人家，不让电视台的人以为是他们琦琦耍大牌，还不得不贡献了丛琦美妙的“歌声”。
当时，气氛太尴尬了。
电话对面的沉默那叫一个震耳欲聋，隔了好久，人家才憋出一句“确实不太合适”。
郦慧心现在想到那个场面，还有点头皮发麻呢。
“咳，咳咳……对，我知道你唱歌不行，时间这么短别的节目也练不出来，所以没问你就先推拒了。不过呢，11月有个时装周，京市举办的，国内创办的第一届时装周，对方也发来了邀请函。”
丛琦狐狸眼溜圆。
暗淡的眼眸再次聚光。
时装周？
她指着自己鼻子：“我？”
“我这身高……也行？”
她在普通人里绝对是够高的，做演员也属于个子高那一类。
比如秦可可和蒋黎，两人都在163~165之间。
同剧组的孟红比她们还要矮一点点。到《情剑》组，她依然是最高的那个。
当时大家还笑着说她肯定不止169，问她是不是谎报。
天地良心，她真没谎报。
不过也不敢确认自己确实是169。
因为这身高确实是十八岁时测量的，后面有没有再长高一点点丛琦没怎么注意。
郦慧心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丛琦。
道：“是矮了点，但是比例好嘛。”
“你也别妄自菲薄，你看看，你腿长啊，这腿差不多跟职业模特有得一拼了，腰细胸还挺有料，对方找你……我觉得是基础条件OK的同时你的脸足够美！”
当脸美到一定程度，那就是什么都能干。
有时候外貌好的就是很占便宜。
像成舒，她的身材比例都非常好。
但脸过于硬朗，眼睛也太过狭长，属于国内模特市场不吃的单眼皮。
而国外呢，成舒性格又太内向，不够自信大方，畏畏缩缩，这条路子依然不好走，很难混出头。
所以，她现在的工作就是给一些服装品牌拍平面广告，然后到大大小小剧组客串一些小角色。
郦慧心目前就是想掰一掰她的性格，再救一救。
否则论后续发展，她拍马都赶不上丛琦。
但她也要说句老实话，丛琦的脸媚纯，五官非常漂亮，实际上是有点妖娆不正经的相貌。
只是大概因为心性正派，眼神很清亮。
无形中淡化了那种“妖气”，反而让人觉得很舒展很大气。
老话嘛，相由心生还是有道理的。
何况国内模特演员，不管是什么风格，可以肯定的是五官一定是好看的，美得千姿百态的。
这又是第一届，码的人当然个个漂亮咯。
郦慧心猜，也正是她脸上没那么多“欲望”和“野心”，才会让人见之忘俗，争相邀请。
否则心性一变，那绝对变得俗艳。
所以如今她很少给丛琦灌输红不红的观念，就怕破坏她这个阶段的好心态。
反而好心办坏事。
“时装周啊，是不是有很多设计得新潮的衣服？”
“国外那些品牌也来吗？”
“对啊，国内外的品牌应该都有，能有多少大牌来，就不清楚了。”
没办法，国际地位如此。
内地各方面都处于起步阶段，而奢牌向来傲慢，觉得内地的秀配不上它们的逼格。
可丛琦才不管什么大牌不大牌。
她经常关注一些时尚杂志，并不是每个大牌的设计理念都是她认可的。
她都是先看到令她眼前一亮的，再去看对方什么品牌，设计师是谁。
而不是先看到品牌的款，再去合理化对方的设计。
明明不合眼缘，还要去思考是不是自己遗漏了什么，是不是自己审美不够高级才没发现她的美。
不不不，她野路子嘛。
又没系统上过设计课，所以对大师们缺了一点点崇拜。
也就没那么喜欢反省。
一切号称“高级”、“美丽”的东西如果让她get不到，她不会觉得是自己审美差，只会觉得设计师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展示出来，是设计师的能力问题。
不过，对于看现场，她的确很期待。
“好啊，我要准备什么？要练台步吗？”
“噗，这么感兴趣啊？不着急，还有小半年呢，现在我们得谈谈下半年的工作。”
“这是最近找过来的几个剧本，你回去看看，不着急，慢慢看，看完记得给我回复。”
“……行吧。”
丛琦看着一大堆资料，感到头疼。
“不要不乐意，你现在有名气了片酬直接翻个番，今年拼一拼，你那房子的贷款不就没了吗？”
“很有道理。”
