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勇和黄三两人连着好几天都见不着贺段的身影,叼着草百般无聊的坐在田埂上。

  瞧不见边的绿色稻田哗啦啦的发出响动,黄三望着前方的眼神丝毫没有焦距。

  半晌,他“呸”的吐掉自己口中的草,“喂!”

  齐勇如往常一样,垂着脑袋,过长的头发挡着眼睛,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面对黄三凶巴巴的语气,他只是沉默的偏了一点头。

  要平时,黄三肯定觉得齐勇这是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但这次他面色纠结,慢吞吞的问道:“你知道啥叫——”

  “哎呀,算了!问你这些干啥?”

  “我好歹还读完了个初中,你丫只有个小学文凭。我问你,我真的是脑袋被驴踢了。”

  话还没说完,黄三自己先不耐烦了,骂骂咧咧的住了嘴,脚边的草遭了大殃,直接秃了一大块儿。

  “也不知道老大天天往隔壁村跑啥呢,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前些日子还能看见他老是去找曾家小卖部那个城里来的小少爷,玩了几次,但是人家也不见得爱搭理他们这些土包子。现在倒好,直接没影儿了!每天神神秘秘的拿个黑口袋回来,也不让人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家里的东西也不见得多啥,

  齐勇除了最开始的侧了一下脸,没有任何的动静。直到他听见贺段的名字,嘴角拉得愈发平直。

  黄三还在念叨,“也不知道老大回来了没有,说好的今天一起下河摸鱼啊……”

  “齐勇!齐勇!”

  齐勇猛的回神,对上黄三不满的视线。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其实本来也就是在自言自语,这口锅实在是有些黑。

  “抱歉。”长久没有开口,齐勇的声音像破铜锣,嘶哑得喇耳朵。

  “切。”跟看什么脏东西似的,黄三都不想再看齐勇第二眼。

  没意思得很。

  要不是老大要带着这个齐勇,他搭都懒得搭理这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每天垮着张死人脸的人。

  “也不知道老大为啥偏偏要带上你。”黄三这些年就没有一天看顺眼过齐勇。

  明明最开始老大就只有他一个小弟,结果这个齐勇蹦了出来,拦腰截去了他和老大不知道多少的二人时光。就跟家里的父母有了二胎,得不到关注的大娃似的,黄三天天都想着把他给挤出家门。

  见不着贺段的人,黄三才懒得维系那虚假的友情关系,撂下狠话不准齐勇跟着他,转身朝着县城的方向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齐勇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朝着村里走去。

  刚才坐过的地方,石头块儿上有一抹暗色。

  滴答。滴答。

  沿路往前,一点一滴的血迹沁入土地,唯留一点痕迹。

  蒋旭站在树后,若有所思。

  二五二幺不解:“宿主,我们不去找男主在这里看什么呀。难道你是发现谁是凶手了吗?”

  “哦。”蒋旭懒散散的收回目光,“没有。”

  二幺二五:“……”

  蒋旭微微眯起,遮住眼中玩味,阳光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柔软的滤镜,“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哟。”

  ————

  “贺段!你给我往哪里跑!”

  “站住!站住!给我站住!”

  一个三四十岁的老妇抄着扫帚扇起风声,但前头的少年人高马大腿又长,追出了好长一截,连衣角都没有碰到一点。

  贺段潇洒一挥手,滋着大牙嘎嘎亮,“妈,我等下吃晚饭的时候再回来哈!”

  迈开步子将人甩在身后。

  周兰正撑着歇气,这一下气都来不及出,差点抽过去。忙不迭的给自己顺气儿。

  一天天的活儿不知道干!还偷家里的馒头,比圈里的猪还能吃!吃吃吃,迟早把这个家都给吃垮掉!

  有路过的人看不过眼了,忍不住说几句公道话。

  “我说,兰儿,就算是捡来的,好歹也喊你你声妈吧。这些年,这孩子是个啥样你也看见眼里,你就是偏心眼,也不能偏到天上去吧?”

  周兰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说她偏心眼,当下眉毛一挑,双手一插,小嘴嘚嘚叭叭的。

  “我偏心?!”

  那一嗓子,要是在半夜,准能喊醒一村子的鸡。

  “我要是偏心,他能长成现在这个铁塔样儿?他是干了一些活儿,但那都是他当哥哥应当的!老二还在长身体,他二话不说就把弟弟下午的加餐给吃了!有这样当大哥的吗?”

  总共也就比贺段小了三岁,每天躺在家里啥都不干。确实是在长身体,不过是横着长罢了。

  周兰越说越来劲,捶胸顿足,哭天抢地,“哎呦,这年头还有没有田里了!我这辈子好心一次,交罚款得来个白眼狼。结果还被千人指万人骂!”

  村民觉得晦气,忙不迭的摆手求饶,“得得得,当我没说行了吧。”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因着贺段这样养母的泼妇样子,村子里的人再心疼贺段,也说不出啥话来。半大小子吃穷爹娘!贺段这年纪你就是给头牛都吃得下去,那稀的可以数清楚米粒的饭,还限量,能吃饱个啥?

  被大家心疼的贺段,从小就被抛弃到了孤儿院,长到三岁被生不出孩子的养父母带回家。

  回来都还没来得及建立起多深厚的感情,多年不育的养母就怀上了。这下好了,超生的罚款也得交,这个不是亲生的儿子送不出去,成了烫手的山芋。

  就算干再多的活儿。那都是贺段欠她们家的,那都是该的。

  从小就看得明白的贺段,根本就没把养母对他的态度放在心上,除了那声爸妈,全当自己在打工还债。

  活儿该干,但是干完了怎么都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

  自己有手有脚,你不给,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去拿了吗。

  贺段如往常那样,去隔壁村儿薅鹅毛。人家屠宰场也不能让你白拿,他和老板说好了,帮忙打打下手,全当工资。

  蒋旭蹲在草丛边,双手抱膝,垂着眼睛认真的看蚂蚁搬家。额前的卷毛被轻轻的拖起再擦过眼睛。

  蒋旭沉默的把头发按服帖。

  他想。

  好像穿过来就没有剪过头发,有点长了。

  “阳阳?”

  贺段有些迟疑的声音响起,“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蒋旭歪头,仰着一张精致的小脸看过去。

  是一个非常顺服的姿态,柔软的像是最娇弱的小羔羊,脆弱得甚至容易引起人的掠夺欲。

  但是贺段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他心都紧了起来。

  蒋旭自从被大鹅咬过之后,好像对原生态乡村的兴趣一下子消失殆尽。几次贺段来找他出门玩儿,都被蒋旭以各种理由回绝了。

  只有二五二幺知道,他家宿主纯属是懒得动。

  这傻不拉几的炮灰还以为它家宿主气没消,以那种方式让宿主高兴。

  “你是和曾叔儿他们一起出来的吗?”贺段皱着眉头左顾右盼,四处找人。

  蒋旭看他没有反应,眨眼的速度不自觉的快了一拍。

  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慢吞吞的挪到贺段影子遮挡的地方。

  这个时候,两人的距离已经有点近了。

  离得近了,想要看见蒋旭的脸,总是还要仰头的。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在这个角度下,冲击力大到无法言喻。

  脆弱的脖颈对着人,毫不设防。

  “我是一个人出来的。”

  犹嫌不足,蒋旭还补了一句,“我是出来找你的。”

  除了第一此见面和上次背小少爷回家这两次意外,这还是头回两人离得那么近。也是小少爷第一次表达出,他和蒋旭之间的亲近。

  贺段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清爽的味道,好像是,洗衣粉融合了小少爷身上自身气味儿的味道。

  像是一根羽毛,在他的心上轻轻的挠了一下。

  贺段有些不自然的摸了一下鼻子。

  蒋旭眼波流转,眼尾的小痣闪动,诱而自知的脆弱衬着瓷般的精致小脸勾人心魄。

  贺段根本来不及注意自己心上那点异样,紧张的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你又被什么乱七八糟的畜生欺负了吗?”

  被提起黑历史的蒋旭面色一僵:“……”

  感觉氛围有点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好老实看戏的二幺二五:“噗哈哈哈哈”

  戏不能断。

  蒋旭深吸口气,挤出一个笑,“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就来找你了。”

  虽然笑的有些勉强,但奈何脸摆在这里。虽说不能倾国倾城,但是足以迷晕那么一两个图谋不轨的臭男人。

  果然,蒋旭话音刚落。

  蒋旭就像是被摄了魂,呼吸一乱。

  好一会儿,蒋旭都没有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脖子仰累了,蒋旭低下自己的脑袋。无意识的搓了一下手指,沉默不语。

  果然……

  下一秒。

  “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负了你。”贺段正义得像是一个调节街坊邻居矛盾的正义人民警察。

  “不管是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说。”

  蒋旭:“……?”

  这都,什么跟什么?

  大哥,拜托。

  我在勾引你,你是看不出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