丛琦耸肩，认命地叹了声气：“哎，我现在就是金钱的奴隶。”
郦慧心揶揄：“你都结婚了，让你老公还贷款呗。”
丛琦挑眉。
瞥她：“那不一样，我自己的房子当然要自己还咯。而且，赚钱还贷累是累，还完却很有成就感哒。”
贷款就是困难，是麻烦。
但她喜欢麻烦被解决后的成就感。
这令她开心，比一帆风顺事事如意都要开心。
“你老公也不主动说帮你还？”
林爷泡妞出手都是送楼，木仔连个房贷都不给？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丛琦却抬起下巴，小模样得意得很。
“我是他老婆，又不是他养的金丝雀，我有追求有生活目标他应该高兴应该支持啊，如果这点默契都没有，我们就不会走到结婚这一步了。”
结婚纵然是因为爱。
可如果三观方面差异太大，丛琦不会这么早就步入婚姻。
本身她就没急着结婚，只是刚好遇到合适的人而已。
郦慧心闻言，良久才低低笑了笑。
此时此刻，三十五岁的她居然有点羡慕丛琦。
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可以养成这样，这样……
怎么说呢，真是让人羡慕的性格啊。
“对对对，你们最默契了。”
“记得看资料啊，还有，还有，这阵子我打算给你招一个助理和保镖，对助理有什么要求回头一并告诉我。”
“助理？”
“对，今非昔比啊，以后工作会越来越多，肯定需要人帮你处理一些琐碎杂事。”
“哦，那要找责任心强嘴严的，绝对不能泄露我的私人生活。”
“OK。”
郦慧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而丛琦这边，这周两集的戏份她都在病床上。
因为快拍到和交警擦出爱情火花的戏了。
这一part她不是重点，所以每天的戏份都比较少，拍完很快就能收工回家。
起初导演和编剧还怕她仗着是投资方的艺人要求加戏呢。
结果丛琦每天拍完就乐呵呵的回家。
完全没有“抢戏”的意思，省心得让人意外。
丛琦不知道他们还担心这个。
因为暨和北出差，今天她得自己回去。
她先到化妆间给自己改了个妆。
肤色加黑，再给脸上点满雀斑。
渔夫帽一戴，卷发扎成松松垮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吊带背心换成格子短袖，都市丽人瞬间变成青春靓丽的学生妹儿，还是背影杀手那一款。
乔装完毕，丛琦犹豫了下，还是没有上去往四中的公交。
而是坐82路公交回星海花园。
不过一到家她就给玉贞阿姨家打电话，让她跟爸妈讲一声下课后来她这边吃晚饭。
晚饭丛琦炖了番茄牛腩，还做了爸妈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想到妈爱素，又加了一个拍黄瓜。
将近七点，许慧英和丛智渊到了。
“爸，妈，哎呀你们好慢啊，我等得肚子都饿了。”
丛琦哒哒哒跑去开门，看到老爸老妈张嘴就是一顿撒娇。
“六点到家，听你玉贞阿姨传话，我和你爸马不停蹄就往你这边跑，你还想怎么样啊，丛琦，你是不是讨打了？”
“嘿嘿，妈妈~~~人家想你们了嘛。”
许慧英拨开不断往自己肩膀蹭的脑袋。
“多大人了还撒娇，饿了就先去吃，我和你爸洗手先。”
这边房子装修时，暨和北经常陪着夫妻俩过来监工。
所以屋子每一处怎么设计的，功能区都在哪里，许慧英和丛智渊一点不陌生。
“最近拍戏累不累？”
“还好，这两周比较轻松。”
丛琦给父母盛好饭。
笑嘻嘻的问：“妈，院子里叔叔阿姨们有没有问我啊，大家看我演的剧了吗？”
“看了，都看了。剧一开播你爸就龇着牙到处宣传。”
丛智渊咳了声：“没有特意宣传哈，下棋嘛，顺嘴就聊到那儿了。”
许慧英递给闺女一个“你看你爸，又嘴硬”的表情。
丛琦捂嘴咯咯笑：“爸，你也不怕我演得不好，到时候别人看了跑来洗涮你。”
“……洗涮我什么，你就是演得好，大家都在夸。”
“对，幺女儿，陈奶奶她们说你演得特别好，大结局都看哭了。”
“哇哦，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演得还不错。”
丛琦一听，心里乐滋滋的，赶紧王婆卖瓜。
“又臭美。”
“我这叫实事求是。”
“戒骄戒躁，争取每部戏都演好。”
“知道了爸，你别唠叨了，爸你吃这个，妈，你也吃。”
“不用你帮忙夹，你吃你的。”
“对了，妈，许纯她妈是不是来找你们闹过了？”
“来过，不过我和你爸提前跟邻居们打过招呼，大家绝口不提许纯，她没办法，只能回渝市了。”
“那许纯呢？上班上得怎么样？”
“周末拎着苹果回来看过我和你爸，说公司那边对她挺好的，二老板建议她读夜校，还帮她补课。”
“这么好？”
这老板做慈善的吗？
还是想泡妞？
“应该还不错。”
精神面貌很积极，也没看出被骗感情的迹象，许慧英便没多问。
而此时，一家三口聊到的许纯第一次见到了大老板。
大老板非常过分，一见到她居然就黑了脸，揪着她胳膊，好像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似的。
“许纯？”
许纯一脸懵逼，讷讷点头：“对，我是，是许纯。”
“陆城，这是咱们公司新招的前台小妹，你认识啊？”
姜高飞见状，看许纯被吓得嘴唇发白。
赶忙站出去拉住陆城，挡在两人中间，把许纯解救出来。
许纯胳膊一得到自由，立马躲到姜高飞身后。
小心翼翼看向陆城，被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一瞪，她又害怕得缩了回去。
……妈呀，这大老板一来就这么凶，不会把自己解雇了吧？
“陆城，我的陆哥哎，你怎么回事啊？”
这会儿都八点多了。
公司里只有姜高飞和许纯。
姜高飞正帮她补数学，陆城突然来这么一出把两个人都搞懵圈了。
陆城眼神复杂地在姜高飞和许纯之间扫来扫去。
呵，这重生真有意思。
前妻另嫁当大明星去了，比嫁给他时耀眼百倍千倍；
上辈子二十多岁才到榕城的情人现在已经站在他面前，瞧这状况，还跟高飞暧昧上了。
瞅瞅，丛琦。
以及给自己生了两个孩子的许纯，这辈子都他妈变了。
还真是有意思。
陆城脸色阴沉。
舌头抵后槽牙。
好在理智尚存。
解释道：“哦，我之前不确定她就是新员工。你知道的，咱们办公室里有一些比较重要的资料，我看外人在这里就过激了点。”
“那你怎么直接喊出许纯的名字？”
姜高飞心直口快，觉得他哥们的解释有点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杨爽或是你们谁提过吧。”
姜高飞恍然，“哦”了一声。
好像是说过。
“那许纯，我和陆哥聊工作，你自己看书吧，有不懂的你做好记号，明天下班我再给你讲讲。”
陆城一回来，姜高飞就没法帮许纯补课了。
让许纯先自己看。
他则问起陆城这次出差的收获。
两人搭档两辈子，就算跟杨爽二人散伙，姜高飞也一直站在他这边，因此陆城对姜高飞非常信任。
但此刻他一点也不想聊工作。
他很想知道，上辈子一直到二十多岁才出现的许纯为什么会此刻会出现？
还就这么凑巧来到了自己的公司。
陆城忍不住阴谋论了。
“你是招员工呢，还是泡妞呢，还花时间给她讲课？”
姜高飞挠挠头，食指抵唇“嘘”了一声。
“陆哥你说话别那么刻薄噻，许纯又没惹你。”
陆城：“……”惹了！
姜高飞压低声音，将知道的关于许纯的事说了。
最后手一摊：“人小女生那么惨，又壮着胆子一个人跑出来，我心里佩服，这才多照顾她一点。”
陆城眼神茫然。
许纯上辈子是这样吗？
而躲回屋里的许纯，则是害怕又恶心地搓了搓胳膊。
看着胳膊上红了那块，在心里臭骂。
二老板、三老板、四老板都平易近人，连四老板的女朋友也很好相处。
怎么这个大老板是狂躁症？
天呐，这工作还能干吗？
不干的话，到哪里找下班后还有老师免费补课的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